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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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疇還是陝西督糧轉運使,手裏捏的稅糧不少,不過都是朝廷的,按照規矩要劃入國庫,由戶部再分配,他要是私自挪用,罪名可就大了,這年頭,錢糧比兵馬都重要。
洪承疇怎麽選擇,大夥兒也都不知道。
那麽,現在以他們這四萬多拚湊起來的烏合之眾,可以剿滅王佐掛嗎?難!或許可以試試,但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兵力折損定然也非常多,軍中文官們都已經準備好了驢車。
“大哥,你現在怎麽想的?真給洪老狗賣命?”
李懷仙挑著幾隻雞回來了,也不知道是從哪個村子裏搜羅來的戰利品,一看到李師道臉上就炫耀運氣好,把六隻雞從竹竿上放了下來,笑嘻嘻道:“大哥,今晚老雞燉臘排骨!”
看他那麻利的動作,真是好饑渴啊。
“師道老哥,有消息!”
正跟李懷仙殺雞理毛掏內髒準備燉肉開葷,中衛軍指揮使楊天華不知道卻從哪兒冒了出來,
上前壓低聲音說道:“道台剛剛來信,王嘉胤轉進富縣,誘官兵來救,神一魁等寇在富縣以東伏擊重創涼鎮兵,道台被迫退回菩提,隻留部分兵馬於富縣遊擊,與胤賊對峙。”
“這……”
李師道有些吃驚,放下雞肉,問道:“甘肅鎮兵有一萬三千眾,這怎麽敗的?”
楊天華一拍大腿,歎氣道:“甘肅總兵徐永壽坐罪謀反,於入朝述職辯罪途中被皇帝遣中官賜死於太原,副總兵陳猛連坐被貶,已經被軍部調往遼東喜峰口赴任守備送死。”
“涼鎮其他將官,目前均已被楊鶴罷免除職。”
“因此涼鎮邊師無將,道台雖為涼地本官兵備,但涼鎮邊師因為欠餉的緣故,加上軍官多被罷免,所以怨恨國家,不肯聽從道台號令,還數次鼓噪武力討餉,不防胤賊再出奇兵,遂一敗塗地,如今敗軍已退至菩提鎮府,傳言道台已為涼鎮亂兵殺害,不知消息真假。”
楊天華聲音很低沉,臉色也很沉重。
李師道猛然起身,低喝道:“你不是說,是道台來的信麽?若他已為亂軍所殺,難道是鬼在給我們寫信?他在信裏就說自己打敗仗了?別的呢?此等險情,將士可已盡知?”
楊天華蹲在地上,歎氣道:“所以我才來找你啊,他在信裏命令我們回菩提鎮助他,至於臨陣移軍抗命總督兩罪,老東西讓我們別管洪承疇,事後他有辦法為我們脫罪。”
“至於老東西被亂兵殺害一事,是送信人說的,他是聽本軍百戶的三哥的涼鎮把總的上級吳千總的哨子說的,我也不知道真假,可如果消息是真的,恐怕就是有人想害我們啊……”
楊天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李師道,仿佛在說,咱出門在外,消息當然是別人傳過來的幾手貨了。..
“害我們……”
李師道陷入沉思,這一路好像也就得罪了寧夏參將王國和上級洪承疇,其他也沒得罪誰啊,而且曆史上也沒記載洪包衣是個背後捅刀子的陰險小人啊,難不成是總督楊鶴?
