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明明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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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棠不可能當眾拆巫錦城的台, 說自己不是天命注定的人。
但是……
嶽棠發愣。
他這就成為瀚海劍樓、青鬆派、南疆共推的造反首領了?
怎麽這樣不真實呢?
他最初明明隻想給南疆投個書,支持南疆殺神造反的大業,後來也隻是想搞清楚那個莫名其妙的預言是怎麽回事。
看著對麵青鬆派修士亢奮的眼神, 嶽棠腦袋有點大。
大家都是修仙問道之人, 談到對天道的感悟絕對可以滔滔不絕,可是說到具體怎麽造反,可能就得沉默了。
這事大家都不熟啊!
難道要翻開古籍,拿凡人揭竿起義的那套方法做參照嗎?
嶽棠勉強保持著鎮定,他決定先問問“外敵”的情況。
“朱丹掌門,當日那道劍意有多少人看見?”
朱丹立刻意會,這是想知道那日災禍的波及範圍, 以及後續的麻煩有多大。
“沒有旁人了。吾派十位祖師加固了宗門所在的那片空間, 使其沒有崩散, 劍意後來又主動消散,青鬆山外圍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山腰的太平鎮也隻是晃了幾下,凡人百姓以為是地震。”
嶽棠鬆了口氣。
那就好, 墨陽道人那一劍威力太大, 嶽棠還以為半個楚州都能看到呢!
嶽棠又問長德公:“雲杉老仙死了, 陰司那邊可有什麽消息。”
長德公兩手一攤, 表示這是事情最奇怪的地方。
“目前已經有小道消息,流傳青鬆派出事了, 因為那日死了不少散修, 可是後麵發生了什麽事,不管是死去的散修魂魄還是僥幸逃命的人, 全都一無所知。”
嶽棠聽了, 心想這也好理解, 那日沒有及時離開的散修都死了。
知道全部真相的隻有他、阿虎、以及青鬆派的人。
現在他們都在一條船上。
“如此說來, 雲杉老仙的死訊還無人知曉?”嶽棠深深皺眉,這不應該啊!
陰司地府之前可以徹查楚州地界上有沒有人成仙,當然也有辦法在第一時間知道仙人隕落。怎麽會沒有反應呢?
“這啊,楚州城隍與雲杉老仙有仇。”長德公覺得這事的根源在這裏。
楚州城隍不主動提這件事,等到天庭查問的時候,他再推說沒有注意。
嶽棠緩緩點頭:“那麽青鬆派就得事情真相暴露之前,離開楚州。”
朱丹掌門沒有異議。
既然決定去南疆,索性出海算了。
但是青鬆派的人不能全部走,朱丹決定效仿瀚海劍樓,選一部分修士帶著一無所知的弟子前往人跡罕至的地方隱居,其他人再奔赴南疆。
對外就說青鬆派惹了禍事,連夜逃跑避災去了。
“放心,這事就交給老夫。”長德公一口應下。
朱丹掌門又道:“嶽先生傷勢未愈,暫時在此修養吧!”
嶽棠自然答應。
如果有什麽變故,他跟青鬆派的人在一起,也好應對。
至於造反大計,還真得好好斟酌,現在說了也沒用,畢竟嶽棠自己腦袋裏都一片空白。
嶽棠有些恍惚地離開了那間擺放著一氣山河圖的廳堂。
江麵上吹來的冷風,讓他恢複了清醒。
他低頭看巫錦城的泥人,欲言又止。
嶽棠想起那次在高崖上跟巫錦城飲茶賞月之時,巫錦城確實說過他一直在等待那個預言中人,就像曆任南疆巫儺首領一樣,付出一切隻為傾覆天庭。
因為這輪回生死,哪怕重複無數遭,都要活在天庭與地府的陰影之下。
凡人,修士,妖怪,皆是如此。
“我……”
嶽棠隻說了一個字,剩下的聲音飄散在風裏。
能說什麽呢?說自己並不想做這個造反首領?這個嶽棠自己說了不算,巫錦城把嶽棠往上推也不算,還得看天庭的那麵神光鏡怎麽“想”。
“太快了。”嶽棠改了措辭,暗示這樣做並不安全。
他之前隻是路過秘境,神光鏡就發作到招來了雲杉老仙。
現在雲杉老仙死了,他又在青鬆派眾人麵前擺出了公開造反的架勢,神光鏡還不得劇烈反應,跳出一堆畫麵催促天庭來抓人?
巫錦城站在甲板上,泥人&303
40;身體看起來很小,根本架不住一陣風吹。
但那是錯覺。
泥人走路穩穩當當,巫錦城一點也不覺得待在這樣的身軀有多麽不適應,就像他還是那個可以一劍解決大妖,擊潰妖軍的劍修。
“神光鏡顯示的畫麵不是現在發生的事。”
巫錦城語氣肯定地說,“現在我們與青鬆派聯合,這個後果才是神光鏡之前出現征兆,導致雲杉老仙追到青鬆派山門前的緣由。”
嶽棠微微皺眉。
這種倒因為果的情況,聽起來讓人很不舒服。
“在我醒來之前,青鬆派沒說雲杉老仙尋找的是一個背著行囊腰佩長劍的年輕人?”
