第151章 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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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刀落在地上, 發出堅硬而冰冷的撞擊之聲,也仿佛重重砸在桃卿的心上,令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了。
他無法想象割去全身一半的血肉會有多麽疼痛,甚至卯神使還要之渙親自動手, 慌亂之中, 桃卿正要出聲為裴之渙求情,傳音卻忽然斷了, 不知是裴之渙還是卯神使做的。
不行, 他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之渙受罰, 他沒有錯, 憑什麽要受這麽重的懲罰!
桃卿顧不上梳洗更衣,也來不及理會金玉等人的詢問,跌跌撞撞地乘上了飛行法寶, 前去九還殿為裴之渙求情。
九還殿,正殿。
光線昏暗的大殿中,博山爐燃燒的熏香散發出清淡的氣息, 與一股血腥味融合在了一起。
裴之渙跪在地上,左手的衣袖卷到肘關節處,小臂割開了一條不淺的傷口,皮肉翻卷,鮮血“嘀嗒嘀嗒”地流入白色器皿中,很快就積了薄薄的一層。
莫不臣坐在主座上, 麵覆白兔麵具,隻露出琉璃似的雙眸,無悲無喜地望著跪在下首的裴之渙。
見血流得不夠快, 他開口說道:“太慢了, 再劃一刀。”
裴之渙薄唇微泯, 舉刀在小臂上深深地補了一刀,幾乎剜掉了一塊肉,隱約露出白骨,鮮血噴湧出來,淅瀝瀝地往下流著。
他立刻唇色泛白,脊背卻挺得筆直,沒說一句求饒的話。
莫不臣的目光不見一絲波瀾,既無不忍,也沒有報複的快意,隻是理所當然地看著。
所謂的惡逆之罪不過是用來懲戒裴之渙的借口,他弑殺生父與他有何幹係,之所以要罰他剜去血肉,是因為他知曉了裴之渙與桃卿昨夜的糾纏。
裴之渙入殿上前時,他聞到了他身上的桃花香氣,這香氣絲絲縷縷,與裴之渙自身的蓮花氣息相互交融,昭示了兩人的無間親密。
盡管在召裴之渙入殿之前,莫不臣就已經知道他正是與桃卿交合的人,然而這個刹那他的心口被劇痛侵蝕著,過重的情緒與他的無情道法相悖,導致他血氣逆行,喉嚨裏霎時冒出了一股腥甜氣。
他不明白,裴之渙憑什麽可以獲得桃卿的青睞?他既非境界最高之人,也非陪伴桃卿最久的人,桃卿為何偏偏要選中他?
既然無法理解,莫不臣就索性不去理解,桃卿現在喜歡誰都無所謂,他可以殺了他所有喜歡的人,到了最後,桃卿的身心一定都是屬於他的,誰都奪不走。
莫不臣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拿過短刀,一點點地插.進裴之渙的胸膛,鮮血洇濕了純白的道袍。
他刺中的地方並非要害,尚且不打算直接要了裴之渙的性命,裴之渙被他刺中胸口,失血過多,麵容沒有血色,但他抬頭望向莫不臣,眼中毫無任何動搖之意。
清玄仙尊封存了裴之渙的記憶,他不記得莫不臣的圖謀,卻知曉神夢山並非良善之地,卯神使定是有意為難他。
如今他的修為尚且不足,無法正麵對抗神夢山,可即便鮮血淋漓,他亦不會屈從,除了卿卿,他永遠不會向任何人低頭。
他瞳色漆黑,眸光卻格外清亮,如黑夜中最奪目的火光,令莫不臣瞬間對他起了殺心。
正在他即將取走裴之渙的性命時,守在殿前的神仆來稟:“啟稟卯神使,合歡宮的桃卿桃郎君正在殿外等候,特來求見神使。”
聽到桃卿的名字,莫不臣動作微滯,裴之渙垂下眼睛,目光掃過自己的滿身血汙,低聲呢喃道:“卿卿……”
他不願讓卿卿見到自己的這副模樣,因此剛才發現傳音被連通時,他迅速將其中斷了,可卿卿還是來了。
“叫他進來。”莫不臣掃了裴之渙一眼,對神仆說道。
神仆引著桃卿入殿,桃卿看到裴之渙渾身浴血的模樣,眼淚刷地流了下來,跌跌撞撞地走到他身邊,捧起他的臉哽咽道:“之渙……之渙,你還好嗎?”
“我沒事,卿卿。”
裴之渙抬起手,想要為他擦眼淚,但他滿手血汙,就沒有碰桃卿的臉:“你別難過。”
莫不臣眼看著桃卿竟完全無視了他,心心念念的隻有裴之渙,心底妒火中燒,聲音越發冷漠,對桃卿說道:“你來拜見我到底所為何事?”
