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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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話說出口之後, 柳貓兒自己都覺得奇怪,因為這分明講不通道理,便是為了長相廝守, 莊師弟也沒必要殺了桃道友啊,鬼修又不是不能和活人在一起。
    在柳貓兒看來, 鬼修除了體溫偏低、喜好血食,以及命門和活人不一樣之外, 就和尋常修士沒什麽區別了,無論是雙修還是合籍都不成問題, 若是莊師弟想和桃道友相好,直接和他好就是了,又何必將他變成鬼修呢?
    柳貓兒疑惑地看向莊宴, 怎料莊宴忽然笑了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卻不是因為歡喜,反倒淒厲得瘮人, 令他毛骨悚然。
    笑到最後, 莊宴的雙眼變得通紅, 眼中布滿了血絲, 唇角上揚的弧度未退,卻好似將要流淚。
    “長相廝守?”他發出笑音,充滿了濃重的自嘲和悲哀,“我怎配和卿卿長相廝守, 不過就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柳貓兒不禁錯愕:“難不成你是單相思啊?”
    他皺起眉, 回想著百年前這兩人的相處, 誠然是莊師弟付出更多, 可桃道友也差不了多少, 他全心全意地依戀著莊師弟,甚至甘願跟隨他遠赴重台界,情誼不可謂不深重,莊師弟怎麽能說自己是一廂情願呢?
    饒是柳貓兒都覺得莊宴有些不知好歹了,正欲提醒他幾句,莊宴又啞聲開口:“卿卿不可能接納我,所以我殺了他,取出他的神魂,讓他永遠和我在一起。”
    柳貓兒一驚,隻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躥了上來,而莊宴神色恍惚,神智已經不清醒了,漸漸陷入痛苦和癲狂之中,吐出的每個字都染上了瘋狂的色彩。
    “我們的元神將交纏在一起,彼此融合,永不分離,我把我的一切都奉獻給他,而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縷神魂也隻屬於我。”
    “我們會日夜不休地神魂交.合,享受最銷.魂蝕骨的快.感,從此以後,隻有我才能帶給他歡.愉——”
    柳貓兒目瞪口呆,半晌才吐出一句:“你真是瘋了……徹底瘋了!”
    哪怕知道莊宴有多瘋,柳貓兒還是被嚇到了,其實他一直知道莊宴的神智不太正常,這不奇怪,甚至在靈照鬼城很常見,說得難聽些,鬼城至少有一大半鬼修腦子都有毛病。
    鬼修之所以能成為鬼修,不少都是生前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臨死時就已經瘋了,這才有了執念,如同野狗般頑強地在險惡的鬼城存活下來。
    還有不少則是受到了煉魂,那種劌心切骨的劇痛足以摧毀他們的心智,隻要兩三次,就會變成渾渾噩噩的傻子。
    偏偏莊宴將這兩樣都占全了,一來他生前經曆悲慘,親眼目睹幾百族人慘死,二來他為了複仇,便利用煉魂快速提升修為,次數甚為頻繁,饒是他的意誌再如何堅忍得遠超常人,也足夠讓他發瘋幾回了。
    隻是莊宴修為奇高,行事又周密,從外表看不出任何異狀,旁人至多隻會覺得他冷酷殘忍,卻不知他其實已經完全瘋了,所作所為皆無法用常理揣度。
    陰淒的笑聲在幽暗的地宮中不斷回蕩著,柳貓兒臉色難看,不願繼續待在這裏,悄無聲息地退出了門外。
    雕滿漆黑骸骨的大門緩緩合攏,在徹底關合之前,柳貓兒最後向門縫瞥去一眼,看到莊宴打開冰棺躺了進去,將少年的屍身擁入懷中。
    他抱著少年又哭又笑,不斷地親吻著他的臉頰和雙唇,聲音嘶啞得厲害,瘋瘋癲癲地呢喃囈語著。
    “對不起,卿卿,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把你弄丟了……”
    “我後悔了,我知道我不配愛慕你,更不配與你神魂交融,你一定是嫌惡我才躲著我,這沒關係,可你怎能忍心將你的師長親友丟下數百年不聞不問?莫非你對我的恨意已經遠遠超出對他們的愛?”
    “我好想你,卿卿,他們也很想你,求你回來好不好?我發誓我再也不會肖想你,甚至可以與你永不相見,隻要你回來,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
    他神色悲涼,語氣卑微至極,柳貓兒心生戚戚,正想著這是何必,卻忽見莊宴的表情變得獰厲陰森起來,緊扣少年的雙肩不放,雙目紅如滴血地對他嘶吼道。
    “你以為你藏起自己的元神我就會放過你嗎?不,我絕不會放過你,你注定是我的,就算你化為白骨、魂飛魄散,也隻能屬於我!”
    “我會當著你的麵,將你在乎的人全部殺光,用他們的鮮血呼喚你回來,若是你還不來見我,我就碾碎他們的神魂,讓他們魂飛魄散!”
