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進攻黃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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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二年三月十八,二十門紅衣大炮以及一萬多斤炮彈火藥運抵潼關,朝廷第一批專項軍費一百玖拾萬銀、貳佰萬鬥糧、伍拾萬斤鹽、叁萬斤茶、六千匹騾驢畜牲也是一路綠燈。
    與此同時,各類軍火物資也源源不斷運來,大軍的調動也在進行。
    軍部從太原、運城、洛陽、襄陽、商洛、漢中、安康、廣元、鄭州等地抽調六萬人馬,歸屬新任陝西巡撫劉廣生部下,與山西總兵王國梁的兩萬七大軍南北並進,計九萬眾。
    陝西巡撫劉廣生為主帥,山西總兵王國梁副之,南京守備太監韓讚周監軍。
    三月二十九,重慶指揮使杜文煥入關,於藍田整頓陝南諸軍,約兩萬兵,算上總督武之望部下李卑的一萬四兵,以及陝都司馬科和新任長安守備宦官方正化等部,總計五萬大軍。
    以東廠官校辦事太監兼新任陝西鎮守方正化為主帥,新任延綏總兵杜文煥副之。
    四月初一,汴軍入陝。
    河南省右參政楊嗣昌觀察清澗,左參政陳奇瑜進駐韓城。
    至於中軍,則由延、夏、涼、秦、固五鎮邊師,外加三萬陝西甘肅山西衛軍組成,合計七萬八千兵,三邊總督楊鶴為帥,同時出任諸軍節度總理,各路鎮衛人馬共計二十萬之眾。
    四月初三,陝西巡撫喬應甲以瀆職罪被押赴北京。由於跟魏忠賢有交往,宦官韓讚周使人帶詔以至,尋賜死,杖殺馬嵬驛,兒女子孫家人亦受牽連,計六十九口,槍斃於道。
    麵對空前規模的圍剿,各路流寇也是嚴陣以待。
    王嘉胤駐富縣,對峙甘肅王正賢。王佐掛、劉國能、劉汝魁、劉芳亮、袁宗第、馬世耀、辛思忠等部駐宜川黃龍山,對峙洪承疇、賀人龍、左光先。王自用、王子順、張孟存、劉廷舉、王子順、高迎祥、姬三兒、神一元、張獻忠、神一魁、李自成等部駐綏德,對峙楊鶴。
    四月初六,詔貶高起潛為河北道總監,發配魏博大名府。
    初九,黃道當行。
    正午時分,宜川黃龍山。
    劉國能等九部賊眾雲集於此,連營黑壓壓一片,一眼望不到頭。
    大寇劉汝魁披堅執銳,手持巨斧,胯下一匹雄壯戰馬,與劉國能、袁宗第、劉芳亮、馬世耀等領袖緩緩出營,數百名老匪逃兵中堅軍官眾星拱月,大營四麵已是人山人海,無數老百姓站在路邊為闖將們送行,義軍終於要跟官兵決戰了,終於要為死去的父老鄉親報仇了!
    盤踞在宜川的那群吃人魔王,終於要一鍋端了。
    隻要這次能掃清官兵,那大夥兒的好日子就要真到了!
    是啊,如今義軍伐無道誅暴政,所到之處,逮捕處死官紳,開倉放糧,救濟窮苦,大夥兒這才有了一條活路,要是再把官兵滅了,關中就太平了,義軍一定要打贏啊!
    咚咚咚,鏘鏘鏘,老百姓們敲鑼打鼓,歡送劉國能等寇首。
    依照老例,當地老者在營口為將士們送酒壯行。
    斥候報告流寇動向報告後,洪承疇找來左光先等人討論了一番,覺得事情有變,這些刁民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把造反這條路走到黑,於是決定不再觀察待援,開始調兵遣將。
    四月十一,賀人龍率六千多延兵行軍龍山東峰,左光先的火器部隊不動,甘肅朔方軍、武威軍、中衛軍開赴黃龍山西峰,準備一起擊賊。第二日,陳奇瑜引汴軍自韓城援抵。
    至此,超過四萬官兵集結在黃龍山四麵。
    駐軍清澗的楊嗣昌則按兵不動,不知道在打些什麽主意。
    當天深夜,劉國能又使武威軍大營,雙方密談良久。
    十二拂曉,天高雲淡,桃花爛漫,一個廝殺搏命的好日子。
    劉國能率先進兵至黃龍山,劉汝魁等軍魚貫而來,在原野上列陣備戰。
    洪承疇也不廢話,直接下令延鎮主力盡出,準備衝鋒野戰!劉汝魁既然如此幹脆,那麽自己扭扭捏捏也沒意思,幹脆打一場好了,把這群流賊殺服殺殘殺怕,後麵才好談事情。..
