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謹慎起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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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神真身受創, 讓楚州城隍不能輕易離開車輦。
    因為這件法寶上還掛著不少陰司屬官的敕封,就像一個由符籙構成的法陣,一旦核心出現裂痕,必須先穩住整個法陣, 然後再慢慢恢複。
    一件法寶不能收回, 不能變大變小,豈不是跟一輛真正的車輦沒區別?
    這片鬼域借助地脈與敕封之威, 成為了陰司衙門的化身, 儼然一副威不可淩的架勢,這才嚇退了怨鬼——可是,一座衙門會很好移動嗎?
    不可能的, 牢不可破與無法撼動, 就是它的特性。
    所以鬼神真身發出的那一擊,才有天地合力之威。
    無論怎樣閃避, 都不可能逃得過。
    但, 巫錦城選擇去破最強的那一點。
    一擊得手,全身而退。
    楚州城隍狂怒的咆哮使得整片鬼域都在震動。
    鬼軍感到腦袋上的金印不停地灼燒著他們的魂魄, 鬼軍被迫邁開腳步, 回到陰陽路上。
    被魔氣肆虐過一遍的黃泉邊界, 顯得十分慘淡。
    沒有枯木,沒有遊魂。
    隻有星星點點的魔焰像鬼火一樣殘留在半空中。
    那些動作遲緩, 奇形怪狀的魔泥傀儡被鬼軍砍倒之後重新變成了黃泉泥。
    然而聚集在這裏的魔泥傀儡數量驚人。
    它們是巫錦城從南疆一路“帶”過來的, 現在全都卡在了這裏,陰陽路仿佛變成了一個大泥沼。
    鬼軍衝殺了沒多遠就陷進去了。
    ——從外麵看,完全想不到黃泉泥有這麽深。
    惡鬼已經習慣了黃泉泥堆積在道路兩邊, 最多幾尺高的狀況。
    當他們察覺到不對想要後退的時候, 更多的鬼軍從後方湧來, 硬生生地把處在泥沼邊緣掙紮的惡鬼也推了進去。
    “滾開!”
    鬼軍們憤怒地喝罵。
    可是越砍殺,泥漿越多,就像掛著七八個人,甚至幾十個人在身上。
    能動就怪了。
    “嘶!”
    鬼軍身上的城隍金印再次亮起。
    黃泉泥裏的怨魂,以及它們纏上的惡鬼同時發出慘叫。
    誰都不好過,可是誰都走不了。
    “前方……那個魔就在前麵……”
    鬼軍感覺到了魔焰的氣息,城隍金印也是這樣催促他們的。
    因為巫錦城砍斷了楚州城隍的一條手臂,還帶走了。從斷臂裏溢出的濃黑陰氣被拉成了一條長線,沒長眼睛的鬼光靠感覺都能“看”到。
    可是困住他們的泥漿好像也在說話。
    “前麵、就在前麵……”
    怨鬼懼怕楚州城隍,它們感覺到頭頂陰陽路外麵的人間)有陰司衙門,它們要避開,可是前方也有這種氣息,它們隻能擁堵在中間。
    這一下,就把鬼軍全部坑進了泥沼。
    泥漿越漲越高。
    除了趁機用黃泉泥加固屍兵外殼的嶽棠,其他惡鬼都在泥漿裏掙紮。
    更糟糕的是,原本在半空中漂浮的魔焰隨著上漲的泥漿落入泥沼。
    一個倒黴的鬼軍慘叫著被魔焰吞噬,其他惡鬼拚命刨動肢體想要逃開。
    除了屍兵,大部分鬼軍都沒有真實的軀體,但他們一直表現得有,那是因為他們身處鬼域之中。現在回到陰陽路上,軀殼雖然虛化了一部分,可是黃泉泥這東西對魂魄也有效啊!
