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知難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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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藥郎氣哼哼地帶著“孫女”離開鎮上。
邊走還在邊罵。
街上的人都在看熱鬧, 竊竊私語。
采藥郎豎著耳朵聽了半天,得知那乞丐也是外來者,到這個鎮上才幾天。
林州百姓的日子並不富裕, 這乞丐既不會堵門唱蓮花落也不會說吉利話, 沒什麽人施舍他, 平時就縮在街角,沒看到這乞丐給誰算過命。
劍修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師兄, 這人隻怕有問題。”
早不來遲不來, 偏偏提前幾天到這個鎮上。
不吃東西都沒見餓死, 被地痞無賴追打也沒有受傷。
“八成跟那韓龍星有關。”采藥郎咬牙切齒。
哪有這麽巧的事,他們發現了韓龍星的蹤跡, 馬上就跳出一個乞丐咋咋呼呼地指著他們大叫?
鬱岧嶢沉著臉一言不發。
他們必須盡快離開這個城鎮。
並非害怕暴露,而是迫不得已動手的話,肯定是離凡人居住的地方越遠越好。
看在旁人眼裏,就是這對賣藥祖孫被氣壞了,擔心逗留時間過久招惹更多的是非,隻能狼狽離去。
街邊鋪子裏的夥計都在伸頭張望,口中嬉笑。
“桃花劫,哈, 就憑那采藥女的模樣, 怎麽可能?”
“積點口德罷,人好端端的,倒黴遇到這碼事……”
看著祖孫兩個的背影,沒有更進一步的熱鬧可看,這點談資很快就耗光了, 夥計們都忙著重新招呼起了生意。
人群之中, 誰也沒注意到有個悄無聲息出現的黑影。
黑影披著一件長長的鬥篷, 這衣服很怪,像是深色煙霧構成的,底端邊緣翻滾不休。
黑影站的位置很巧妙,既可以看到那對遠去的“祖孫”,又借助屋簷與貨物的遮擋,徹底掩藏了自己的身形。
黑影死死地盯著乞丐。
乞丐若有所覺,朝這邊轉頭。
黑影後退一步,消失了。
“阿嚏!”
乞丐感覺到了一陣陰風,他揉揉鼻子,打了個噴嚏。
“什麽髒東西?”乞丐嘀咕著。
髒東西是凡人對鬼怪的稱呼。
那個躲在暗處的黑影,也就是韓龍星眉頭一擰,差點當場發作。
好在他立刻忍了下去。
韓龍星冷冷地想,今時不同往日,他不想多生枝節。
乞丐揉著身上被劍修打出來的淤青,齜牙咧嘴。
——雖然為了隱藏身份,沒有動用真元,但是劍修下手多黑啊,揍得他渾身都疼。
乞丐抓起破掉的衣袖,嘟噥著抱怨,在路人指指點點的笑談裏縮著脖子往外走了。
無論韓龍星怎麽看,這就是一個邋遢的乞丐。
難道真的是巧合?
韓龍星深深皺眉,他從不相信巧合。
瞥了一眼鬱岧嶢離開的方向,韓龍星決定還是跟蹤那個乞丐。
一直走出了八裏地,始終不見周圍動靜。
采藥郎開始逐漸加快速度,不再以一個老者的姿態行路。
直到四下無人,他這才鬆了口氣,把臉一抹,露出本來麵目。
“師兄,好像無人跟蹤?”
化神期的劍修,實力堪比大乘,身邊還有一個地仙級別的鬱岧嶢,想要一直跟蹤他們不被發現,這難度跟登天也差不了多少。
剛才在城鎮,因有諸多氣息混雜,有心人躲藏還是可以的,但是這裏已經荒無人煙,神識外放,連鳥都沒見到一隻,唯有土壤地下的蟲豸在爬動。
天上沒雲,周圍不見陰風。
嗯,也沒有埋伏著天兵鬼軍。
這就怪了!
劍修發愣地想起那個乞丐扯著嗓門大喊“你們不要不相信”。
難不成真有桃花劫?
不不,怎麽可能呢?劍修敲著自己的額頭,憤憤地說:“師兄,那乞丐身上有很微弱的靈氣,就在他指著你的那瞬間……這家夥肯定有來曆,而且不懷好意!”
鬱岧嶢也用法術抹掉了塗在臉與脖頸上的東西。
這是瀚海劍樓的“秘法”,也是他們在林州完全不被發現的秘訣。
因為他們不是用障眼法,更不是用法器偽裝自己,他們會收斂氣息,不動用任何真元,通過縮骨來改變體態,臉與膚色是塗抹出來的。
據說這是七百年前一位名為金頌的師侄帶入瀚海劍樓的方子。
對凡人來說,改頭換麵要買各種藥物,熬製藥汁調配藥粉都很費事,有的藥汁過了時間就會變色發臭,必須現熬現用。
塗完會非常難受,等洗掉的時候更受罪。
可是這些在修士眼裏都不是事,不會煉丹,用丹爐熬藥汁還不會嗎?藥粉隨手一抓就碾碎了,還能保證碎得均勻,顆粒大小完全一致。
至於熬好的藥汁,灌入瓶子就扔進儲物袋,不管隔多久拿出用都像剛熬好的一樣。
修士的臉跟手,就算拿刀子砍都不會有事,幾層藥水怎麽了?
甚至根本不用洗,法術不能拿來偽裝,還不能抹掉藥水藥粉嗎?
