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投機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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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棠垂著眼睛, 帶著些許尷尬。
他看起來就是個溫和無害的人。
……失去意識的滅燭鬼王可能不同意這個說法。
“我這是投機取巧,再來一次可就說不好了。”
嶽棠歎了口氣, 左顧右盼。
他很擔心滅燭鬼王倒下之後, 馬上就有大批天兵天將或者地府大軍冒出來。
他這模樣,巫錦城一看就懂。
擔心神光鏡嘛!
“我在滅燭鬼王麵前,報了自己的名字。”嶽棠憂心忡忡。
沒準神光鏡已經感應到了。
“不, 你隻是賭了一把。”巫錦城泥人平靜地接話,“如果神光鏡像生死簿那樣需要‘翻閱’, 那麽神光鏡現在的注意力極有可能放在墜龍身上。”
據說神光鏡和生死簿都是天道至寶,可是什麽樣的天道至寶會生來是監視人間的?
嶽棠估測,神光鏡看預言中人,隻不過是這件法寶的能力運用,就像陰司地府在生死簿裏查一個叫嶽棠的人。
天庭這麽大,三界這麽廣,事情這麽多,不可能隻盯著他一個人吧。
之前嶽棠總是中招, 那是因為天庭可能沒啥大事,有固定的神仙專司其職, 定點查閱預言內容。
現在天庭可能出事了,人間也多了墜龍,預言雖然重要,但是可能會出現短暫的空檔,讓嶽棠可以順利脫身。
“人都已經被推上了牌桌,不賭怎麽辦?”嶽棠歎了口氣。
滅燭鬼王也沒給他別的機會啊。
“還好, 最後唬住了。”
嶽棠麵上毫無喜色, 他是真的不覺得這場勝利多麽了不得, 畢竟他連神魂都拿出來冒險了, 可謂底牌盡出。
倘若實力足夠,何須如此?
所謂打鐵還需自身硬,唬人總得腦子靈。
可是他不能一直用腦子唬人吧!
巫錦城看著滿臉愁容的嶽棠,欲言又止。
其實嶽棠的想法他都很讚同,隻是……
那鴻蒙生萬象之道,委實驚人。
還未達到大乘期,就已經有如此聲勢,等到力能飛升的那一日,又會變成什麽樣?
所以巫錦城發自內心地覺得,嶽棠那些自吹不算什麽。
——謙虛了,就你參悟的道,將來還需要唬人?直接動手就完了。
這時,躺在地上的滅燭鬼王忽然動了一下。
腦袋上的瘤子耷拉著,就跟喝醉了酒似的,隻有手腳在抽搐,還從喉嚨裏發出模糊的聲音。
“嗚……疼……”
聲音既委屈,又氣惱。
是屍兵軀殼裏新生意識。
“行了。”嶽棠鬆了口氣。
剛才神魂對決的時候,他偷偷地用鬼籙吸收滅燭鬼王的純正鬼力,最後還反手把意識塞過去了。
——原來的屍兵軀殼已經沒了,初生意識可能會消散,將就著用這個神魂被天道暫時禁錮的滅燭鬼王吧。
初生意識顯然很不高興,這軀體它根本拖不動啊,懵了半天,又發現一直跟著自己幫自己“走路、活動、打架、修煉”的嶽棠離開了,隻剩下它在這個陌生的身體裏,頓時氣得用“手”拍地。
嶽棠:“……”
巫錦城提醒道:“它這樣,是騙不過楚州城隍的。”
確實騙不了,這連站都站不起來。
嶽棠犯難了,難道真要硬闖出去?那有點難啊,而且還要救走譚屠。
巫錦城更是生出一種平生,不加上前世也未曾有過的奇妙感覺。
他好像在跟嶽棠催促一個不會走路的小孩爬起來幫他們騙人?