    嶽棠突然發現他沒在泥漿裏看到任何一個屍兵。
    他心裏一動,驀然沉進泥漿之中,果然看到
    “……”
    誰說僵屍沒腦子,明明隻教過他們一次,現在都會有樣學樣了。
    屍兵力大無窮不假,可是身體最沉,爬不出泥沼也沒鬼懷疑。
    ——不沉下去難道傻乎乎地待在泥沼外麵等著被火燒?看看上麵那些擠成一堆無處可逃的鬼軍吧!
    嶽棠心情複雜。
    嶽棠“遊”過整片泥沼,掙脫泥漿,沿著陰氣的方向追到一條岔道裏,忽然看到兩個小泥人躲在路邊。
    一個是他自己,一個是巫錦城。
    離奇的是,這兩個泥人竟然有偽裝,它們的腦袋上扣著一個黃泉泥捏成的鬥笠。
    大約是屍兵軀殼太過迷惑泥人了,嶽棠的小泥人要衝出來相認,巫錦城的泥人把它揪回去了。
    嶽棠:“……”
    試想之前戰場上沉默冷漠,從魔焰裏走出的灰白色泥偶,麵對鬼將,一劍梟首的姿態,再看這個三寸高小人煞有其事的警惕行為,這落差過於懸殊。
    嶽棠下意識地在附近尋找起了巫錦城。
    因為城隍手臂流出的陰氣指向了更遠的地方,不是這裏。
    難道還有別的泥偶帶著斷臂去做誘餌?
    想到這點,嶽棠感到自己屍兵軀殼上的城隍印記更燙了。
    他毫不猶豫地又往上糊了一層厚厚的黃泉泥,偽裝成還陷在泥沼裏的假象。
    這讓嶽棠的小泥人也變得猶豫起來,隻剩本能的它不會認錯本體,可是這氣息也太怪了。
    這時,一隻布滿血痕的手從鬼霧裏伸出,飛快地把嶽棠的小泥人拎了起來。
    巫錦城披著一件遮擋麵孔的黑袍。
    “你受傷了?”
    嶽棠盯著巫錦城的手,沒看到巫錦城的灰白色小泥人很不高興地踹了本體一腳。
    嶽棠的泥人低著腦袋往下看,本能地抱著巫錦城的手指,又望向本體,一臉糾結,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難題,那就是它究竟應該跟誰在一起?三個目標裏麵的誰?
    巫錦城不著痕跡地把嶽棠泥人塞進了袖子裏。
    “沒什麽大礙。”
    他的衣袖少了半截,加上手背的傷痕,明顯剛才那一劍超出了他能控製的極限。
    嶽棠太懂這種情況了,在青鬆派山門前,那個失控的法陣帶來的內傷至今還未痊愈。
    “山神軀殼替我承擔了大部分反噬。”
    巫錦城絲毫沒有一劍斬斷楚州城隍手臂斬破鬼域的得意,他冷靜得就像是隨手砍了一個山賊路匪。
    本來也是,他心中真正的敵人是天庭,一個陰司城隍算什麽?
    “還要感謝墨陽道人殘留的劍意,讓我有所感悟。”
    否則要對付楚州城隍,真的沒那麽容易。
    巫錦城打量著嶽棠,後者忽然醒悟,他這個模樣比上次還尷尬。
    樹妖難看,但是樹妖沒有屍臭啊!
    “有龍的消息嗎?”
