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回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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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老狗做了決定,諸將自然沒有異議。
二十四拂曉,吃完早飯後,兩萬軍民拔營啟程。
王老狗沒露麵,他忙得很,手底下的大小軍頭們正在四處撈錢。被抓的鎮原縣官吏鄉紳真是倒了血黴,被老狗吊起來拷打得不成人樣,逼著他們把吃到肚子裏的財貨吐出來。李師道眼不見為淨,匆匆催促眾人趕路。
前往固原的路不難走,出了鎮原縣一直往西北方向走就是,有平涼茶馬古道直通,總計大概兩百裏左右的樣子。曉行夜宿,翻身越嶺,經過四天行軍,前鋒人馬抵達新集。
狂風卷起黃土漫天飛舞,蝗蟲也是遮天蔽日的,能看到的河道都早已幹涸。新集住了幾百戶人家,李師道遣李過率隊上前,準備用銀子換些食水,結果小鎮百姓都已死絕。
根據李過報告的情況來看,李師道判斷是鬧了瘟疫,當下不敢怠慢,吩咐軍卒難民繼續趕路,不要吃腐肉喝生水。王老狗連呼晦氣,一路罵罵咧咧個不停,口罩也裹得越來越緊。
新集距離固原已經很近了,但接下來的兩天,大夥兒卻沒遇到什麽危險。走到九龍山的時候,遇到了一股亂兵,大概數十人的樣子,遠遠看到他們就撒丫子跑了,老狗懶得追。
畢竟他們就兩條腿,未必有人家走得快。
二十九日,抵達固原鎮邊軍駐地頭一天,忽有數百騎從北麵而來,為首者叫郝真誠,自稱奉李帥之命前來歸附,這李直是固原叛將之一,有六千精銳,正是老狗要打擊的對象。
聽說對方投誠,老狗心裏狐疑,派親兵校尉史憲誠上前與之交涉。詢問得知,固原也發生了瘟疫,轄區十室九空。加上平涼蝗旱嚴重,六千叛軍缺衣少食,每日餓死者數十。
聽說朝廷來討,餓得兩眼發昏的李直樂得半死,命小舅子郝真誠來迎。老狗大喜!如今正缺騎兵,郝真誠就帶了四百騎過來,武士皆是弓馬嫻熟之輩,李直那廝的六千部眾,也都是原固鎮勁旅,去年是因為欠餉數年才殺官造反。
沒說的,吃席!
李師道聽說郝真誠來降,也很高興。固鎮也在鬧瘟疫,叛軍可能也有很多瘟鬼。能免去這一戰,中招的風險也就小了。再說了,固兵驍銳,是朝廷防禦西北的野戰主力軍。
真打起來,會死很多人。
此番回去甘肅,將來少不得要跟韃子交手,就是不知道河套鐵騎厲不厲害了,按說應該還是可以的。如今邊患雖然已從南倭北虜演變為建奴獨秀之,西北形勢卻也不容樂觀。
曆史上崇禎六年,韃子大舉入寇夏州,連寧夏總兵賀虎臣這等悍將都戰死了。甘肅方麵承受的防務壓力也不小,嘉峪關、武威、敦煌、酒泉、張掖都是老狗負責防秋的地區。
去年來陝西的時候,老狗一共抽調了三萬甘肅衛軍,今年回去的時候,卻隻剩下了堪堪一萬殘兵,要是韃兔趁機進犯,老狗就有的玩了。
黃昏時分,郝真誠帶著親兵來訪,代表賊帥李直求見王正賢。此時關門早已大開,大隊士卒列陣於內。李師道特意調整了一下,排在外側的士兵又高又壯,清一色鐵甲紅衣步槊,看起來非常能唬人。
郝真誠年歲不大,應該在二十七八左右,固鎮衛籍出身。身材非常健壯,相貌英武,神情堅毅專注,此時騎著一匹雜毛大馬,看了眼李師道,打量著在門洞裏列隊的涼軍。
“衣甲鮮明,旌旗招展,刀槍林立,將士麵有戰意。哈哈,真是好大的場麵。”郝真誠點評著迎接他的武威軍,打趣道:“就是不知道上了陣是何模樣,跟流賊打過勝仗沒有?”
