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與其坐而饑死何不作賊竊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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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你幹!”
    李懷仙終於下定了決心,雙目猩紅道:“狗草的朱家朝廷,老子李懷仙反了!”
    李師道長舒一口氣,冷聲道:“苟富貴,不相忘!他年我若成道,先斬朱由檢並天下明臣,爾後與諸位共襄帝業也!我今且歸回,今夜子時,南城五裏外相見,不見不散!”
    李懷仙卻沒在意,反而問道:“朱由檢是誰?”
    李過也疑惑道:“是府君麽?還是那個甚麽欽差陝西三邊總督?”
    李師道冷冷一笑,搖頭道:“不,是住在紫禁城裏的皇帝,離此三千裏的北直隸,好了,我們就先回去了,你試試看能不能把你那六個墩軍兄弟叫上,殺了艾舉人,銀票均分。”.
    “好,子時見!”
    既已約定,三人分別。
    匆匆回到茅草屋,狗少爺張雲飛已經準備好了兵器。
    五把製式軍刀,三把短弩,十一隻箭,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搞來的,放在太平時節,張雲飛全家已經入獄了,李師道回來的時候,李自成正在擺弄兵器,殺人情緒已然高漲。
    倒是張雲飛,臉上神色異常緊張,望著某處角落久久不發一語。
    李師道也不知道張雲飛是怎麽想的,作為一個府台胥吏地主的獨苗兒子,身上還有大明官方授予的秀才功名,為什麽也要跟著湊熱鬧?不過這樣的事情在中國曆史上並不罕見,誰知道公子黃巢為什麽要反唐?在這片土地上,造反的人不僅僅隻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
    還有一些人,天生就是來造反的,比如李師道。
    “道子哥,這事能成嗎?”
    看到李師道和李過回來,張雲飛突然問道。
    見張雲飛神色不正常,李師道心裏一聲咯噔,真是秀才謀反十年不成,不過麵上卻是不動聲色道:“當然能成,你臉色這麽難看,難道是反悔了?”
    李過聽到李師道這句話,右手不自覺摸向了腰後匕首,李自成也放下了正拿在手裏把玩的短弩,轉而拿了一把刀在手裏,即使張雲飛有恩於李自成他們,但在這個關頭……
    張雲飛喉結上下湧動,聲音有些顫抖道:“沒有反悔,隻是……”
    “隻是什麽?擔心你的家人?“李師道追問。
    “對!”
    張雲飛點頭,艱難道:“家父在延安府當差,給北京官家做事,艾舉人家裏有些勢力,如果我跟你參與殺害艾舉人,會害了家父的,而且我娘年歲也高了,二位高堂是老年得子……”
    說著說著竟然哽咽起來,再說不下去了。
    李師道哈哈大笑,還以為張狗少是要反悔,不想卻是擔心家人,李師道很想告訴張雲飛,你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六十五天後高迎祥就會率領饑餓的老百姓打進延安府,盡屠府君在內的大小官吏,你爹也會死在這場浩劫裏,而且還會被起義軍暴屍屋頂,永無葬身之日。
    至於你的母親和其他親人,也不用操心。
    四個月後,流寇席卷陝北全境,富戶會被殺個落花流水春去也。
    即使能從高迎祥刀下幸免,七個月後的酷暑大旱饑荒又會席卷陝西全境,你的家人不是渴死就是餓死,就算能從這場災難中幸免,九個月後爆發的鼠疫又會席卷五個省。
    不管怎麽看,張雲飛的家人都沒有活路,要麽聽張雲飛的,跟李師道一行去張掖投軍,要麽向南穿過西安、漢中、商洛、襄陽,然後繞道河南進入伏牛山下的南陽府。
    第二個選擇很考驗財力,而且不一定能順利離開長安縣。
    如果案子被縣令晏子賓報到省上,陝西布政使司會讓張雲飛一家平安離境麽?
    “多的話沒有,我隻有一句忠告。”
    想了一會兒,李師道如是說。
    張雲飛忙道:“道子哥請講,小弟洗耳恭聽!”
    對於李師道這個狠貨,張雲飛真怕了。
    不就是被衙門官差打了一頓嗎?至於這麽恨國仇富嗎?
