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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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流程相當順利,新人拜別父母,前往西苑行禮。
    不同於之前在房裏的那驚天豪言,當著謝原的麵,長公主夫婦隻作了些體麵的交代。
    走出正堂時,歲安忍不住想回頭,剛有動作,身後立刻傳來母親的提醒:“別回頭。”
    歲安頓住。
    長公主又說了一遍:“別回頭,一直往前走。”
    歲安緊抿著唇,回握謝原的手。
    謝原感覺到,輕輕動腕,“別怕。”
    歲安麵向前方,低聲道:“我不怕。”
    謝原笑了笑:“那就走吧。”
    歲安原以為自己已做好準備,可當她邁出第一步時,眼前的繡紋瞬間糊成了一團。
    這裏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那些熟悉到烙印在心裏的一草一木,都隨著往前的步伐一寸寸落在身後。
    心間載滿回憶的地方,仿佛被一把大鏟整個兒撬開挖空,撬走的東西,和身後的風景一並留在了這裏,隻剩空落落的彷徨感。
    “歲歲。”
    謝原輕輕捏了捏歲安的手。
    周邊喧囂環繞,但他離的最近,怎會聽不到那隱忍的抽泣聲?
    他下意識喊她,卻沒想好要說點什麽,沒想團扇後的哭聲立馬收住。
    謝原微愣,覺得她似乎誤會了什麽。
    奈何周圍人太多,現在哄,是不是不太合適?
    婚車就在北山門外,謝原還來不及探究歲安的小情緒,她已被湧上來的人送上婚車。
    車上簾帳落下,隔絕了視線,謝原回頭看了一眼,翻身上馬。
    在馬車裏好歹能暢快的宣泄一番,他還是晚些再哄吧。
    送親隊伍開動,車窗的紗簾被輕輕撩起,歲安紅腫的眼從扇麵後露出來,靜靜凝望北山的方向,握著扇子的手越發拽緊。
    父親和母親的話雖誇張荒唐,但歲安知道,他們是擔心她。
    怕她不習慣,怕她受委屈,怕她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過得不好。
    可世上哪有絕對的順風順水。
    她這些年的簡單無憂,何嚐不是父親和母親拚盡全力換來的?
    若受不得一點委屈,什麽都要他們來作主,她倒不如一直幽居北山,自梳不嫁。
    歲安垂眼看向扇麵上的吉祥繡紋,嘴角彎起一抹淺笑。
    她一定會過得很好。
    ……
    西苑為行宮之首,非盛事隆恩不得開,因園中本就精致華麗,裝扮上亦點到即止,喜色與本色相合,遠比濃墨重彩的喜紅更賞心悅目。
    隊伍停在西苑前,歲安剛剛走下馬車,謝原已行至跟前,朝她伸手。
    一回生二回熟,歲安伸手搭上。
    她的手比剛才升溫不少,謝原心頭一鬆,麵露微笑。
    扇麵後,歲安看著握著自己的手,也輕輕彎起一個弧度。
    曳地的紅色衣擺,在鋪灑花瓣的喜道上掃出一條筆直的路徑,這條路的盡頭,是新身份的伊始。
    賓客矚目下,一雙新人登上禮台,禮官宣讀完祝詞,揚聲發令:“拜——”
    雖是頭回,可這些動作姿勢,兩人早已演練過,無一絲錯漏。
    一拜天地,謝上蒼賜予生命與相遇。
    二拜君主,謝君主賜榮光與恩澤。
    三拜父母,謝雙親予生育與教養。
    夫妻對拜,盼朝朝如初,歲歲不離。
    “禮成——”
    謝原眼底漾出笑意,低聲喊她:“夫人。”
    團扇之後,歲安唇角輕翹,“夫君。”
    來不及讓這對小夫妻多說密語,已有喜娘領著穿著喜慶的奴仆將新娘送入新房。
    謝原跟了幾步,見朔月玉藻都跟著,放心不少。
    突然,脖子上猛地勾過一條手臂,謝原猝不及防,略略趔趄,耳邊已傳來段炎的調侃聲:“別看了,往後能看一輩子,看膩死你。”
    謝原想,若非今日要依仗他們來擋酒,是得先打一頓再說的。
    他解釋:“別胡說,今日事多,我怕她不適。”
    “謝大,你還擔心別人呢?”袁培英誇張怪叫:“你今日什麽情形自己不曉得?能不能筆直的走進新房都是未知之數,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說著,袁培英和幾個兄弟對了對眼,謝原警惕:“你們幹什麽?”