“打過一場便知道爺爺們的厲害了!”全副武裝的吳少誠格外見不得郝真誠囂張的模樣,忍不住出言挑釁道。
郝真誠失笑,不理會吳少誠這等渾人,不過也對甘肅軍的士氣有了新的了解。怪不得敢在富縣跟王嘉胤野戰,確實有那麽幾分敢打敢拚的勇氣。
“拜見王兵憲!不意相遇,幸甚!固原遊擊郝真誠,奉參將李直之命,前來商議歸附一事。先前兒郎鼓噪,乃至殺官推帥造反,我等騎虎難下,被迫叛國,請明察!”
郝真誠翻身下馬,將韁繩扔給親兵後,上前抱拳道。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老狗也懶得了解固原兵變其中細節,點頭認可了郝真誠的說辭。
“如今不知陝西如何?兵憲可是要回師蘭州?”
“好教匹夫曉得,關中局勢,一言難盡啊,今得固師臂助,老夫喜不自勝。”老狗上下打量著郝真誠,淡淡道:“隻是不知,接下來固師欲往何處?”
“若有糧餉藥材衣裳財貨,自是隨兵憲討賊。”郝真誠開門見山道。
卻不料,王正賢聽了,一聲不吭。
在他看來,固原亂軍分散各處,或落草為寇,或從高迎祥造反,已經失去了作為軍隊最基本的組織度和士氣。
官廳鎮這些叛軍,隻有六千眾,推了個參將打頭,還缺衣少食。甘肅軍有上萬人,糧餉充足,平定起來並不困難。這本來是白撿的功勞,結果居然也能被壞事。
李直搞什麽,早不降晚不降,偏偏這個時候來投誠,讓人難受得緊。不過想歸想,麵上還是要做做樣子的:“固師反正,朝廷幸事也。本憲要回師蘭州防秋,李參將欲同乎?”
“自當從命!”郝真誠大喜,拱手道:“可是現在便走?可否讚助糧餉一些?”
“當然。”
老狗點了點頭,隨後吩咐書記官:“崔簽署,調撥三日糧草與他,再發一千斤鹽、四百斤茶、十車肉。李師道,集結軍士,護衛好車駕,這便動身吧。郝遊擊,為老夫帶路。”
“遵命!”
相關人員行禮,然後各自轉身安排去了。
郝真誠看了一眼李師道,對這個武夫的治軍能力還是有些讚許的,別的不說,這士氣就很高昂嘛。看樣子也見過血,不錯不錯,比他見過的衛軍都強。當然。離固原邊軍還是有距離的,至少郝真誠是這麽認為的。
官廳鎮在固原以東三十裏,如果抓緊的話,應該能在下營前抵達。
郝真誠帶路,王正賢領一萬軍綴後,相隔三裏路警行,浩浩蕩蕩開赴官廳鎮。
酉時,大隊人馬剛剛抵達外圍,官廳鎮那邊便有偵騎過來,待問明情況,幾乎要喜極而泣了。他們不過數千兵,雖然當初戰鬥力很強,但今天夏天被這麽一瘟一旱一震一饑,餓得兩眼發昏的士卒,恐怕連丐幫都打不過。麵對夏綏流寇,打心裏害怕,生怕王嘉胤殺過來。
現在好了,甘肅軍抵達,可以吃飽飯了,大夥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官廳鎮內驚慌不安的李直得到偵騎回報後,同樣喜不自勝,帶著全家老小出來迎接,然後就地擺宴治酒。場子也寒酸,在一個破驛站,去年裁撤的,早已荒蕪,狐鼠行。
看李直那副落魄相,堪比丐幫八袋長老。一身爛衣裳縫縫補補,到處是補丁,頭發雞窩似的,麵黃肌瘦。其他叛軍就更慘了,三三兩兩蹲在路邊,刨草根剝樹皮,找觀音土吃。
當老狗慷慨解囊撥給他們的糧草酒肉運抵後,所有士兵都沉默了,不少漢子失聲痛哭了起來。.