瞬間就能恢複本來麵貌,連同身上的衣服都一起換了。
於是那對賣藥人祖孫,立刻變成了兩個氣質不凡的修士。
“師兄?”
“高垕,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沉不住氣。”
鬱岧嶢低聲斥責,“聽說你已經收了許多徒弟,怎麽還是這般急性子。”
手裏依舊抓著布幡的劍修撓撓頭,全然不顧自己蒼老的外表,訕訕地說:“其實已經好很多了,沒看宗主都放心我一個人出來嗎?”
鬱岧嶢:“……”
雖然他出身瀚海劍樓,知道同門的毛病。
可是對方能這麽理直氣壯把話說出來的,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宗主這過得是什麽日子啊!
鬱岧嶢沒忍住,一巴掌拍在了師弟腦門上,返身就走。
“哎,師兄等我。”
高垕急忙追趕。
等他跑了幾步忽然想起了什麽,臉上露出微笑,好整以暇地放緩腳步。
——泥人傳信需要泥人啊,宗主身邊隻有他的泥人,要是沒了他,師兄還怎麽跟宗主聯係?所以他根本不用急,師兄不會扔下他的。
沒事,不就是生氣嗎?過個半天就好了。
南疆雲武城。
大江奔流,四野開闊。
這就是最適合使用法術的地方,遠離人煙,能接陰氣。
周宗主鄭重地從儲物袋裏拿出一個泥人,放到石頭上。
這泥人是個老者的模樣,可是眉眼間十分狡黠,一臉的聰明相。
“此乃我的二弟子高垕,他跟在鬱岧嶢身邊。”
嶽棠聞言看了白歌一眼,後者抱著手臂沒吭聲。
嶽棠知道這個高垕就是當初瀚海劍樓派出去的兩個化神期修士之一,也就是白歌的師父。
“距離子夜之交還有一刻鍾。”
朱丹掌門掐指一算,沉聲說。
現在南疆被陰雲籠罩,抬頭是看不到天色的。
巫儺們正在外麵布置,準備陰陽兩氣一交融,陰陽路一開啟就進入其中,全心戒備,防止這次聯係出什麽岔子,比如有鬼軍借著陰陽路進攻南疆。
當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該有的準備還是要有。
嶽棠偷看了一眼巫錦城,後者沒有任何異樣神色。
——就仿佛棋譜不是他送的,他也沒暗示嶽棠任何事。
嶽棠心想,在裝傻這件事上,他確實是不如巫錦城。
魔焰很快就在四麵燃燒起來,可以隔絕靈氣。
修士們陸續離開,隻剩下巫錦城、嶽棠以及周宗主留在原地。
“嶽先生?”
周宗主詫異地看著站在最後麵的嶽棠。
他當然不會認為這是嶽棠在害怕,不管是嶽棠還是巫錦城都敢親自在黃泉路上走,隻是區區的陰氣爆發,為何要避讓?
“……我擔心,兩位預言中人碰麵,會引起神光鏡的感應。”
嶽棠回答。
周宗主一臉茫然,他跟自己的弟子高垕聯係,鬱岧嶢隻能站在高垕旁邊。
就如嶽棠隻能站在自己身邊,這種間接聯係,需要通過他人話語傳達的聯絡,也能被神光鏡感應到嗎?
也是,小心起見。
天道太坑人了。
不過多退一兩步,真的有用嗎?
周宗主的目光落到巫錦城身上,這才恍然:“嶽先生是希望多加一層傳達,不使我直接與你對話,這樣就不算‘瀚海劍樓’與‘嶽棠’聯合?”
“正是如此。”嶽棠沒說假話,他發現這樣做確實比較穩妥。
什麽?這裏麵還有某位墮魔劍修的因素?
要不是考慮到情劫,嶽棠還真的不會想這麽遠,現在一舉兩得不好嗎?
“時間短暫,鬱劍修沒法說得太詳細……我可能聽不明白劍修的道,本來就要依靠周宗主與巫道友多費心。”
嶽棠知道,現在全盤計劃都壓在鬱岧嶢的道法上。
他沉思著,不知不覺,子夜之間到了。
泥人一個翻身從石頭上跳起來,對著周宗主深深行了一禮:“師兄正在跟我生氣,宗主有何要事?”
周宗主頓時覺得麵子掛不住,他冷著臉斥責:“你們多大年紀,還鬧不和?”
他沒有說出嶽棠挖地府牆角的計劃,隻是問如何進出地府,說這邊有大用。
泥人呆呆地坐了一會,然後抬頭說:“師兄言,隻有死去的人才能不驚動鬼神的進入地府,如果修士也要進去,首先要把生魂練出鬼氣,這個他可不會。”
“不,這點嶽先生可以。”巫錦城說。
泥人傻眼,然後又磕磕巴巴地說:“師兄說,還得封印自身能力與記憶……若是忘了自己是誰,又如何想起自己要做什麽呢?尋常修士根本做不到,隻會迷失在十殿九獄。”
“無需擔心。”巫錦城不緊不慢地補上一句,“嶽先生必然可以。”
“那也隻是一人。”周宗主發愁地說,“或者再多加一個巫道友,我也可以一試,作為劍靈精魄我已經活了八千年了,心誌比常人更高一些……但是隻憑我們三人,怕是不夠。”
畢竟鬱岧嶢被神光鏡盯著,不能幫忙。
嶽棠想了想,借巫錦城之口說:“怎麽會是三人呢?宗主莫非忘了南疆巫儺都是活屍嗎?”
丟了軀殼,就是怨魂死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