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 1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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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間昏暗,並不適合耍玩,可祝維流來了興致,便很能折騰。
    他在花園裏找了塊平整的草地,兩側各布一排立燈將場地照亮。
    “三局兩勝。”祝維流一手托球,一手叉腰:“輸的人——”
    忽又擺手:“算了不重要,老規矩。”
    歲安沒忍住,別開臉笑了一聲。
    “來了啊。”
    歲安瞧著好像沒什麽興趣,可等祝維流發球,她立馬裙擺一提,足弓一繃,精準的接下藤球,淺顛兩下,第三下時踢回去,身法靈活且漂亮。
    祝維流挺胸一頂,抬腿顛球,第三下時,朝著歲安的左邊猛踢過去,卻大喊:“右邊!”
    歲安根本不受迷惑,眼中隻盯著球來的方向去追,穩穩接下。
    祝維流不吝讚美:“不錯啊。”
    歲安笑開,越發來勁。
    謝原從外院來花園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記憶裏一向溫柔乖巧,偶有小脾氣的妻子,正玩的臉蛋微紅,活潑的不得了。
    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大抵如此。
    原本安靜的花園因為兩人的動靜,忽然熱鬧起來。
    祝維流總愛出怪招誤導歲安,可歲安從不上當,仿佛早就洞悉了他的全部招數,踢得很穩,熱身之後更是漸入佳境,一球比一球刁鑽,放風箏似的讓祝維流來回跑,最後一球祝維流沒跟上,眼睜睜看著藤球叮叮當當從身側劃過,掉在身後。
    歲安學他,腰一叉,不可一世道:“我贏了。”
    祝維流露出個“你這也行”的表情,斥道:“把你能壞了是吧,我給你什麽球,你給我什麽球?”
    歲安搖搖腦袋:“那也是我贏了。”
    祝維流抬手指她:“你給我等著。”
    第二局,祝維流不再放水,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歲安被他時輕時重,時左時右的球遛的來回跑,最後一球,歲安咬著牙踢回去,就在祝維流笑著要接下這簡單的一球時,歲安忽然身形一晃,直直倒了下去。
    “喂——”祝維流嚇了一跳,球都不管跑過來,“你……”
    歲安忽然抬首,眸光明亮,璀璨如星:“咦,我贏了。”
    祝維流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他叉腰笑了一聲,好氣又好笑道:“這也行?”
    歲安已經自己站起來,拍拍手,又扭頭拍拍裙擺:“兵不厭詐啊,小祝將軍。”
    一個“小”字讓祝維流拉下臉,他抽出自己的令牌杵到李歲安麵前:“李歲安,我可是朝廷任命,有俸祿有品階的大將軍,掌過帥印殺過賊寇,跟誰沒大沒小呢?”
    歲安推開令牌,輕輕翻了他一眼:“那也是我贏了。”
    祝維流唇角一扯,認命的點頭:“是,你贏了!”
    鬧了好一會兒,身上都出汗了,歲安想找個地方坐下歇會兒。
    她剛轉向回廊方向,祝維流忽然握住歲安的肩膀,把人轉了個向,收回手,指了指不遠處一座涼亭:“那不就有。”
    歲安就想找個地方坐下,沒想那麽多,一邊往涼亭走,一邊喚朔月去備水。
    把歲安支開,祝維流朝著回廊的方向看了一眼,扯扯嘴角,轉頭跟了過去。
    回廊下沒有光亮的暗處,商辭屏息靠著背後的牆,片刻後,他神色黯然的離開。
    花園的另一個角落,魏楚環看到了從暗處離開的商辭,皺了皺眉。
    正當魏楚環打算追上去時,忽然被另一道人影攔住了去路。
    她麵色愕然:“謝……”
    謝原豎指噓聲,指了指和涼亭相反的方向,意思明確。
    縣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魏楚環肯定謝原一定看到了歲安和祝維流在一起,可他不去找歲安,來找她幹什麽?
    帶著這樣的疑惑,魏楚環和謝原來到了另一邊說話。
    魏楚環有點拿不準謝原此刻的態度,若是他誤會歲安和祝維流……
    謝原開門見山:“我信你有些關於歲歲的疑問,想要請縣主解惑。”
    魏楚環一怔,乖巧點頭:“謝大人但說無妨。”
    謝原:“第一件事,是歲歲和商辭的往事,想必縣主知道的,一定比外人多。”
    開口即重磅。
    如今的魏楚環,早已不是當日處處跟著歲安對著幹的初雲縣主。
    她的確知道,甚至當中很多事都是她主導的,但她害怕自己說錯什麽,會直接導致謝原誤會歲安,遂道:“謝大人,過去的事情就是過去了,我了解姐姐,她一旦選擇什麽,就不會三心二意,你又何必追問往事,平白給自己添堵呢?”
    謝原聞言,輕輕笑了一聲,語氣很平和:“縣主誤會了,我並非是介意此事,才要追問。”
    魏楚環不懂了:“那你……”
    謝原負手踱步,說:“歲歲在北山長大,日子過得很簡單,但正因這份簡單,才使得發生在她身上的每一件大事,都影響深遠。想了解一個人,便不能避開她的過去。”
    謝原的態度鄭重且認真,也讓魏楚環明白,他想知道過去,並不是為了質問追責。
    魏楚環斂眸,片刻後,她像是突破了最後的掙紮,舒了一口氣:“好,我告訴你。”
    當年,駙馬李耀在北山講學,吸引了很多學生,當中又以寒門出身,卻無背景門路的學生最多。
    商辭便是其中一個。
    拋開所有成見,他也的確是最為努力拚命,最出挑惹眼的那個。
    然而,成見並不能輕易拋開,即便商辭學業再厲害,為人再刻苦,魏楚環也瞧不上她。
    除了長相過關,會讀兩本書,會寫兩篇文章,能在這個風平浪靜的書院裏爭光出風頭,還有什麽用?