大敵當前他犯什麽病?怎麽突然想對付王老狗了?不合理啊,難道是王老狗屠略綏德一事暴露了,所以楊鶴震怒之下想搞死王老狗及其親信?不會吧,當時洗地洗得很幹淨啊。
想來想去李師道都覺得王老狗這種陰險小人偽君子會這麽輕易被人搞死,被亂軍所殺多半也不可能,王老狗的標營親軍足足有五百人,都是遼東鐵騎老卒,帶老狗突圍不難。
根據李師道對老狗的印象,早上能跑路就絕不會拖到晚上。
如果軍心有變,兵馬還是別人的兵馬,稍有嘩變苗頭,這老狗就溜之大吉了,兵變是流程的,也是需要時間醞釀的,老東西怎麽可能拖到全軍造反還不跑路,估計消息是謠言。
如果是謠言,那麽這信就真是老東西發來的。
看來也是踢到鐵板了,加上他軍不好用,這會兒就想起李師道來了。
回富縣,說得輕巧,半路遭了流寇伏擊怎麽辦,就算回到富縣,事後洪包衣反咬一口,論自己臨陣移軍一罪又怎麽辦,況且自己從征宜川是楊鶴的命令,這麽做讓總督難堪啊。
“算了,就說沒收到信,再等幾波信使,看看宜川之戰順利否,如果能擊敗王佐掛,咱們再回軍富縣,老東西手握三萬餘眾,總不至於半個月堅持不住吧?哎,難搞喲……”
李師道這心情真是,曆朝曆代還找得出大明這麽爛的高手嗎?湊一對臥龍鳳雛得了!
“師道老哥,你還想道台堅持半個月?不可能!”
楊天華一臉無語,瞪著眼睛說道:“二次會戰得勝後,王嘉胤已率眾抵達富北,一麵給西安方麵施加壓力,一麵準備隨時增援延安,策應王自用諸賊,眼下可謂威風八麵。”
“在此情況之下,楊鶴才發了瘋的催姓洪的討伐王佐掛。”
說到這,楊天華怒道:“為今之計,還是在於三麵討伐,南路省都馬大帥部、渭南鳳翔等軍,北路夏、涼、延、固四鎮邊師,西路以慶陽、寶雞、長安、銅川、甘肅、河南、山西諸衛營兵為主,三路合圍,十萬之眾進擊,王賊不死何待!一年之期,十三路大寇必亡!”
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情況就是個這麽個情況。
若是各部同心同德,不劃水,不鬧事,好好打,王和尚這些家夥就是本事通天也早就敗亡了,但事情難就難在這裏,夏鎮兵馬鬧事,涼鎮將官被軍部擼了個幹淨,陝西省上的高官被朝廷解職了一大堆,陝西分管總督武之望畏懼戰敗被皇帝問罪,遲遲沒有動作。陝西巡撫喬應甲等人數次上表抗辯,堅持認為不能重兵圍剿,應該效仿前唐招安王仙芝故事,分化瓦解起義軍,先派人談判。
因為省上的阻力,陝西都司指揮使馬科遲遲出不了兵。
西路這邊也在劃水,慶陽、寶雞、銅川等各府衛人馬沒有統一指揮,一直在觀望。延鎮邊師剿匪的時候嘩變,固鎮邊軍反了七成,可調兵力不足三千人,總督楊鶴也拿不出錢。南邊人心不齊,互相之間矛盾很大,友軍之間打群架乃至相互火拚的血案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
矛盾重重,缺錢缺糧,都想著打敗仗跑路。
楊鶴上表討餉,結果兵部尚書王在晉剛剛被皇帝下獄,連帶著侍郎司事牽連不少,軍部機關陷入停滯,誰來給他辦理三邊欠餉一事?請求河南、湖廣、山西、四川等方麵籌措錢糧倒是不錯,但是各省大員遞交到北京的公文都遲遲沒有得到批複,上一任內閣遭到皇帝猜忌,內閣領導班子成員全部停職,新一屆內閣皇帝到現在都沒組好,各科道部院省府等權力高層也是大洗牌,魏逆案也還沒有審理完畢,朝廷行政效率之臃腫低下到了反人類的地步。
就說三邊剿匪,北京竟然遲遲連一個對口分管負責的部院大臣都還沒有定下來,陝西各路流賊雖然弱小,但勝在人多齊心,大夥兒心往一處使,這麽打下去,大明能贏就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