    李師道緩緩道:“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會超越你的想象力,但你隻需要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即可,六十五天,高迎祥會打進延安府,你爹會被流寇殺害,四個月後,流寇會席卷陝北全境,七個月後,陝西全省大旱,天赤如血,炊骨為薪,九個月後還會爆發瘟疫。”
    “那個時候的陝西就是人間煉獄,活下來的人不會超過三成。”
    “你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遣散所有家僮,變賣全部田產,然後輕裝簡行離開米脂縣,要麽往南經西安出潼關離陝,要麽跟我們往北經橫山衛出長城入甘,這是唯一的辦法。”
    “當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你必須跟我們殺了艾舉人全家。”
    “不然……”
    李師道頓了頓,道:“不然,我很為難,你應該明白。”
    對於李師道的預言,張雲飛瞪大了眼睛。
    張雲飛沉默了很久才說道:“我不會反悔的,但我不會殺人,我連雞都沒殺過……”
    李過聽得大為光火,罵道:“沒用的東西!”
    以前李過和李自成對富二代張雲飛還是很尊重的,但現在他倆跟李師道連舉人的全家都打上了主意,自然也不會再把張雲飛的社會地位放在眼裏,這太正常不過了。
    事已至此,再沒有回頭路了。
    李師道那一番惑眾謠言,張雲飛也想了很久。
    對於他這種地主來說,不管這些話是真的還是假的,都不能賭。
    張雲飛決定,明天就讓管家去辦。
    至於在府台當差的父親,事急從權,張雲飛也懶得去請示了,何況請示也不會被同意。
    中午的時候,李懷仙帶人趕到了茅草屋。
    除了一向跟他交好的何進韜,還有兩個膽大包天的墩兵,一個是宣府籍軍戶出身的楊家墩總旗吳少誠,一個是來自懷慶府的戍兵,楊家墩夜不收王武俊,李師道非常高興。
    黃昏的時候,李懷仙的三個弟弟也來了,分別是李懷玉、李正臨、李弘誌,另外李懷仙和李自成還找到了六房的李光顏,最後就是李過的兩個堂弟,哥哥李群和弟弟李朝。
    算上張雲飛和李師道自己,一共就有了十五個人。
    不愧是明末農民大起義的發源地啊,當真是一呼百應!
    暮色時分,李師道召集李自成、李懷仙、李光顏、李懷玉、李弘誌、李過、張雲飛和軍人出身的楊家墩總旗吳少誠、夜不收王武俊、墩兵何進韜一起開了個簡單的戰前會議。
    李師道很快用石子擺出了一個簡單的推演沙盤,然後指著沙盤說道:“艾舉人在縣城裏有幾座宅子,不過這幾日都是在西城三裏外的莊園居住,艾家莊不大,進出三個門。”
    “家僮住在後門進去的兩廂,大約有一百人,不過兵器不多,大多是使棍子。”
    “左門外麵住了十幾家佃戶,其中三家養了狗。”
    “.……”
    說完艾家莊的情況後,李師道立即吩咐道:“吳總旗,你是行伍出身的兵官,就有勞你帶著何進韜兄弟和王武俊兄弟去守一下左門,外麵佃戶養的狗,一概下藥毒死。”
    吳少誠大概二十五六,言行舉止卻相當穩重,聽到李師道吩咐,當下也沒多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見那個夜不收王武俊欲言又止,李師道立即補充道:“銀票都歸你們。”
    說罷看向李自成和李懷仙等人,不容置喙道:“咱們從前門翻進去,一路不留活口。”
    吳少誠和王武俊幾個墩兵都頗為驚訝地看了李師道一眼,這家夥好像有些過於專業了,不像是個種田的,倒像個行伍出身的老卒,言語之間視人命如草芥,當真是心狠手辣。
    看來回頭得查查他的底細,要是不可靠,回頭還得多留幾個心眼。
    李懷仙看著沙盤,沉思了一會兒,又補充道:“張公子拿來的三把弩怎麽分?而且萬一艾舉人今晚不在城外莊園,咱們豈不是打草驚蛇了?我看不如再找一人去城裏瞧瞧。”
    李師道看向李自成,道:“老弟,你跑一趟吧。”
    十幾雙眼睛看著,李自成也不好推辭,轉身便出了茅草屋。
    之後眾人又商討了一些細節,隨後便等待午夜的到來。
    ……
    亥時三刻時分,李師道抓起軍刀,當先出了房門。
    “走,宰了艾舉人全家!”
    李過心髒砰砰直跳,臉上卻是興奮的潮紅。
    一行十五人在慘淡的月光下摸黑,快速向艾家莊前進。
    艾家莊,一陣溫存之後,艾舉人在小妾的陪伴下已然進入了夢鄉,前院大門口吊著兩盞大燈籠,在呼嘯的北風裏搖晃,絲毫不知道來自黑暗裏的危險已經悄然逼近。
    大雨裏百鬼夜行,有人混在其中,比鬼還高興。
    當我行走在黑夜之中,我就是這個世界最恐怖的怪談。
    李師道麵無表情,臉色陰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