    沒有根基靠山,走出溫暖的學堂,隻會被殘酷現實搓圓捏扁,在無盡妥協中熬的麵目全非。
    所以魏楚環不懂,為什麽李歲安會瞧上他,甚至像是獻了進去,在商辭身上花了很多心思。
    陪他讀書,幫他整理文章詩賦,摘抄成冊,什麽事第一個就會想到他,甚至連給他提供便利條件,還要顧及他的尊嚴心情。
    魏楚環氣得要死,也是那時候,她發現了裴愫這個人。
    說到這裏,魏楚環短暫的停頓了一下,不情不願的承認,其實當時喜歡商辭的不止李歲安一人。
    情竇初開的年紀,又涉世未深,很容易迷醉在青春年華裏那個最優秀的郎君身上。
    但別的娘子,頂多是湊在一起議論商辭,或是多看他一眼,唯獨裴愫,她付諸了行動。
    謝原忽然看向魏楚環:“所以,縣主支使了裴愫去接近商辭?”
    魏楚環一噎,但很快又露出不屑的表情。
    她堂堂一個縣主,豈會與這種人同流合汙?
    裴愫是個目的性很強,且有些手段的女人,所以,魏楚環根本不必支使她做什麽,從頭到尾,她隻是派人去留意這個裴愫,然後在裴愫想做什麽的時候,在旁邊稍稍推波助瀾,幫她達到效果。
    事實證明,借裴愫來破壞商辭和歲安的感情,簡直太容易了。
    商辭出身不好,一直相信自己能闖出一番天地,但若說在北山的成績和風頭讓他的信心得到了倍增,那麽和歲安的結識,則讓他的自尊和驕傲也跟著倍增,甚至到了敏感的程度。
    隨著他們關係逐漸親近,兩人的出身、愛好,吃穿用度等一切能顯出兩人身份之別的因素,都成為了決裂的導火索。
    更別提李歲安的身後,還有一個靖安長公主。
    靖安長公主,是僅憑一個眼神就能讓你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是的存在。
    商辭越想接近李歲安,就越要受到這種差距對其尊嚴的挑釁。
    但隻要他轉過身,見到的就是一個和他出身相同,知情識趣,以仰望姿態對他關懷入微的裴愫。
    可笑的是,同樣是對他的關懷和愛意,商辭更容易接受裴愫。
    說到這裏,魏楚環好奇的看向謝原:“如果是謝大人處在這個位置,會作何選擇?”
    謝原沉默著沒說話,開口時卻問:“所以,祝將軍也是一部分?”
    魏楚環咋舌。
    這男人成精了嗎?
    他好像什麽都知道,卻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可謝原都捅破了,魏楚環隻能坦白。
    期間,祝維流曾去過一次北山,他送過歲安一隻金雕,那次去是檢驗她的訓雕成果的。
    然後,商辭就見到了這位年輕俊朗的將門英才。
    因為歲安常年住在北山,不曾和誰來往,山中門生對她也敬而遠之,很容易讓人忽略掉,她身邊要麽無人,要麽都不是一般人。
    商辭從來沒有正麵對上過祝維流,甚至不曾在歲安麵前提過,但魏楚環看得出來,商辭非常非常介意祝維流的存在。
    謝原聽到這裏,輕輕笑了一下。
    難怪,自從祝維流出現以來,商辭似乎都有意避開。
    祝維流,大概也是過去那些日子裏,紮在他自尊心上的一根針。
    謝原:“歲歲曾跟我提過商辭離開北山前的一個雨夜,我知道那日縣主也在,但不知的是,這次的推波助瀾裏,是否隻有縣主?”
    魏楚環眼神一變。
    謝原在她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結合魏楚環所說,這段過去便在他腦子裏聯係起來。
    因為裴愫的介入,讓商辭的心境產生了很大的矛盾。
    一方麵,歲安是他心中最美好的部分,他不舍放棄,可另一方麵,他又沉醉於在裴愫麵前,尊嚴信心都膨脹的滋味。
    隨著這種矛盾加劇,加上魏楚環的推波助瀾,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
    靖安長公主。
    她是歲安的母親,豈會對女兒的心思一無所知?
    與其說商辭是沒過魏楚環設的這一關,不如說,他沒有通過靖安長公主的考驗。
    無論她們做過什麽,說過什麽,最終的結果,都是讓商辭受不住這份壓力,在那個雨夜,在裴愫的有意親近下,自斷後路式的選擇了裴愫。
    那夜之後,商辭或許知道自己已無別的選擇,所以他離開了北山。
    可他離開後,應當是後悔了,而這時候,北山重新給了他一個指望,讓他相助安王,且暗中查探有關懷玄道人的線索。
    之後,他便帶著這份指望,期盼著能重回歲安身邊。
    “我能說的就這麽多了。”魏楚環主動結束這段過往,“姐姐絕對不可能再選擇商辭,我聽說他回來之後一直在糾纏姐姐,一度覺得可笑。謝郎君,請你對姐姐有信心些。”
    “這件事我已知曉。”謝原幹脆的轉折:“那麽,第二件事。”
    謝原平靜的看向魏楚環:“縣主曾在北山讀書,與歲歲關係親密,那縣主可知,歲歲這些年來,有什麽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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