    嶽棠緊忙轉移話題。
    “被瀚海劍樓的人帶走了,他們的位置也在這附近,應該逃出去了。”
    巫錦城看到嶽棠的模樣,就明白嶽棠一時半刻不會回去了。
    “泥人我帶走了,你千萬小心。”
    “你也盡快離開,一旦楚州城隍的車輦回到陰陽路上,再逃就麻煩了。”
    嶽棠有很多話想說,比如楚州修真界局勢大變,許多宗門修士都會出逃,以避開楚州城隍的後續遷怒,天庭將無法征召楚州修士攻打南疆。
    又比如楚州城隍這次牢牢地記住了巫錦城,但也可能讓地府與天庭把目光轉到南疆這邊,當前最要緊的事是破解墜龍之迷等等。
    但是時間有限,嶽棠沒機會說。
    他又莫名地覺得這些事巫錦城都能想到,而且不會做錯。
    嶽棠與巫錦城對視一眼,又同時開口:
    “長德公被限製在赤陽府無法離開。”
    “楚州城隍懷疑屬官裏有人通風報信,他盯上了泥人傳信,你讓長德公小心,如果長德公還有別的鬼神盟友,他們之間的聯係得暫時中斷。”
    兩人各說各的,又立刻根據對方提供的情報,推斷出了同樣的結論。
    長德公暫時不能去打探任何消息。
    “我會潛入楚州陰司。”
    “長德公說,楚州城隍出身玄機派,這個宗門就在楚州,不過這次無人前往爭奪墜龍,顯然事先得到了警告。”
    長德公偷偷摸摸幫楚州修士奪舍的事一直沒被追究,就是因為楚州城隍自己也有後輩弟子要照拂。現在局勢大變,很難說會怎麽樣。
    巫錦城還有言外之意,嶽棠立刻問:“玄機派弟子沒有全部奪舍,還有人在楚州其他陰司城隍之中做鬼神?”
    “正是。”
    擁有泥人的楚州修士不是全部可信。
    玄機派可以繞開長德公,從別的楚州修士那裏獲得捏製泥人的手法。那些使用泥人的陰司鬼神也不一定是長德公的盟友。
    這就是巫錦城要提醒嶽棠的。
    “我會小心,不過這個……”
    嶽棠低頭看抱著手臂站立的巫錦城泥人。
    “這不是用來傳信的,傳信會暴露你的身份,這是送給你殺人的。”巫錦城解釋。
    嶽棠無論殺死誰,都有可能被生死簿盯上。
    可是萬一遇到麻煩呢?多一個魔劍泥人多一個手段。
    “我剛煉製出來的,非常適應在鬼域陰間活動,它身上沒有魔焰,能收斂住氣息。”巫錦城撈起泥人塞給嶽棠。
    一隻布滿血痕的手掌,一隻漆黑的黃泉泥屍兵軀殼右手。
    血與泥,一觸即分。
    躺在中間的泥人很不高興。
    這時,被巫錦城揣在袖袋裏的小泥人探出腦袋,擺了擺手。
    魔劍泥人頓時不動了,順從地被嶽棠拍上了幾張鬼籙。
    嶽棠抓緊最後的時間告訴巫錦城:
    “你帶著魔泥傀儡阻擋鬼軍之前,我殺了一些鬼軍。不知道楚州陰司是否有鬼軍名冊,如果有,楚州城隍會立刻注意到我的名字。在你到來之後,我就沒有動手了。”
    嶽棠一開始不知道巫錦城會來這裏。
    現在,他希望南疆暫時撇清與“嶽棠”之間的聯係。
    或者說,拖延時間,攪亂局勢,才能掩飾他潛入地府的事。
    巫錦城若有所思地點頭:“那麽,南疆就是來爭奪墜龍的,但是一無所獲,‘嶽棠’可能趁亂找到了那條龍。”
    他會告訴瀚海劍樓,不能帶著龍來南疆。
    龍在外麵,才能吸引更多的注意力,讓別人以為龍與嶽棠在一起。
    不過這樣一來,帶著龍的瀚海劍修壓力就會增大。
    “我會告知瀚海劍樓的周宗主,讓他們去增援。”
    出於謹慎,兩人從頭到尾都在用傳音術。
    “最後,小心神光鏡。”
    就算神光鏡照到這一幕,也隻能看到一個僵屍與一個披著黑袍的人,沉默地交了一個腦袋扣著鬥笠的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