    幾人嘿嘿一笑,一擁而上,直接將謝原架走!
    “想叫我們擋酒助你去洞房?想都別想!做兄弟要同甘共苦,我們吃多少酒,你就跟著吃多少酒,走——”
    謝原:“哎別……”
    “走!”
    ……
    喜宴歡鬧,歌舞不絕,君臣共樂,終至日落西斜,夜幕初臨。
    話雖說得狠,但其實,不僅幾個兄弟給謝原留了餘地,卯足勁兒擋酒,賓客也不敢真的把謝原灌倒。
    聖人禦賜行宮成婚,還娶了靖安長公主獨女,誰敢毀了這新婚夜!?
    謝原看破不說破,席間道了無數謝,終得告別酒宴,卷著一身淺淺的酒氣走向新房。
    西苑已點燈,謝原來到新房前,奴仆推門:“郎君請。”
    謝原沒有急著進門,站在外麵理衣正冠,確定身上的酒氣並不濃,這才邁步走進去。
    然而,跨進門的一瞬間,謝原便覺得不對勁。
    房中很安靜,一絲人聲都無。
    進了洞房,尚有合衾結發俗禮未行,還得有人伺候才是。
    正奇怪著,屏風後忽有影動,阿鬆悄無聲息的繞了出來,聲音極低:“拜見郎君。”
    謝原瞟了眼裏間,目光落在阿鬆手上,她正捧著塊折起的棉布。
    他皺了皺眉:“怎麽了?”
    阿鬆咬咬唇,將手中棉巾翻開,謝原一見那棉巾上的東西,酒都醒了:“這……”
    阿鬆連忙合上,壓低聲音:“郎君恕罪,成婚大喜,本該掐算日子,避免此事。可一來,婚期是司天監定下,百年難得一遇,不能說改就改;二來,女郎本不是這個日子,想來與婚期將近,緊張難安有極大的關係……”
    謝原的臉色慢慢淡下來,喜怒難辨,目光越過阿鬆,看向裏間。
    阿鬆察覺,忙道:“女郎今日著實勞累,意外來事實在難耐,已經睡下了。”
    睡下了?!
    謝原側過身,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少頃,他吩咐道:“出去吧。”
    阿鬆:“郎君……”
    “出去。”謝原忽然沉了聲音,周身氣澤也冷冽起來。
    阿鬆渾身一緊,強撐著恭敬退了出去。
    謝原在外間站了會兒,百感交集的歎了口氣,繞過屏風走進裏間。
    歲安的嫁衣已經褪下,工工整整穿在一旁的支架上,一旁的妝台上一堆珠寶首飾。
    謝原行至床前,側身坐下,心中湧起一股世事難料的感慨。
    他披荊斬棘力保清醒來到新房,她已散發更衣沉沉睡去。
    通常情況下,女方若在新婚第一晚來事,那是極其掃興、不吉利,甚至影響夫妻感情的一樁事故,選定婚期時多會避開這個日子。
    但現在的情況顯然不一般。
    看著熟睡的新婚嬌妻,謝原忽然想起前一夜父親母親將他叫到跟前,千叮嚀萬囑咐的一番話——
    “兒啊,聽聞李歲安家教嚴格,知書識禮,大方得體,你要好好對她。”
    “醜話說在前頭,你若辜負,謝家是打不過也罵不過的。”
    謝原閉上眼,認了。
    睡了就睡了吧,還能離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