    劉汝魁等部計九萬敢戰士,在空地擺了一個偃月陣。
    洪承疇這邊,趙仕常部秦營九千眾、李師道等涼軍八千,賀人龍部延兵六千,左光先的五千火器部隊,另外還有陳奇瑜從南陽帶來的兩千汴兵,各部自行布陣,洪承疇統一指揮。
    另外還有五千人壓陣,隨時準備出去,全軍總共四萬人。
    上午辰時,李師道登上山坡,居高臨下觀察整個戰場態勢,卻不料袁宗第也帶著十幾騎在對麵不遠處俯瞰陣容,李師道跟他打了個招呼,對方也回了一禮,之後便互不幹涉。
    流賊這陣形,還是很整齊的嘛。
    劉國能擺的是偃月陣,李師道也不陌生。
    冷兵器時代野戰的常客陣圖,之前也看王正賢老狗玩過幾回,進攻效力驚人,流賊擺出此陣,顯然也不是純守的架勢,而是攻守兼備,守中寓攻,看來還有擊退洪承疇的想法。
    “袁老哥,走了!”
    沒看一會兒,激昂的鼓聲就在中軍響起,充當衝鋒跳板蕩的八個散隊緩步上前,披重甲的汴軍千人隨後,間隔三十步。再往後,是延鎮三千戰兵,外加左右各三百火槍隊。
    趙仕常帶著九千秦營戰兵作為主力跟在最後,洪承疇率中護軍壓陣。
    中軍戰鼓頻響,各陣戰鼓回應,緩步壓過來的官軍就像一片黑壓壓的海嘯,最前麵的槊陣就像是一條條吐信的巨蟒,凶狠而毒辣,五千戰鋒跳板蕩都是洪承疇精挑細選的勇士。
    臨陣之前,洪承疇重輸財貨米麵,還親率文武百官舉酒送行。
    他們的隊形散得很開,人皆麵覆甲,身著紅衣黑甲,腰挎雙刀,靴插匕首,手持皮盾,還有一些健壯的武士,用的更是沉重的狼牙棒、鐵錘、銅釺等鈍器,專職捉對走砍。一個個大搖大擺,一路上罵罵咧咧個不停,似乎是跟李師道那廝學來的,試圖從氣勢上打擊對方。
    “板蕩跳入賊陣者,各隊長皆按殺首計功!”
    軍官們揮舞著兵器,大聲鼓勁道:“老子賤命一條,當初在神道李嶺混日子,如今皇帝補發積餉,美人、銀錢、鹽茶、官位,有功皆賞,陣亡亦有撫恤,怕個球!殺光他們!”
    “殺!殺!殺!”
    都是一幫亡命之徒,紛紛振臂大吼道。
    “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為妻子可乎!”
    “草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劉國能手持直刀,縱馬來回在軍前鼓舞士氣。
    “殺!殺!殺!”
    闖賊大陣也爆發出震天響的殺聲,氣勢竟然絲毫不弱於官軍。
    對麵官軍大陣射來了密集的箭雨炮火。即便有前排大盾,依然倒下去了不少人,但這反倒激發了流賊的死誌,紛紛加快速度上前。及近,弓手搶上前放了一波箭,節奏掐得剛好,正是官軍放完第一輪箭的時候。隨後,眾人齊發一聲喊,手持鋤頭鐮刀二錘,如潮水湧上。
    雙方戰鋒都沒有密集的陣型,人數也不多,為的就是攪亂對方節奏,令其亂陣,從而給隨後突入的主力部隊創造一舉擊潰對方的機會。無論是流賊還是官兵,這些戰鋒跳板蕩,都是各自陣營當中一等一的勇士,同時也是傷亡率最高的,升官也極速,深受上級信用。
    “殺呀!”
