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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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師道是最後一個進來的,在衙前護衛的固原軍士見到他,紛紛高叫李大帥來了,聲音之大裏頭聽得一清二楚。楊嘉謨等人竊竊私語,梅之煥也眉頭一挑,不過並沒有說什麽。
    全身披甲的李師道進來後,直接站在靠門口的位置。他人微言輕,不能與在場眾人相比,不過經曆昨晚一事後,此刻沒有任何人敢輕視他,幾十道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打量。
    “諸位,史開先私藏殺人賊,謀害本官親信,秘密策劃兵變,此事悉已查實。昨夜已遣涼州總兵李師道登門斬之。今日聚集諸位,便是為了聽聽意見。”梅之煥開門見山道。
    諸將麵麵相覷,河西最近一年死掉的大將真不少。
    王正賢宰了兩個指揮使,杖斃了一個參將,槍殺了三個遊擊。
    梅之煥在會州斬了守備姚之夔,班師回來又殺史開先,諸將都有些人人自危的感覺。
    此時聽他問話,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徐永壽、高夫麒、王進、趙小方、張問政眼神對視了一下,都明白對方心意。梅之煥不能留,或殺或逐,總之不能讓他繼續留在甘肅,否則誰知道哪天屠刀不會落到自己頭上?
    新任監軍王之心和兵備王正賢也出現在了會議現場,前者坐在梅之煥下首,麵無表情地看著地麵,仿佛那裏有金銀財寶一樣。老狗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一語不發,誰也不理。
    “撫台,諸將既然沒有話說,想必是曉得了。”老狗終於睜開了眼睛,看了眾人一眼,然後朝梅之煥拱手道:“不妨令其各自散去,回營安撫士卒。河西三鎮,再經不起亂了。”
    “也好。”
    梅之煥不多說,揮手道:“多事之秋,爾等謹守本分,勿要生亂,散了吧!”
    散會後,李師道本來想跟老狗請示一番,可老狗根本沒有交談的意思,臉色憔悴道:“你跟巡撫不是混得很好嗎?老夫也管不得你了,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有事找巡撫。”
    李師道也不知道老狗怎麽了,現在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
    “唉……”
    回到軍營,將兵們已經陸續返回了,個個都是笑嘻嘻。
    昨日捕殺史開先,武威軍出動了五百人,搶到了不少錢財好貨,大家分一分,每個人都得了一些東西。在營內坐定後,李懷仙、吳少誠、田季安、王武俊等人陸續聚來。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起昨晚的事情,李師道隻是聽。
    大夥兒見李師道不插話,也覺得沒甚意思,王武俊眼珠子一轉,賤兮兮道:“剛才你不在時,撫衙有人過來,說巡撫把史開先的宅邸賞你了,讓你有空過去接收下,他們好交差。”
    “我要史宅有何用?住在軍營裏安心些。”李師道眉頭一皺,擺手道:“我殺史開先是公事,如今得了他的宅子,豈不顯得我是因為貪圖他的錢財家產?”
    王武俊一時啞然,吳少誠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判官田季安想想道:“這是巡撫賞的,如果大帥不接,怕是會令其不快。”
    “也有幾分道理。”
    不接受,不是擺明了要跟他劃清界限嗎?
    這位領導的心胸,可不怎麽寬廣。
    “罷罷罷,收了就收了,我不住就是,諒旁人也無話可說。”
    李師道煩躁道,正待再說些什麽,李過突然道:“大帥,我還有個事想問一下哈,昨晚你為甚要把史開先的家人都殺了?那些女眷可以留一命啊,也一起砍頭,我覺得不妥當。”
    李過對此是有些看法的,覺得李師道過分了,李師道歎氣道:“史開先妻女,年歲都還青春,有姿色的也不在少數。如此婦人,若放其離去,你們知不知道會有什麽下場?”
    “什麽下場?”
    “去年臨洮總兵張應昌為亂軍入門殺害,監軍高起潛曲意順從亂兵,把張應昌定為有罪人,二子送往大同充軍,如今生死不知。妻女則輾轉落入河北遊擊高夫麒之手,高夫麒本是張應昌部下,對張應昌頗多怨恨,所以肆意淩辱張氏妻女,有時甚至送與豬狗一起淫樂。”
    “史開先殘忍好殺,桀驁難以管製,得罪的人一直不在少數。”
    “他的妻女要是留得一命,大夥兒還能指望什麽?怕是跟張應昌妻女一般下場。”
    聽李師道說完,李過不再吭聲。
    與其這樣活受罪,還不如一刀給個痛快。
    其實按照李師道的看法,高夫麒這幫人也該一起弄死,去年他們就發動兵變殺害了臨洮總兵張應昌,昨晚甚至還在軍營裏肆無忌憚的說什麽:“張應昌殺得,梅之煥也殺得!”