    他神色瘋狂,將少年壓在身下,用力地咬上他冰冷的脖頸,柳貓兒看得不寒而栗,轉身撒腿就跑,隻恨不得自己今日從未來過這裏。】
    “啪”的一聲,桌上的茶杯被桃卿不慎碰翻在地,摔得粉碎。
    隨著逐字逐句的閱讀,他的眼睛早已變得通紅,盈滿了淚光,既悲哀而又充滿恨意。
    他的雙手抖得厲害,拿起另一隻茶杯,想要為自己倒些水,卻又險些將這一隻也摔了,倒水時還倒灑了一桌子。
    好不容易將水倒好,隻喝了幾口,他忽覺一陣惡心反胃,彎著腰將水全都吐了出來。
    直到吐得大腦充血發疼,眼前金星直冒,他抱住自己的膝蓋,將身體緊緊蜷成一團,放聲大哭起來。
    多麽可笑,多麽荒唐,莊宴竟然說他永遠不可能接納他?明明當初拒絕和他雙修的人不是別人,就是莊宴自己!
    不僅如此,莊宴還管著他,不允許他和其他人雙修,隻因為他最喜愛莊宴,事事都依順他,雙修於他而言也不是必要,他就答應了,試問合歡宮除他之外還有哪個弟子仍是處子?他拜入合歡宮百年卻從未嚐過男歡女愛的滋味,說出去足夠讓人笑掉大牙了。
    就是這麽荒謬的要求,他都順著莊宴了,莊宴還想要他做什麽?
    哦,對了,莊宴想要他死,死後留下元神永遠陪著他,因為知道他不可能答應,就索性殺了他,再吃掉他的元神,和他神魂交融,再不分彼此。
    更可笑的是,莊宴竟然還說愛他,在他還活著的時候,他曾對他說過一個“愛”字嗎?
    他分明從來沒吐露過隻言片語,就斷定他不可能接納他,可哪怕他隻是說一次呢?就算隻有一次,他們也不至於淪落到上輩子的結局!
    哪怕在他死後,莊宴舉行血祭,大概也隻是為了將他的元神找回,繼續囚禁起來。
    到了這個地步,莊宴竟還不打算放過他,即便他是瘋了,行事極度瘋狂,和常人不同,難道他就該被莊宴殺死,死後連元神也不得解脫嗎?
    桃卿既恨且怨,哭得滿臉是淚,直到夜色初上,他的哭聲才漸漸停息下來,麵色蒼白,漂亮的眼睛紅腫不已,呆呆地望著房梁出神。
    而裴之渙從天魔窟回歸神夢山,立刻前來看望桃卿,所見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他霎時心中一緊,快步走上前將桃卿抱進懷裏,撫摸著他濕潤的臉頰,清冷的雙眸滿懷關切和憐惜,溫柔地問道:“卿卿,你怎麽了,為何哭得如此厲害,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
    “之……之渙……”
    桃卿一見到裴之渙,就好似乳燕投林,終於見到可依靠之人,才平息不久的委屈和酸楚瞬間翻湧起來,猛地撲進他懷中放聲痛哭起來:“之渙,我、我……”
    “別難過,卿卿,我在,我在,有我陪著你,你什麽都不用怕。”
    裴之渙充滿疼惜地撫摸桃卿的頭發和後背,聲音低沉溫柔,不厭其煩地哄著他,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哭得筋疲力盡的桃卿很快就昏睡過去,便是在睡夢中也淚流不止,口中吐出極輕的夢囈。
    裴之渙將桃卿抱到床上,並未離去,而是和桃卿躺在一起,緊緊將他抱住,輕聲地安撫他。
    或許是他的氣息令桃卿倍感安心,睡著的桃卿逐漸擺脫了夢魘,像隻小貓似的蜷在他懷裏,緊緊抓著他的衣襟不放手。
    裴之渙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始終不曾入睡,將全副心神都放在桃卿身上,注意著他發出的每一個最細小的動靜,隻為讓他安心休息。
    直到後半夜,桃卿迷迷糊糊地醒來,睜眼就對上了裴之渙沉靜溫和又滿懷憐惜的視線。
    無須他多言,裴之渙便用靈力遠遠地攝來茶杯喂他喝水,桃卿哭得太多了,喉嚨裏又幹又渴,就著裴之渙的手一連喝了數杯,才總算從迷蒙的狀態裏回過神來。
    神智回籠,桃卿立時想起了自己在書中看到的真相,不由心生悲苦,眼睛也跟著濕了,見到他又要哭,裴之渙放下茶杯,忽地抱住桃卿,吻上了他的雙唇。
    他此舉出乎桃卿的意料,讓他忘了悲傷,迷茫地望向了裴之渙,裴之渙在他微紅的眼皮上落下輕吻,低聲解釋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裏很悶,大概不想說什麽,不如換個方式發泄出來,你想怎麽用我都可以。”
    桃卿心中一顫,眸中浮現出盈盈波光,短暫的沉默後,他主動攀上裴之渙的肩頭,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之渙,我好想被你要,求你狠狠要我……”
    他還說幾句甜膩的好聽的話,挑動裴之渙的欲念,但無需其他甜言蜜語,裴之渙就已變得呼吸微促,重重地吻了上來。
    對於裴之渙而言,桃卿本身的存在就是最頂級的媚.藥,隻消他一個眼神,裴之渙的身和心便瞬間如星火燎原,直到為他焚燒殆盡之前,再也不會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