桃卿擦了擦眼淚,忍著對裴之渙的心疼向莫不臣求情:“稟神使,晚輩……”
他注意到莫不臣眼中濃重的不悅,這才想起上回他們兩人意外的見麵,莫不臣叫他不必再執晚輩之禮,還讓他喚他“九郎”,遂改口道:“九郎,我求你不要如此重罰之渙,他沒有錯,他是為了保護我才……”
“我不清楚你從何而知我正在懲戒裴之渙,但倘若你來見我隻是為了替他說情,那就不必多言了。”
莫不臣說:“修道即是修心,裴之渙弑殺生父,犯下惡逆之罪,毫無敬畏天道之心,又何以進入神夢山?神尊也不會認可他的。”
“真的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嗎?”
桃卿淚光漣漣地仰望著莫不臣,見莫不臣頷首,他從須彌戒指中取出一把匕首,忍著悲痛說:“既然如此,我願意和之渙一起受罰,他因我而弑殺生父,我如何能見他獨自受苦?你就將我們兩個的血肉一起剜去吧。”
他舉起匕首,指尖輕輕顫動著,他很害怕,因為他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也很怕疼,可他更不會丟下之渙一個人受罰,他願意一起陪著他。
就在刀尖即將刺破肌膚之際,莫不臣猛地捏住桃卿的手腕,製止了他的動作。
他琉璃般的眼瞳湧起波瀾,如若冰麵綻開絲絲裂痕,所有的冷漠被盡數打破了。
“卿卿,”他幾乎一字一頓,心中作痛,呼吸間縈繞著濃重的血腥氣,“難道你寧可傷害自己,也情願護著他?”
桃卿的手腕被他捏得無力,被迫將匕首丟下,聲音雖輕,卻很堅持地說:“我不能丟下之渙。”
“卿卿!”裴之渙抬起手,將桃卿護在身後,心切地對莫不臣解釋道,“啟稟神使,惡逆之罪是晚輩一人犯下,與卿卿無幹,還望神使明察,不要牽涉無罪之人。”
他們兩人氣息相融,彼此相護,不顧自身安危,憂心的皆是對方,令莫不臣感到諷刺至極。
他的眼神如若死水,猛地一甩寬袖,背轉過身去:“你們回去吧,我會向神尊說情,準許裴之渙進入神夢山。”
桃卿眸中驀地浮現出光彩:“多謝你,九郎,那我就先帶之渙回去了。”
他並不怨恨卯神使傷了之渙,相反還很感激,畢竟神使也隻是遵從莫道主的神旨,甚至現在還願意為了之渙說情,對他照拂頗多,他又怎能忘恩負義,對神使心神怨懟。
桃卿攙扶著虛弱的裴之渙離開了九還殿,莫不臣靜靜地看著他們相攜而去的背影,沉默良久,抬手摘下了白兔麵具。
麵具之下,是一張豐姿秀逸的少年麵孔,可此刻他的麵容沒有絲毫血色,唯有唇色被血染得鮮紅,他輕咳幾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桃卿帶著裴之渙出了九還殿,扶他在階邊坐下,手忙腳亂地從戒指裏翻出療傷丹藥,喂裴之渙吃下。
他一邊喂一邊心疼地掉眼淚,罵著裴之渙:“你傻不傻,為什麽不向神使求饒,就那樣領了責罰?你有沒有想過被割掉一半的肉你會成為什麽樣子,到時你醜死了,我就不要你了……”
“抱歉。”裴之渙握住他的手,低聲哄他,“你別不要我,我不會讓你看到我那副樣子的。”
桃卿被他氣死了:“這是我要說的嗎?我的意思是……”
他覺得裴之渙大概是失血過多,也沒有力氣思考什麽了,索性不多費口舌和他解釋,直接攀著裴之渙的肩,與他接吻,將自身的靈力渡給他。
唇齒交纏間,他摸著裴之渙的胸膛,含糊不清地說:“你還記不記得你這裏蓋了‘卿卿之印’?你親口承認你是我的,那你就是我的了,我不準你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他離開裴之渙的雙唇,在他的胸膛前輕輕親了一下:“這裏是我的。”
他又小心翼翼地握著裴之渙的手腕,在傷口逐漸愈合的小臂上親了一下:“這裏也是我的……嗚,你笨死了,居然割得這麽深,這是我的東西,你憑什麽亂動?”
說著說著,桃卿實在氣不過,很輕地咬了一口,裴之渙任由他折騰自己,低低地應了一聲:“對不起,都是你的,我不會亂動了。”
“你現在好醜啊裴之渙,你流血的樣子醜死了,不準再叫我看見了……”
桃卿一邊說著,一邊摟住裴之渙的後頸,又親上去給他渡靈力,裴之渙摟著他的後腰,心裏又酥又軟,忘情地與他接吻。
兩人沉浸在親吻之中,全然沒有注意到一群真人真君正一起登上玉階,向著九還殿走來。
走在最前麵的兩位真君是合歡宮的宮主孔致和堰陽宗的赫連宗主,看到兩人糾纏的身影,目力極佳的赫連宗主一眼就認出了桃卿,戳了孔致一下:“那不是你家的小寶貝嗎?”
“你說什麽?!”
孔致霍然瞪大眼睛,也跟著一齊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