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天作之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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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如霧, 隨風搖蕩。
晨光透過薄薄的雨霧,飄灑在南疆雲武城中。
一道頎長的人影仿佛披著晨光,自雲端落於漆黑的祭塔頂端。
朦朧的光暈渲染在他的發間衣角上, 讓人看不分明。
當人影從祭塔三麵無遮的平台緩步走向塔內時——光暗交匯, 猶如流淌的墨線瞬間勾勒出了湛若美玉的形貌,那飄搖落下的雨霧, 映襯了濯如皎月的風姿。
一手隨袍袖垂落, 一手按在腰間劍柄上。
氣息內斂, 邪煞若有若無。
巫錦城漫不經心地抬眼, 紫眸忽然定在了祭塔某個角落。
那角落漆黑無光, 隱隱有一團東西窩在那裏。
似乎感覺到了巫錦城擋住光線, 那團“東西”動了動, 然後蠕動著“伸展”開來。
“哈欠……首領,你回來了?”
這個黑袍巫儺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軀體,完全沒有嚇人的自覺當然, 在南疆他嚇不到任何同伴就是了)。
“圖真?”
巫錦城不是從屬下的長相辨認對方身份的,而是看魂魄氣息。
畢竟南疆巫儺們可能會更換“使用”的軀殼。
“首領你去哪兒了?”圖真追問。
“賞月。”
巫錦城言簡意賅。
其實是在滿月之夜等飛鶴傳書。
但這事實就沒必要告訴圖真了。
“你怎麽來了, 前方妖軍有異動?”巫錦城徑自走過圖真身邊, 神態從容。
南疆戰事已經正式進入了僵持階段。
青蛇大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把小妖拉出來“進攻”,現在還沒有到“默契開戰”的時間,不過為了防止意外, 巫錦城還做了一些後手準備。
圖真作為巫錦城最信任的屬下,負責的是聯絡與傳令。
兼管那些埋設在妖軍內部與分布在南疆各地的眼線,收集線索信息,獲取情報。
明麵上被稱做傳令官, 卻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職位, 等同於幕僚與軍師, 需要敏捷的頭腦與過人的直覺,不能領會錯巫錦城的意思。
南疆數千巫儺亡魂,巫錦城也就找到圖真這麽一個“鬼”才。
軍師跟軍師也是不一樣的。
圖真隻能做傳令官與情報頭子,如果讓他指揮戰事謀劃大局,跟青蛇大妖鬥智鬥勇,那是完全不成的。
不過圖真沒有壓力。
首領會,那就首領上,根本用不著他。
首領沒拉攏到的那個“軍師”,首領自己還假扮人家呢?
“沒有……不是妖軍那邊的事。”
圖真跟在巫錦城身後,再次談起了那群瀚海劍樓的劍修。
“這是一群極好的助力,我看他們也對天庭不滿,如今還在我們雲武城逗留……”
圖真不懂謀劃,可是他知道一個最簡單的道理,朋友越多,敵人就越少。
劍修的實力放在那裏,就像一塊惹眼的肥美肉塊,錯過太可惜了。
巫錦城卻不為所動。
“他們留在南疆,是想要繼續尋找同門,不是想要幫我們。”
“可是首領……”
圖真急了,找盟友要主動啊。
巫錦城冷淡地說:“我們對瀚海劍樓一無所知,他們對南疆同樣如此。別忘了我是魔,你們是活屍怨魂,換了一千年前,正道宗門修士問都不問,就要斬妖除魔了。現在他們正是看在我們造反的份上,沒有立刻拔劍,又想要尋回失蹤的同門,才會放低姿態。”
劍修是什麽脾氣,巫錦城還能不知道嗎?
十個劍修裏麵有八個性情桀驁,哪怕神仙站在麵前,也是照劈不誤的。
喊打喊殺,也不是濫殺無辜,就是喜歡以劍試“道”,通過動真格的方式,看看對方是好是壞——換句話說,打完再講,不打就沒資格對話。
瀚海劍樓遭逢變故,為了不引起天庭的注意,如今這些劍修的行事風格已經平和多了。
巫錦城心知,雖然這些劍修看到了他的劍域,知道巫錦城不是心智扭曲的魔,但是要讓這些劍修完全信任南疆,這是不可能的。
巫錦城對此沒有半分怒意。
這很正常,就像他也不會完全信任瀚海劍樓。
主要是不熟,而且都背負了很多“東西”,南疆的安危與未來,宗門的存續等等,不會輕易放下戒心。
“他們在找人,同時也在觀察南疆……我們急也沒用。”巫錦城淡淡地說。
圖真有些懊惱地說:“這得等多久?沒準我們等著等著,他們就離開南疆了。”
“那也正常。”
巫錦城早就理清了這裏麵的所有關竅,任何一種結果都在他的預料中。
倘若瀚海劍樓最終選擇離去,那就是他們無法下定決心協助南疆,可能是越不過“道魔不兩立”的坎,也可能這次前往南疆的劍修意見不和,他們還要回去再度商議。
但無論如何——
“這事急不得。”
巫錦城半閉著眼睛,冷靜地告誡手下,“十八路妖軍的間隙,你還沒看明白?如果沒有一個真正的首領,無論多麽齊心的盟友都要產生衝突,而我們跟瀚海劍樓不熟。戰場內外,都無法信任對方。”
這可不是意氣相投的兩個人,這是兩個勢力!需要協調的事多了去了。
否則就算巫錦城答應,瀚海劍樓的主事者同意,雙方勢力的成員心中不忿,小衝突累積成大矛盾,也是很要命的。
“我還不知道瀚海劍樓的主事者是否擁有足夠的才智。反過來也是一樣,他們會質疑我。”
比起盟友的實力,大家更在意盟友的腦子。
巫錦城斜睨手下一眼,心裏有句話沒說出來。
他巫錦城是劍修,瀚海劍樓也是劍修,劍修都是一意孤行的。
事情很容易發展成瀚海劍樓認定某個策略好,而巫錦城覺得他們智謀短淺,兩方爭執誰都不服誰的情況——誰還不是個固執己見的劍修了?