    雙方戰鋒邁過敵我雙方的屍體,用大盾撞開密集的箭雨,然後操起各種器械,卯著勁往前衝,根本不顧招呼到自己身上的敵方兵刃,隻一門心思往前,找人捉對走砍單挑。
    洪承疇在高台上看著,亦有些變色,他知道戰鋒精銳,但流賊這般凶狠,卻是頭一回見識。這些刁民,以前溫馴如羊,任勞任怨,就是累死也不敢吭聲,現在怎麽就悍不畏死了?
    這劉國能到底給這些刁民灌了什麽迷魂湯啊?
    “兒郎們,隨我衝陣,擊斃洪承疇!”
    劉國能執馬槊,踹開了擋在他身前的盾手,大吼道:“跟我殺!”
    千餘流賊勇士頂著箭矢,緊隨劉國能之後,朝已被攪和得一片混亂的敵軍前陣衝去。
    “殺!”一槊插穿敵軍胸腹,血流遍地。
    “殺!”一刀砍來,前衝到一半的身軀腦袋橫飛。
    這是最原始最狠厲的野戰搏殺,人類的原始獸性激發無遺,沒有任何花招。
    雙方人挨著人,槍對著槍,刀砍刀,拚的就是勇武和意誌。
    第一陣散了,第二陣亦被衝亂!
    雖然戰鋒士卒悍不畏死,但高台上的洪承疇,心裏還是在滴血。
    不到三年前,甘肅邊師還敢直衝韃子軍陣,四川衛軍也能奔赴播州平叛,欠下幾年軍餉後,戰鬥力竟然低落到了這個地步。放在十年前,隻消一個衝鋒,便能擊潰這些流賊!
    另外一邊,李師道亦目不轉睛地盯著雙方的交鋒。
    看得出來,兩軍裝備差別很大,但官軍作戰技藝還不如流賊,聽說劉國能等部三日一操練,
    應該有這個因素在內,但這不是主要原因,真正讓他們一往直前的,其實還是勇氣。
    夫戰,勇氣也!
    這些流賊為何不怕死?作為春風裏來的武夫,李師道很清楚。天下不怕死的人多得是,但都想賣個好價錢,劉汝魁等寇首應是令他們覺得賣了個好價錢,所以願意拚,願意殺。
    他有預感,今日洪承疇若是大敗,士兵被劉國能他們俘虜,這些降兵隻需花時間整頓,一年後你再看,同樣能攻無不克。這片土地上的人從來就不怕死,但就怕死得不值!
    “噗!噗!”
    刀槍入肉的聲音不斷響起,雙方不斷有人倒下。
    炮聲隆隆,黑煙衝天。
    草地上已是一片泥濘,屍體橫七豎八,血泊隨處可見。
    秦兵第二陣的中間被打出了一個巨大的凹陷,在看到對方後陣還有更多人排著整齊的隊列前行時,不少士卒慌了神,到最後,前麵幾排完全擠在了一起,離崩潰隻有一線之隔。
    洪承疇在後麵也看得很清楚,秦軍交鋒不利,步步後退,排與排之前的空隙被壓縮到了極致。再退下去,秦兵前鋒就會崩潰,這對士氣的傷害是很大的,看來必須調整陣型了。
    果然,就在他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甘肅軍大營連連揮旗,斜後方的兩個陣主動上前。走完五十步,整理好隊形,然後開始抽隊,一部五百人繼續前行,準備接戰後當麵流賊。
    一部開始轉向,用步弓支援秦軍。
    洪承疇看向遠方李師道的甘肅軍大纛,他那幾千人,主要部署在右翼與後陣。眼見李師道終於動手,洪承疇不由得有些高興加感激,你看了這麽久戲,也該做出選擇了吧?
    昨晚特務來報,聲稱李師道接見了闖賊使者,有可能臨陣倒戈,但現在看來,李師道這畜牲還是耍了個滑頭,居然看了好一會兒雙方的廝殺,確認自己不會戰敗,這才痛下決心參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