“唉,這世道,可憐。”
看著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李師道忍不住歎息。
……
“好教兵憲知道,職部這一鎮參將做得沒甚意思啊。軍部授我以重任,參讚固原機務。不意師亂,賞賜不能平,褚監軍出奔延安,蘇總兵夜遁蘭州,職部也被士卒吊起來打。”
“斯文掃地,更甚乞兒,罪過,好罪過啊!”
驛站裏,李直喝了幾口酒,臉色有些漲紅,一肚子苦水開始往外倒:“北京那些大人們,貪財枉法,苛酷士卒,還想九鎮衛國,可謂緣木求魚。說句大逆不道的,朱家的天下,早該亡了!唉,不說了,喝酒!反正今遭已現了大醜,明日便跟你們走蘭州,求條活路。”
“李參將不必如此灰心。固鎮師亂算得了什麽大事?待去了甘肅,天高任鳥飛,君勿憂也。”李師道有些尷尬。武夫吐槽老爺們不是人,他能說什麽?還不如默默喝酒。
七月二十三,王嘉胤攻陷呂梁。大軍隨即兵分三路,西路軍以高迎祥部為主,寇嵐州。中路為王嘉胤為主,寇臨汾。東路軍以王佐掛為主,寇晉城,意圖三麵包圍太原。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翻越太行山,奪取河內,在古孟津渡或者虎牢關登陸,然後轉戰河南,攻取新安、滎陽、河洛。七月二十九日,河東兵備道仙客謹兵敗聞喜縣。
太原方麵震動,遂大舉增兵河津,陸續征調振武軍、岢嵐軍、大同軍、武原營、武山營、武功營、威風營、高平營五萬精兵開赴河中參戰,楊嗣昌也從河津逃回了洛陽。
八月初一,三邊總督楊鶴渡過黃河,抵達運城坐鎮。
初二,闖軍逼近解邑,潰散官軍湧入城內劫掠。河南左參政陳奇瑜棄城逃走,戶科給事中欽差總督黃河機務兼管水陸催發陝西使陳良墨自殺。軍部震怒,殺山西巡撫牟誌夔。
也就是在這一天,甘肅軍離開了定西縣。
沿茶馬古道繼續向西,然後又折向西北,三日後抵達榆中縣,距離蘭州已不足百裏。甘肅巡撫梅之煥以為王正賢凱旋,親率文武百官出城十裏迎接。
王正賢羞愧交加,不待梅之煥到來,便帶著李師道等親信繞道離去,尷了個大尬。直到逃回闊別大半年的兵備道衙門,老狗方才喘了一口氣,隨即稱病,不見任何人。
“子寧何故不豫?”
梅之煥打著馬兒來訪,語氣頗有些惱怒。
把門站崗的史憲誠拱手道:“回撫台,主公有疾。”
李師道卻忙得很,時間在一天天地過去,曆史車輪也在緩緩推進,很快就要到達一個改變無數人命運的關口之上。
為了兩個月後能從北直隸會戰中活著回來,李師道幾乎每天都帶著李懷仙吳少誠等人奔波在軍營裏,訓練士卒,打造軍械,策劃戰術,托老狗管著甘肅境內各大兵工廠的福,李師道多次進言,還得到了監管五個軍器局的差事。監造三眼銃,儲存火藥,同時學習操作大炮。
除此以外,他幾乎還用手指丈量了北直隸境內的每一寸地圖,把腦海記得的那些文官武將的資料都寫在了小本本上。關於北直隸地形,作為穿越者的他很清楚,在己巳之變中,通州是建奴必經之地,而且通州距離京城不足百裏,戰略地位極其重要,各路勤王大軍基本上都在這裏會戰建奴。
關於那些文官武將,李師道也在盤算得失。
哪些人能依靠借勢,哪些人該趁機想辦法弄死,哪些人該交好,哪些人要盡早讓老狗跟他們撇清關係。關於建奴,李師道也在盡全力回想那些高級頭目在這次事件中的表現。
撈足政治資本走馬單幹的機會隻有這麽一次,李師道非常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