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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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行禮的桃卿不由怔了怔, 沒料到莫不臣竟會如此發問。
    躊躇片刻後,他謹慎地開口:“道主誤會了,並非是晚輩不願拜見您, 隻是聽聞道主長年閉關清修,極少見人, 這才不敢隨便攪擾。”
    “你來見我不算攪擾。”
    莫不臣語氣稍緩, 對他說道:“我既已許諾向你傳授神道,這便是我應盡之事, 也是我修道的一部分,你可以隨時過來找我, 我不會不見你。”
    他將話說到這個份上, 桃卿也就沒了推諉之詞, 隻好再行一禮:“多謝道主恩典, 晚輩一定會勤加修煉, 不辜負道主一片苦心。”
    莫不臣聞言微微點頭:“嗯, 既然你有此心,那就改成每三日隨我修習一次吧。”
    桃卿:“……是。”
    原本每十天一次的修習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三天一次,桃卿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就變成了這樣,就聽到莫不臣對他說:“你隨我來。”
    他轉身走在前麵,桃卿跟在他身後,一起走向半空中宏大奇偉的六道輪回。
    這座輪回是莫不臣的神國,隨著他們的靠近, 神國緩緩落下, 吹起一陣強勁的罡風,將雪白的樹木摧折得七零八落。
    當這個龐然大物落下時, 桃卿才更加感覺到自己在它麵前究竟有多麽渺小, 就好似一隻螞蟻站在大象的足下, 哪怕他極力抬頭向上看,也完全看不到神國的邊緣,映入視野中的隻有神國流淌的光輝。
    旋轉的六道輪回生生不息,在他麵前展開的是人間道,透過斑斕的光芒,桃卿可以隱約看到人間道中的浮世百態。
    神國中時間流逝的速度極快,人和物也縮小了成百上千倍,桃卿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被神國吸引,站在流彩的琉璃幕前,著迷地看著芝麻大點的小人正在以飛快地上演著一幕幕悲歡離合。
    這是一種相當奇妙的感覺,他既是旁觀者,卻又好像是他們的神明,隨便動一動手指就可以對他們產生巨大的影響,譬如他可以摘下空中的太陽,也可以移山填海,憑空造出一座陸洲。
    見桃卿很感興趣,莫不臣牽起他的手,將他的五指牢牢握在自己的掌心中,對他說道:“我帶你進去看看,記住,不要放開我的手,否則沒有我的保護,你可能會被同化成神國的一部分。”
    成為神國的一部分就意味著再也出不來了,桃卿嚇了一跳,頓時不想進去了,可莫不臣一直扣著他的手不放,他沒辦法,隻能牢牢回握住莫不臣的手,生怕他放開自己。
    “不必緊張。”莫不臣安撫他,“我不會丟下你不管。”
    “注意向我們飄來的願力,我會引導你如何感受它們,並將它們轉化為神力。”
    這是修習神道的第一步,和仙魔兩道的修士必須引靈入體一樣,神修要感受到信徒的祈願之力,並將它們轉化為自身的神力。
    而相對的,神修必須滿足信徒的願望,否則隻收取信徒的願力而不實現他們的願望,就會遭到因果的反噬。
    莫不臣牽著桃卿,帶領他走□□,踏入人間道的那一刻,他們的身形瞬間得和裏麵的人一般大小,飄浮在高空中,如神祗降臨,俯瞰著整個世界。
    兩人的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桃卿握著莫不臣的手,通過他源源不斷傳來的神力,可以清晰地看到無數的願力光點從下方的四州飄浮上來,五光十色,絢爛至極,如一場斑駁多彩的大雪。
    在莫不臣的示意下,桃卿捉住了一個赤紅色的光點,在接觸到光點的瞬間,他的眼前出現了不同的景象。
    一場十年不遇的大旱席卷了數個郡縣,大地龜裂,河湖幹涸,樹木和莊稼盡數枯死,遍地都是餓死的屍體。
    百姓們易子而食,一位母親不願交出自己幾個月大的女兒,抱著她逃到破敗的廟宇,祈求神靈救救她女兒的性命,這就是這枚紅色光點的來曆。
    破廟中的母親不停地向神像磕頭,將前額磕得頭破血流,桃卿心生不忍,正打算和莫不臣說些什麽,一個黑色的願力光點忽地撞上了桃卿的手背,令他的手微生刺痛。
    紅色光點被撞散了,黑色光點取而代之,將相應的願望送入了桃卿的神念中。
    這個願望屬於一個窮途末路的賭徒,他本是富家公子,卻因染上賭癮而傾家蕩產,眼看著因為拿不出錢即將被莊家砍掉左手,他在心中向魔神賭咒發誓,甘願死後墮入十八層地獄,隻求天降貴人送他一筆橫財。
    但他的許願並非為了保全性命,而是充滿貪欲,想要靠著這筆錢在賭桌上翻身,把以前輸掉的也一並贏回來。
    想到這枚黑色光點撞散了那對母女的光點,桃卿心生厭惡,將光點丟了出去,誰知莫不臣竟接住了黑色光點,施展神力,滿足了賭徒的願望。
    他們兩人的手牽在一起,桃卿同樣可以看到黑色光點的後續:夥計們按住賭徒的左手,正要砍下去的時候,賭場的貴客過來看熱鬧,認出賭徒是他當年的救命恩人,馬上出錢將賭徒救了下來。