    這囂張跋扈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晚唐五代的武夫。
    “下麵說說臨洮軍的事情。”
    見眾人不再提問,李師道主導話題道:“五千戰兵,我已經管得非常吃力,臨洮部眾尚有七千之數,如何安排,你們都說說。如今道台不管事,萬一梅撫台暴死,須早作打算。”
    大夥兒出身低微,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真是想都不敢想。
    以前李師道讓大夥兒跟軍中文官們加強學習,大夥兒總是左耳進右耳出。
    現在曉得厲害了,怎麽辦?
    “大哥。”說話的還是吳少誠:“臨洮精壯已盡入我武威軍,剩下的軍士,不妨另置三軍編為後勤輔兵,隻要不刻薄殘暴他們,應該也不會鬧事,今後戰兵若有缺額,便從中遴選。”
    “暫時也隻能如此了。”
    李師道也沒什麽好辦法,問李過道:“大侄子,這些人交給你的話,你管得了麽?”
    “若是鄉夫衛軍,當然管得了,可這都是邊軍廝殺漢,難。”李過歎氣道。
    “哎,大夥兒一起幫忙吧。萬事開頭難,咱這個攤子起得磕磕絆絆的。”李師道正色道:“從今以後,日常操練,所有人都要參加。還有,我跟韓判官他們商量了一下,打算整個學堂教你們識字算數,把總以上輪番入學,走到今天這一步,再混下去像樣嗎?都給我上點心。”
    “遵命。”
    ……
    深夜,河北鹽場營,高夫麒迎來了一位商賈模樣的中年人。
    “高將軍,這便是我家總事開出的條件了,你看如何?”看著眼前凶名赫赫的高夫麒,中年人絲毫懼色都沒有,侃侃而談道:“驅逐梅之煥後,推巡撫親軍校尉孫懷忠為帥,殺李師道、史憲誠、楊天華等兵備衛官,然後你進臨洮參將,收回李師道帶管的七千臨洮之師。”
    “梅家之財貨,任你部先拿一天。”
    “至於兵備王道台,我等請他表奏朝廷坐實梅之煥罪名。”
    “雖說我也很惡李師道那廝,可王進如此做派,也很難讓我放心啊。”高夫麒把玩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冷笑道:“王進那廝空口白話,就想讓我配合你們?這可是掉腦袋的買賣!”
    中年人臉色一變,道:“將軍何意?不妨直說。”
    “要取信本將,先送一千兩銀子來犒軍。”
    高夫麒想了一會兒,補充道:“另外,最好連道台也殺了,他很有錢啊。”
    中年人沉默了,那王正賢天性狡猾機警,取之性命很不容易。
    “將軍,驅逐梅之煥後,河西府庫還不是任我等自取?隻要對軍士曉以利害,他們會明白這個道理的,並不需要現在就犒賞。還有,王道台威望甚重,將士多畏懼他,不好殺。”
    “哼,說到底還是空口白話!”
    高夫麒一聽也有道理,不過他還是擔心。
    就算逐了梅之煥,再殺光李師道那一幫人,自己未必也能拿到好處。
    “高將軍,事實上咱們並不需要你做什麽,隻需讓出一條路,睜眼閉眼即可。”
    中年人耐心勸道:“楊嘉謨的位子,也可以讓給你,這樣如何?”
    謔,這是計劃把楊總兵也一起做掉啊。
    “不行!要麽先送錢過來,要麽先殺了李師道,如此高某方能看到你們的誠意,否則沒得談。”高夫麒一拍桌子,怒道。
    周圍士兵也都冷笑著打量中年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動手。
    “你這就是不肯幫忙了?”中年人臉色難看,拱手道:“話不投機半句多,某這便回去。高將軍須知,此事未必就一定要你幫忙才能成,七位大將聯席謀劃,驅逐梅之煥並不難。”
    “哼,讓王進試試看!”高夫麒阻止了準備動手的士兵。
    空口白話就想賺得別人為他出力,可能麽?
    不過王正賢的萬貫家產還是可惜了啊,好在也不是沒機會了。
    日後殺了李師道,趁打仗的時候搞死這老東西也輕鬆。
    “將軍,沒了咱們配合,王進他們多半隻能鼓噪蘭州軍士作亂了吧?”
    中年人走後,親信上前問道。
    “他們現在還不敢。”
    高夫麒將匕首扔在桌上,冷笑道:“鼓噪將士鬧事,成不成很難說。王進那廝的稟性,某也了解幾分,是個謹慎小心的,況且他已是夜不收總事,犯不著這麽硬幹。再說了,王正賢老狗就是那麽好對付的?這老東西久曆軍旅,親身經曆過的兵變比咱們聽過的故事還多。”
    “遼軍將校不比他王進凶悍?萬一事有不妙,讓老狗殺了全家,豈不冤枉。”
    “我看哪,他們多半還是會另想辦法。”
    親將一聽頓時了然,這是要用陽謀逼迫梅之煥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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