“提了這事,不過他們都傾向於這人恰好在你的身邊。”
神光鏡的預言畫麵模糊,不能準確地指向嶽棠,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巫錦城看著嶽棠傳音說:“我對瀚海劍樓的人說,你是奪舍之後改名為嶽棠的,察覺到這個名字被天庭通緝之後,就不再公開使用這個名字,所以天庭找不到你。”
嶽棠了然,這是巫錦城對外的說辭。
因為毀去生死簿的人還沒有找到,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也不清楚。
“其實關於生死簿的事我有點頭緒。”嶽棠傳音告訴巫錦城,他懷疑從前那位東明府城隍,隻是沒有渠道進一步查證。
“之前我與長德公交情不深,不好深問,現在有機會倒是可以問一問當年東明府大災始末,以及東明府城隍其人了。”
嶽棠按下此事,看著廳堂裏走出來的長德公。
長德公正在跟朱丹掌門談話,似乎在說楚州其他宗門的事。
嶽棠低喃:“現在我有另外一件事想要確認。”
巫錦城抬眼,繼續傳音:“你懷疑那個很有修煉天賦的是瀚海劍樓一直在尋找的人?”
嶽棠默默點頭。
那位劍修也曾是預言中人。
神光鏡雖然聽起來不太靈光的樣子,但是每次都不算完全走偏。
至少嶽棠的名字沒錯,嶽棠也確實去了那處秘境,還走上問心石階到了青鬆派山門前。
第一次是個名字,第二次出現了嶽棠的身影,第三次卻偏到了唐士子身上!難道真是唐士子倒黴嗎?
“……雲杉老仙不來,我們不會跟青鬆派聯手。”
嶽棠沉吟,他相信神光鏡能顯示未來的畫麵,可是這個未來必須是簡單的,且已經注定了的。
他隱居無名山之時,就已經是“嶽棠”了,哪怕沒有人認識他,可他還是嶽棠啊!十年前當他教導阿虎,開始收徒,於是嶽棠這個人就跟其他人產生了聯係。
神光鏡終於照見了嶽棠這個名字。
雲杉老仙帶著天兵在南疆徘徊之時,嶽棠雖然沒有進入秘境,但是那件跟秘境息息相關的扇子法寶已經到了他手裏,那麽秘境打開是注定的,神光鏡提前顯示嶽棠在很像楚州的地方就非常合理。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
是神光鏡使雲杉老仙前來青鬆派,如果沒有這一茬,青鬆派怎麽會決定造反?
嶽棠隻是送個道友去拜師,不是把青鬆派拉上造反這條船。
如果這也能成立,隻能說神光鏡故意如此,在給嶽棠送人。
“神光鏡與生死簿都是天道至寶,沒有自我意識,卻又被天庭地府的人控製在手中。難道它能推算自己用‘預言’幹擾未來出現的結果?”
那它這次不顯示預言畫麵,不是更好嗎?
如果它要“幫助”嶽棠,就不應該有前兩次“預言提示”。
嶽棠想來想去,隻能得出一個答案。
——神光鏡預言的根本不是他,是唐士子。
——神光鏡這次顯示的不是未來,而是臨時出現的,已經發生了的事。
“一個修道天分很好,卻不想修煉的凡人,然後他出現在神光鏡上,你能想到誰?”嶽棠深深皺眉,堅持自己的猜測。
“我去青鬆派隻是長德公無意中提起的,但青鬆派招收弟子的日期是固定的。”
如果沒有嶽棠的出現與幹涉,唐士子不會掩飾自己,會被心術不正的修士擄走,或者為了保命陰差陽錯加入青鬆派。
“據說那位劍修是
要以凡人的身份不斷輪回來修行的。”
中途被打斷,是不是功虧一簣?
唐士子這一世,會不會是那位劍修的最後一世修行?
嶽棠霍然抬頭,望向巫錦城,後者聽完全部猜測卻不見絲毫驚訝。
巫錦城重複道:“神光鏡這次有感,乃是青鬆派與南疆聯手的緣故。”
嶽棠眉峰一凝,隨即鬆開。
他明白了。
“原來,你早就……”
“瀚海劍樓的人去了。”
巫錦城頷首,示意這件事不要多提。
最好的做法就是讓唐士子不被注意到,讓他遠離這場風波,平靜地度過這一生。
這樣的保護誰最拿手?
當然是瀚海劍樓的人!
雖然巫錦城不知道那個楚州士子的具體情況,但是嶽棠會想到的可能,巫錦城不會嗎?經過長德公、青鬆派轉述的事情經過,巫錦城的猜測沒有嶽棠那麽篤定,可是猜錯了又怎樣?瀚海劍樓願意為任何一個微小的可能去奔波。
黑色泥人抬起頭,沿著甲板欄杆走到嶽棠身前。
“預言不是你一個人的麻煩,也不會讓你一個人費神。”
泥人想了想,用手輕拍嶽棠的胸口。
“你可以再相信我一些。”
“……現在的還不夠?”
嶽棠手指動了動,想抓住泥人,告訴巫錦城,他真的沒有做好去當造反頭目的準備。
這個責任太大了,饒是嶽棠也會懷疑自己的能力。
要不然等唐士子這一世結束,推這位修行圓滿的劍修上去?
“遠遠不夠。”巫錦城回答。
嶽棠看著黑色泥人,後者矜傲抬首:“你不相信我的眼光。”
“……”
嶽棠啞然。
“你能做到我所說的一切。”巫錦城還是沒有移開手。
如果是本人在這裏,這個動作稍顯古怪,可是換成泥人就沒有了。
“我該告辭了。”
巫錦城看向手裏的“劍”,縱然有神魂在,泥人的軀體還是太脆弱了,不可能長期壓住劍意,他要把劍意帶回南疆,仔細感悟。
“你在此養傷,如果有消息,長德公會及時傳信。”
黑色泥人躍下欄杆,走向長德公。
江水滔滔,浪花拍打著船舷,卻沒有一滴飛濺到甲板上。
這隻是一艘看似普通的江船,其實就算把它丟到風暴肆虐的大海上,它也不會有事。
“他日南疆再見。”
眾人互相道別,已經快要天明了。
長德公打開陰陽路,帶著黑色泥人消失。
嶽棠悵然若失。
他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巫錦城,他懷疑自己前世見過巫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