不對,是騙鬼。
……聽起來更過分了。
像那種橫行街頭的惡棍無賴,坑蒙拐騙,欺淩弱小。
巫錦城再次看了一眼“弱”跟“小”:癱瘓在地的滅燭鬼王。
“黃泉泥傀儡沒了,鬼王軀體又不是傀儡……”能讓嶽棠鑽進去,手把手地幫著這個新生意識掌控。
耳邊傳來轟隆隆的異聲,巫錦城抬頭,知道楚州城隍已經出手了。
滅燭鬼王的刑域已經徹底崩散,不能再藏。
現在隻剩下一個辦法。
嶽棠與泥人同時望向地上仿佛一隻皮袋子的鎮州將軍屍體。
***
在滅燭鬼王倒下的那一瞬間,楚州城隍猛然站起。
“嗬。”
他不禁譏笑。
陰溝裏翻船,堂堂地府九獄鬼王,竟然被人打翻在地。
這必然不是譚屠做的,而是那個隱藏在僵屍堆裏麵的神秘人。
楚州城隍極目望去,卻隻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從滅燭鬼王身上脫離。
一身不似活人的氣息,陰氣在體表緩緩流動。若要仔細辨別,就感到一陣頭暈。
不對!楚州城隍頓時警惕。
這是神魂層麵的攻擊餘波……
隔了這麽遠,隻是一丁點殘餘的影響都有如此威力,韓龍星在成為楚州城隍可是地仙!想要影響到他的神魂,對方至少也得是個地仙。
但是人間九州的地仙已經快要死完了,還活著的家夥比鬼都精,他們可不像雲杉老仙一心給天庭賣命,應該不會輕易涉足墜龍之事。
不是地仙,也不可能是天庭下來的人,那就隻有得了某個古老宗門真傳的修士了。
因為這種人神魂裏隱藏著成形的“道”。
修真界功法本身就是一種捷徑,沿著別人走過的道路而行,可以少走彎路,不需要徹底參悟天道就能獲得力量。
而仙人親自留下的真傳功法,就相當於追尋天道途中的指路明燈。前人的“道”以幻影的形式存在於後輩的神魂之中,直到後者超越前者。
滅燭鬼王八成是輕敵了,以為是個普通修士,結果對上了一個神魂裏藏著仙人真傳之道的家夥,可謂是常年打雁卻被雁兒啄瞎了眼。
就不知道這是何門何派的仙人在搞鬼了。
楚州城隍冷笑。
好啊,墜龍一出,什麽勢力都在冒頭,也不知道有多少暗藏的棋子蠢蠢欲動。
把他楚州陰司當做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可笑!
“轟。”
地麵、牆壁、房屋全都開始震顫。
一道香火繚繞的陣法屏障陡然升起,把整個楚州陰司籠罩在其中。
丁判官等一幹不知內情的鬼神更是驚慌,福明靈王出手了!
果然,楚州城隍威嚴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響起。
“抓住入侵者!出現在譚屠院子裏的家夥,一個都不許放過!”
福明靈王的命令不可違背,鬼神們硬著頭皮挪動身軀,戰戰兢兢地圍了過去。
韓龍星當然不指望他們能抓住敵人,這些隻是探路的石子。
他死死地盯著那片廢墟。
之前看到的影子已經消失在了煙塵裏。
但是這人絕對還在那裏!
因為這裏是楚州陰司,沒有人能繞過他的感知,尤其是鬼王刑域散後,裏麵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休想瞞過他。
韓龍星甚至從袖中摸出了一麵鏡子。
無論是誰,隻要被鏡子照到,韓龍星就能用它應付天庭地府的質詢。
——不是楚州陰司出了問題,也不是他韓龍星勾結叛軍,而是有勢力暗中作祟,且滅燭鬼王無能。
鬼神們剛走到廢墟外圍,一具屍體從廢墟裏跌了出來。
“鎮州將軍?”
