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四重殺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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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海。
猩紅色的海水瘋狂洶湧, 就像一隻擇人而噬的妖獸。
青鬆派飛舟遠遠地停在赤海外圍,掌舵的修士一邊張望, 一邊憂心忡忡地說:“瀚海劍樓的人真是瘋子, 赤海絕域也敢說闖就闖。”
自家掌門還在瀚海劍樓的船上呢,說不擔心肯定是假的。
這可是赤海,哪怕修士進去也是九死一生。
“最近又是赤海漲潮的季節, 就算禦風飛過海麵,都會受到影響……瀚海劍樓就這麽直直地駕船進去, 實在是……”
青鬆派修士唉聲歎氣,抱怨連連。
赤海是一片很特殊的海域。
傳說在上古時代, 有一頭凶獸盤踞海上興風作浪,後來被一個神人殺死,從屍骸裏滋生出的怨恨,伴隨著腥臭的血,把整片海水化為魔域, 吞噬掉了海中所有生靈。此後數千年,凡是誤入赤海的船隻都會瞬間消融。
鵝毛不浮, 蘆花沉底。
凡人不敢靠近, 修士通常也會繞著走。
其實這種程度的禁地在修真界不算特別危險, 因為隻要不進去,就不會有事,這可比秘境“講理”多了。畢竟秘境的開啟條件不定,一腳陷進去就不知道去了哪裏。
雖然赤海凶險,但是整個修真界對赤海卻很了解, 每年潮水最低的時候總有修士趕到赤海邊緣, 冒險去打撈赤海石。
這是一種堅固的礦石, 無論做陣法盤還是煉製成法器胚胎都非常實用, 大塊的赤海石可遇不可求,小塊的赤海石甚至可以在修真界充當貨幣。
以前這可都是靈石才有的待遇。
在靈氣匱乏、缺少天材地寶的今天,礦石也值得很多修士去拚命了。
但那是赤海危險最低的季節啊,像現在這般簡直是找死。
猩紅水霧籠罩著整片海域,上接天穹,密不透風。
瀚海劍樓的飛舟一頭紮了進去。
那層象征著死亡與不祥的猩紅水霧,猶如掀開的薄紗簾幕,朝兩邊卷起。
等到飛舟駛入,簾幕又重新垂落,隔著水霧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往赤海深處而去。
青鬆派修士提著一顆心,連大氣都不敢喘,一直到看不見那艘船。
“……這瀚海劍樓的船是不是有名堂?怎麽進了赤海都不沉?難道這就是瀚海劍樓流亡在外那麽多年,宗門還能維持下去的原因?他們得到了怎樣安全出入赤海的方法?”
青鬆派修士麵麵相覷。
同樣的疑問,也出現在嶽棠心頭。
他仔細“打探”過,所以赤海與赤海石的情況,嶽棠一清二楚。
別看赤海石值錢,可是每年能鑿出的數量很少,需要下海去摸。
赤海邊緣的那些靈石早就被挖空了,隻能往裏潛,隻能等到水霧散掉的季節,使法術或者駕馭法寶飛進赤海,一人在半空接應,一人冒險潛入海中尋覓。
如果有一艘船,不怕血霧,豈不是一年之中什麽時候都能進來撈靈石?
緊接著,嶽棠就想起了瀚劍山密林之中的宗門遺址,作為地基陣法盤的那一整塊赤海石就留在原處,過了千百年瀚海劍樓的人都沒去挖,其他修士也不敢去撬。
這可真是……
劍修窮不窮,不能看表麵。
有的門派看似凋零,其實從來不愁錢。
不止嶽棠,朱丹掌門也怔怔地看著海麵,顯然被瀚海劍樓隱藏的這手底牌驚著了。
“咳。”
周宗主右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見笑了,這都是先輩遺澤,主要擔心後來的弟子沒有上好的材料鑄劍,普通礦石還不行,必須得是罕見的玉髓靈髓。”
朱丹掌門:“……”
嶽棠:“……”
你直接說礦脈之精不就得了?