    他將賭徒帶回家,好吃好喝地供著,還幫著他戒賭癮,賭徒痛哭流涕地保證自己從今往後再也不進賭場,貴客又給了他一筆錢,叫他做些買賣,以後好好過日子。
    可拿到這筆錢的賭徒當晚就把貴客的一片苦心拋諸九霄雲外,走進了賭場,甚至輸光之後還不住手,悄悄溜進貴客的家,將所有值錢的東西一卷而空,賣了之後繼續賭。
    貴客被賭徒氣得生了重病,看到這裏,桃卿很是氣憤,不解地問莫不臣:“您為什麽要滿足這個惡棍的願望?他根本就不配被好心人拯救。”
    莫不臣沒有回答,而是示意他繼續往下看。
    桃卿隻好看下去,賭徒不出意外地輸光了偷來的錢財,甚至欠下的錢比上回更多,按照賭場的規矩,他必須以性命相抵。
    這回他學聰明了,在打手們追來之前就趕緊收拾東西跑路,一路翻山越嶺,跑到一間破廟躲藏起來,歇息之時,忽聞一女子向神像叩首祈禱,正是那對走投無路的母女。
    賭徒悄無聲息地張望,見這女子雖麵黃肌瘦,卻仍算是清秀可人,且別有一番少婦的姿韻,心中頓生歹意,自神像後現身,朝著她撲了過去。
    就在此時,破敗的神像轟然倒塌,剛好砸在賭徒身上,將他砸得血肉模糊、當場橫死。
    女子抱著嬰孩驚魂未定地喘息半晌,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翻開賭徒遺落的包袱,裏麵存有一些幹糧和錢財,雖然不多,但足夠她們母女二人活命了。
    後來女子帶著孩子逃出了受災的家鄉,憑著那筆錢開了一家小鋪子,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許多年後,女兒和女婿帶著她重返故土,捐錢修繕了那座破廟。
    看過女子和賭徒的結局,桃卿的眼睛亮晶晶的,崇拜地望向莫不臣:“原來道主早就料到他們的結局了。”
    被他漂亮的雙眸凝視著,莫不臣動作微頓,臉上沒露出什麽表情,隻是說道:“除了感受願力,你必須學會分辨哪些願力是有價值的,可以吸收它們,而哪些不行。”
    神道修行講究有予有得,修士吸收信徒的願力,而相對應的,也要滿足信徒的願望。
    滿足願望就會消耗自身的神力,若想在修煉中有所進益,取得的願力就要多於滿足願望時所消耗的神力。
    隻有每次滿足願望後能夠盈餘神力,神修的修為才會源源不斷地增長,否則不要說助益修行,神修反倒可能會修為倒退,甚至會被無法滿足的願望拖累而死。
    正因如此,神道其實更適合那些冷心冷情之人修煉,因為他們從不顧忌別人,隻會衡量自己的利益和得失,修為才得以日進千裏。
    莫不臣能夠成為神道之主,就是因為他天生無心,沒有任何感情,是全天下最冷血、最自私的人,也是最適合修煉神道的人。
    甚至神道也隻是他的工具,他真正主修的乃是殺戮無情道,待他踏破虛空的那一日,世界上的所有生靈都將被他屠戮一空,成為他飛升的基石。
    在他看來,這對母女其實沒什麽值得幫助的價值,反倒是這個賭徒有些氣運加身,未來將會成為一方奸雄,他無盡的貪欲可以為他奉獻出巨大的願力。
    可當他看到桃卿露出失望的表情,不知為什麽,就臨時改變了主意,用賭徒的命換了這對母女的命,最後不賠不賺,得到的願力剛好與消耗的神力持平。
    其實隻通過這一件事,莫不臣就知道桃卿不適合修習神道,他心腸太軟,見不得壞人得勢、好人受難,隻為他人考慮,卻很少考慮自己的得失,這樣的人修習神道隻會害了自己。
    不過莫不臣並不反感桃卿這樣的性子,正如他天生無心一樣,桃卿和軟的性情也是天生的,除非經曆慘痛的變故,否則很難改變。
    在他看來桃卿也無需改變,凡事有他在,桃卿什麽都不用憂慮。
    思至此處,莫不臣平靜的目光泛起一絲漣漪,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冒出這樣的想法。
    或許是因為桃卿可以為他奉獻出純白的願力吧。
    莫不臣不再理會自己的心血來潮,示意桃卿道:“我把我的神力借給你使用,這回由你來滿足一個願望。”
    “是,道主。”
    桃卿點點頭,目光落在周身縈繞的眾多光點,隻是他剛接觸神道,還看不出什麽玄機,便隨手撈了一個粉色的光點。
    這是一對夫妻求子的願望,光點展開相應的畫麵,他們先是在廟宇中求神拜佛,虔誠許願,希望能誕下一兒半女,而晚上回到家之後,他們更衣就寢,接著就……
    “嗚……”
    女子嬌弱婉轉的嗚咽傳入兩人的耳畔中,桃卿沒想到自己隨便一選就選中了這樣的願望,臉一下子就燒著了,手心也跟著滲出了薄汗。
    他依然和莫不臣緊緊地牽著手,此時顯得愈發尷尬,慌亂之中,桃卿忘了莫不臣先前對他的告誡,下意識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可饒是他用足了力氣,莫不臣的手仍然紋絲不動,穩穩地扣著他,甚至在感受到他的掙紮之後,還收得更緊了。
    桃卿心裏一慌,無措地望了過去,正好對上莫不臣琉璃般的淡漠眼瞳。
    “為什麽要躲?”
    莫不臣注視著他滿麵的紅暈,緩聲說道:“沒關係,我不在意,別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