鬼神們目瞪口呆,連連後退。
隻見鎮州將軍的屍體鼓漲了三倍,臉腫得像一個巨大的發麵饅頭,五官錯位,脖子那裏還有一個很大的豁口,豁口裏麵塞著一個魚腦袋。
那腦袋比鬼王整個身體都大,七隻眼睛都閉著,腦袋
整個一副套不進皮囊還要硬塞的樣子。
丁判官張著嘴,踉蹌著一屁股坐在地上。
楚州城隍的臉色也陰晴不定。
鏡子照不出藏在裏麵的人。
因為鎮州將軍的敕封還在皮囊上,滅燭鬼王是地府九獄的鬼神,按照天道法則,他是不能去人間的,隻能通這種方式藏起真身,借皮鑽個空子。
現在,就算皮囊裏麵除了滅燭鬼王還有別人,楚州城隍也沒法知道了。
滅燭鬼王腦袋上的瘤子耷拉著,就跟喝醉了酒似的,他發出腹語一般模糊的聲音:“……韓龍星,你麾下的楚州陰司,藏有大逆不道之人!”
楚州城隍神情一滯,怒極而笑。
好一個狂徒,竟然還敢汙蔑他?
結果沒等他反應,那家夥猛然從廢墟裏拖出了一個渾身漆黑,似乎沒了氣息的人。
眾鬼神定睛一看,這不是譚屠嗎?
楚州城隍:“……”
嶽棠習慣性按住懷裏的泥人,又踢了踢滅燭鬼王的尾巴,示意控製鬼王軀體的孩子老實點,別亂動。
不會走路,那保持腦袋端正豎著就行。
“誰敢阻擋,包庇同罪!”
鬼籙裹住鬼王四肢,拎著譚屠,穿著鎮州將軍屍體往前走。
鬼神們哪裏敢阻攔,紛紛避開。
“鬼王毀我陰司,吃我將軍,殺我佐官,還要咄咄逼人?”
韓龍星眼珠一轉,高聲叱喝。
這冒牌貨口口聲聲往他腦袋上扣罪名,他如果說鬼王是假的,反倒惹人懷疑。
事後地府必定要來追查真相。
嘖,比起鬼王被人控製他沒攔住,倒不如裝作不知情,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滅燭鬼王落入這等狂徒之手,估計不死也丟掉半條命。
不,還是死了好!
韓龍星眼底殺意濃厚,他調動敕封,一巴掌拍下去。
陰司衙門是三界秩序的一部分,城隍待在這裏,就是實力最強的狀態。
醒著的滅燭鬼王自然可以用神魂對抗這種力量,現在隻能結結實實挨上這麽一下。
“砰!”
滅燭鬼王飛出去了!
飛得特別遠。
鬼神們一個激靈,馬上高喊福明靈王威勢赫赫。
“都閉嘴,這不是鬼王!”
韓龍星這句話還在演,他表現得十分憤怒,像是剛剛發現滅燭鬼王被人冒充,緊接著他就意識到並非對方竟然早有準備,是配合著他往外飛。
時機拿捏的非常準確。
仿佛猜到了韓龍星會在這時偷襲。
但是這又有什麽用,楚州陰司已經封閉了。
“撕拉。”
陰司衙門的屏障幹脆利落你裂出了一道口子。
“這——”
怎麽可能?
韓龍星震怒之際,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殺意與劍氣,他的右臂也隨之劇痛。
“巫、錦、城!”
唯有曾經重創楚州城隍鬼神真身的劍意,可以在城隍傷勢未愈時,借著傷口或者叫做鬼神真身的缺口,再度撼動敕封。
城隍發怒,整座陰司衙門都出現了劇烈的變化,昏天黑地,仿佛要下陷進入黃泉。
陰司衙門之外,嶽棠飛快逃跑,他看到收了劍的泥人跳回來,試圖指路。
“去哪兒?”嶽棠傳音問。
“找一個能殺死滅燭鬼王的人。”
因為他看了嶽棠的道。
能不留活口,還是不要留隱患。
“找那條龍?不行,我們要躲神光鏡。”
“不,是瀚海劍樓的周宗主。”泥人抱著手臂,淡定地說,“他是墨陽道人的劍靈化形。”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