這確實難辦。
不可能人人都像巫錦城,有南疆巫儺數千年的血池來煉化魔劍。
朱丹掌門想得更深,這些年修真界沒有出現過用大量的赤海石交易其他礦脈之精的事,所以瀚海劍樓不是完全依靠赤海石過活的。
像赤海石這樣的罕見礦石一共六七種,都不容易采伐。
所以瀚海劍樓可能不止有能夠出入赤海的船,還有可以通行荒漠、炎山等絕域的飛舟嘍?
朱丹掌門表情木然。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在年景不好的時候苦苦支撐家業的倒黴蛋,祖宗老本一點兒都不敢動,天天捏著錢袋發愁,她以為自家日子還算過得去,結果伸頭一看,隔壁那家徒四壁的鄰居躺著吃祖宗老本就能養活全家大小。
這區別也太大了。
朱丹掌門心裏正不是味兒呢,周宗主又補上了一句。
“靈氣斷絕之後,非但靈石沒了,礦脈之精也不能再生,用一份少一份,這些礦石同樣如此,它們隻會減少不會再增加。有朝一日全部用盡,修真界就再也找不著這些東西了。”
朱丹掌門心頭一凜。
可不是麽!
現在一件法器碎片都能被散修搶破頭,就是因為找不著礦石。
等到修士連法器都鑄造不了的時候,修真界豈不是名存實亡?
朱丹掌門正惆悵地想著,卻聽巫錦城說:“扔一具鬼王屍體下去呢?”
嶽棠一驚。
他們來赤海,難道不是因為血霧遮天蔽日,能隔絕神光鏡的窺視嗎?不是因為赤海可以吞噬一切,是毀屍滅跡的好地方嗎?
你們居然想要把屍體埋下去養礦脈?
戴著虎頭帽的孩童言笑晏晏:
“其實丟幾個神仙下去更頂事,畢竟礦石要的是靈氣。不過這赤海本就詭異,扔個九獄鬼王試試吧,聊勝於無。”
嶽棠啞然。
果然劍修都是狠人。
……劍比劍修還狠。
周宗主瞥了一眼周圍,示意道:“赤海海眼已到,諸位準備。”
劍修們退到甲板各處。
嶽棠控製鬼籙,隔空抬起一動不動的滅燭鬼王。
然後是巫錦城,朱丹掌門與周宗主。
四人圍著一團被符籙重重包裹的東西,禦風飄至船身上空。
再進一步,就會脫離船體,進入血霧。
朱丹掌門先解天符,嶽棠再解鬼籙。
然後是鎮州將軍的屍皮。
濃鬱可怖的陰氣瞬間湧出,甚至衝淡了周圍的血霧。
然而這裏是赤海深處,在重重血霧遮掩下,這點異常轉眼就消失了。
“接著!”
嶽棠伸手一招。
一團發光的精魄就飛入巫錦城手中。
精魄察覺到那股熟悉的魔氣與劍意,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它無法理解,自己認識的泥人怎麽忽然膨脹成了這樣。
精魄本來以為泥人是同類,因為它們的軀體都是黃泉泥捏的。如今不止它的身體碎了,怎麽小夥伴也不對勁了?
巫錦城從儲物袋裏取出一具魔泥傀儡,把精魄塞了進去。
精魄:“……”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它又有了一個熟悉好使的身體。
可惜有點兒小。
魔泥傀儡落到甲板上,腦袋晃了晃,機靈地飛奔到桅杆後麵蹲著。
它覺得那裏既能隱蔽,又方便吸納陰氣。
——從鬼王身上流出的精純陰氣。
嶽棠顧不上這個偷偷摸摸撈好處的小家夥,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滅燭鬼王身上。
神魂禁錮會在軀體受到致命攻擊的那一刻自動解除。
換句話說,當周宗主欲殺滅燭鬼王的那一刻,鬼王神魂就會重獲自由。
那也是最危險的一刻。
嶽棠必須計算好所有可能。
周宗主閉著眼,一點靈光從他眉間亮起,眾人仿佛聽到了一聲奇特的劍鳴,緊接著所有事物都變得遲緩起來。
海浪的起伏、血霧的流散,以及其他人的表情變化。
唯一保持著正常速度的,是一抹劍光。
周宗主神識化劍,一擊貫穿鬼王龐大的軀體。
“就是現在!”