劍修聯手本來就是一大難題。
圖真聞言,極度頹喪。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我們要睜睜地錯過這個機會,或者像老牛拖車一樣慢慢來?天庭不會給我們這麽多時間啊!”
圖真想要抓頭發,但是他努力控製住了自己。
畢竟這個身體的頭發是有數的,不會再長,抓掉了就沒了。
巫錦城不緩不急地說:“除非有一個雙方都信任的人做轉圜。”
“那就……”
圖真的聲音戛然而止。
根本沒有這種人。
他們是夏州人,瀚海劍樓是楚州修士。
就算瀚海劍樓的劍修在夏州有相熟的修士,他們巫儺七族受山神之害封閉在南疆數千年,誰也不認識啊!
圖真傻眼了。
圖真在心裏遺憾,如果巫錦城是瀚海劍樓弟子口中失蹤的那位師兄,事情就好辦多了,哎——
巫錦城沒有理會圖真的糾結,他拿出一卷九州地圖,久久地注視著。
“砰砰。”
祭塔頂層外麵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進。”
巫錦城抬起頭,看著一個黑袍巫儺跑進來,遞上了一份帖子。
“首領,是瀚海劍樓!”圖真一眼掃到,大喜過望。
“嗯?”
巫錦城有些意外。
圖真迫不及待地看完帖子裏的內容:“他們希望再來拜會首領,談一談盟約的事。首領你說錯了,他們很積極嘛!”
“……”
巫錦城微微皺眉。
三個時辰後。
雲武城祭塔,還是這個房間。
圖真卻聽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消息。
……什麽?他們南疆派遣了人,千裏迢迢趕到楚州,去結識楚州修士?
誠心正意地去瀚海劍樓舊址,尋找盟友?
怎麽可能,他們巫儺一個人也沒少啊!
圖真心裏迷惑,可是巫儺在外人麵前是不愛說話的,黑袍與僵硬的軀體也完美地遮掩了他的震驚。
瀚海劍樓說話的還是那位道姑。
“巫道友真是見外了,上次如何沒提到這事?”
“實不相瞞,吾等對瀚海劍樓所知不多,楚州的情況如何,吾等身在南疆也不清楚。南疆雖然需要盟友,但是貿然提出,恐被拒絕……公然反抗天庭,畢竟不是一件小事。”
巫錦城絲毫不亂,就像他真的派出去了一個人,命令那人去楚州仔細打探千年前瀚海劍樓受天庭征伐的真相。
六個劍修彼此看看,倒也能接受巫錦城這個理由。
選盟友肯定要選真心反抗天庭的。
“況且貴派尋人心切……”
巫錦城抬手示意了一下。
“我恐諸位心憂此事,對他事無意,我提盟約,各位也無法做主。”
沒錯,瀚海劍樓的六個劍修默默點頭,他們這趟出來就是為了確定巫錦城的身份,如果巫錦城真的是他們失散多年的師兄,那不用巫錦城提,他們一定會協助南疆。
可巫錦城不是,情況很複雜,他們需要傳消息回宗門,等待宗門那邊的答複。
如果當日巫錦城就提出了盟約,他們不僅沒法答應,而且會覺得很難辦。
那邊巫錦城輕描淡寫地圓了最後一個漏洞。
“這路途遙遠,消息不通,我這邊還沒有收到回報呢,沒想到貴派先登門告知了我這個好消息。”
“取巧了。”
那道姑笑著說,“楚州道法有不傳之秘,在消息傳遞上確實快過旁人。”
“哦?”巫錦城挑眉。
道姑說:“這就要提到讓宗主下定決心的那位威靈公了,也是你們南疆鬼修請到的說客。”
嶽棠莫名地覺得鼻子有點發癢。
他伸手撫了撫,複又低頭。
“這就是楚州的傳信法術?”
“沒錯。”
胡修士拿起兩個粗胚的泥娃娃:“這是用陰陽路上的黃泉泥捏成的,煉製一番後用真元蘊養,越用心越好,然後把它交給你想要傳信的人。無論對方走到什麽地方,每當子夜時分陰陽交替之時,泥人就可以互相傳話,如見真人。這是長德公在赤陽陰司搞出的法子,後來傳到了楚州修士之間,活人不能借陰力,必須要精修魂術,所以外州修士用不了……但先生是鬼修,說不定可行。”
嶽棠神情莫名,不,他不是鬼。
不過他能試試,借助對鬼神敕封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