朱丹掌門奮力畫符,拂塵甩落之處,一串串金色符籙交相輝映。
巫錦城拔劍。
魔焰滔天,血池幻象再現。
滅燭鬼王的神魂發出一聲慘嚎,他驟然驚醒,張開眼就是四重圍殺。
“嶽棠!”
滅燭鬼王嘶聲怒吼。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楚州陰司之中,他想不明白自己為何被困,可是眼前殺局卻是再明顯不過。
瀚海劍樓宗主,真身名為“周天”的神劍全力一擊,鬼王軀體崩解了。
大量陰氣潰散,黑色敕封裹著鬼王的神魂狼狽逃出,迎麵就遇到了魔劍。
巫錦城很願意讓滅燭鬼王親眼見識他與泥人之間的差距。
見識曾經削斷楚州城隍鬼神真身的一劍之威。
——鳥獸虎爪的凶獸幻影,骨翅箕張,一口啃碎了護住鬼王神魂的敕封。
鬼王再次慘嚎。
滅燭鬼王認識鬿譽,曾經活著的那個南疆山神。
如今這一幕讓他驚怒交加。
“可惡……爾等螻蟻,也想殺吾,癡心妄想!”
地府九獄鬼王是六道輪回的一部分,滅燭鬼王雖然心疼自己的軀體,心疼那些破裂的敕封,可是他依然傲慢,根本不信自己會死。
“吾即是三界秩序!吾與天道同在!”
鬼王咆哮。
血霧翻騰,赤海狂暴。
滅燭鬼王的神魂向上竄逃,撕裂了最外層羅網狀的天符。
接觸處濃煙直冒,明顯神魂受損,可是鬼王瞬間就恢複了。
受損破碎的敕封更是引發了天地異象。
赤海上空,雷鳴不歇。
“愚蠢,屬於吾的敕封永遠都是吾之力量,無人可以奪走……”
滅燭鬼王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神魂扭曲變形,似乎被一股大力拽成長條。
鬼王驚恐低頭。
他又看到了那團黑白不分的氣。
這次“道”沒有衍化出森羅萬象,而是一直沉寂著,像一口看不到底的深井。
它與天符陣法,與血池魔氛,與狂暴赤海,與周天劍意……
彼此呼應,渾然一體。
四麵絕殺。
周天劍摧毀鬼王身軀,使得周圍一切都變得遲緩,滅燭鬼王沒能察覺,他試圖脫逃,又被朱丹掌門的天符攔阻,最後護身敕封被巫錦城斬破。
“與天道同在者,乃是這些敕封,它們確實很難被影響,但是我可以把它送還給天道。”
嶽棠抬手,虛空一握。
鬼王神魂頓時下墜,而黑色敕封卻在上升。
“不——”
滅燭鬼王怒吼。
他的神魂再次急劇縮小。
隻是這回沒有了軀體與敕封的保護,鬼王神魂被嶽棠一手壓入赤海,不斷消融。
哪怕恢複力再強,又怎麽抵擋得住整座赤海。
“失去敕封,你隻是一個地府惡鬼。”
沒有天道權柄,哪有九獄鬼王?
鬼王還在不甘心地掙紮,想要奪回敕封。
天符法陣適時降下。阻隔了破碎的敕封被鬼王吸走。
天地異象愈發明顯。
黑色敕封支離破碎,纏繞著雷光。
趕在天雷出現之前,巫錦城再次揮劍。
魔焰暴漲,徹底吞噬了鬼王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