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野有山君 阿虎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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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體型龐大的斑斕猛虎, 悄無聲息地穿過山林。
橙黃色的眼睛在暗處閃爍著攝人的光亮。
它走著走著,忽然轉過腦袋,盯著天空看。
烏雲很快地聚攏在一起, 雲層中間隱約有龍的身影,隨後瓢潑大雨從天而降。
幹枯發蔫的葉子與倒伏的樹木很快就恢複了生機。
阿虎的毛發尖端亮起了一層淡淡的白光, 它繼續在林間行走, 雨水完全避開了它的身軀,毛絨絨的爪墊按在飄滿草葉流淌著泥水的樹根之間, 也沒有沾染到一點異色。
恰好有一片寬大的芭蕉葉子, 積滿了雨水,越壓越低, 垂落在阿虎腦袋上。
阿虎稍稍後退一步, 安靜地等著葉片不堪重負, 嘩啦一下潑了滿地的水,然後再從容地攀上岩石, 越過原本已經幹涸的溪流。
溪流上遊的岩石眾多, 每隔一段距離就站著幾個人, 看模樣都是孩童與少年。
他們用一隻手按著水道兩側的石壁,齊聲念著什麽, 另外一隻手比比劃劃。
石壁緩緩地浮現出一個個暗紅色的符籙。
衝刷而下的水流立刻在符籙作用下立刻更改了方向,朝著另外一條幹涸的水道湧去。
孩童們發出欣喜的叫喊,然後七手八腳地往回爬。
他們靈活的攀爬著藤蔓, 年紀小的就坐在藤筐裏麵, 讓守在石壁上方的人往上拉。
赤著膊的男子,發間插戴著銀飾的女子,笑著抱住了下方爬上來的孩童。
南疆的古老歌聲在山林間飄蕩。
不知是誰,正好衝著阿虎所在的方向, 越過樹木的遮擋,看到了阿虎大腦門上那個顯目的橫條豎杠。
“山君!”
“是山君來了!”
普通的南疆老虎不可能有這種體格。
阿虎抖了抖耳朵。
以前它不懂這些南疆人在喊什麽,後來王道長告訴它,山君就是指山神。
通常是沒有廟的野神。
因為山民們不敢直接喊妖怪的原形,所以就含糊地稱為山君,它們通常是吃人的妖怪,可能是一條巨蟒,也可能就是猛虎。
最初阿虎在南疆山寨附近現身時就引起了一番恐慌。
南疆深山的部族老人們,還記得幾十年前,要向巫儺神廟供奉祭品的事。
祭品裏麵有獵物,有家畜,也有活人。
當王道長信心十足,想要在南疆教更多的人學符籙的時候,完全忘記了他自己是個小孩,身邊還有一隻體格恐怖的老虎,看在別人眼裏像什麽。
——像妖怪擄走了誰家的孩子,準備吃掉。
即使後來發現孩子一直沒被吃,可是待在山君身邊,誰知道什麽時候就沒了。
南疆部族嚇得去找巫儺求救。
巫儺那邊給出的答複,讓這些部族更害怕了。
因為不管是巫儺神廟挑選“資質上好”的孩童,還是青鬆派修士來傳授符籙,在他們眼裏都是送祭品的意思。
二十多年的太平日子,不足以抹去南疆老人心頭的陰影。
尤其是他們心中視為聖地的雪峰出事了,據說天神與鬼神找上門來,跟巫儺們打了一架,之後南疆的氣候反常,溪水斷流,草木枯萎,連商船也絕了蹤跡。
怎麽看都是好日子到頭了,這些年雲武城的繁華就似一場美夢,夢醒了自然什麽都消失了,南疆一朝又回到了從前。
那從前,可不就得給山神送祭品嗎?
老人們歎息著,默認了祭品的事,可是南疆部族裏的年輕人不服,他們不肯讓自己的孩子去喂野獸,悄悄地抄起刀與獵叉,去尋那隻猛虎。
阿虎睡得正香被一群人吵醒。
雖然納悶,也有點憋氣,不過王道長說了,他們就是要走遍南疆,尋找有資質的人。
既然送上門了,就甄別一下吧,省得麻煩巫儺們。
嗯,統統塞進山洞學畫符。
時間也不長,學個一天一夜好了。
真正有天賦的人,到了危急關頭,這點時間足夠他們在冥冥之中感應到一點東西了。
阿虎的辦法就是讓王道長往這些人意識裏打入一道符,相當於贈予了機緣,然後讓王道長當著他們的麵,畫出那道讓巨石變輕的初級符,挪開巨石,離開山洞。
隻要這些人不是傻瓜,看見孩童都能搬起巨石,自然會想到隻要照葫蘆畫瓢就可以逃出去。
所以畫吧,阿虎很期待有人可以逃出來。
反正一天一夜也餓不死人。
就在這樣的“殘酷”淘汰,以及南疆部族的年輕人為了反抗祭品的前仆後繼之中,王道長與阿虎的成果斐然,他們真的找到了幾個有天賦的好苗子。
王道長並不滿足,按照他跟嶽棠商量好的辦法,他還要把符籙教給更多的人。
很多人沒有天分,但是隻要苦學,也能練會一兩個簡單的符籙。
比如今天那群南疆少年使用的引水符。
石壁上的符籙是青鬆派修士繪下的,隻需要在特定的時間,一起繪出同樣的符籙,激發石壁上符籙的力量,就能把水引入南疆村寨之中。
阿虎發現,通過苦學途徑成功的人,都是小孩子。
大約他們的心性更純粹一點,想的東西少。
阿虎也終於擺脫了吃人妖怪的名聲。
不過,南疆人好像還是習慣喊它山君。
阿虎覺得這比無名山胡家黃家嘴裏的大王好聽,也就懶得糾正了。
它漫不經心地轉身,尾巴高高揚起,掃過枝葉。
——模樣十分威風霸氣。
身後頓時又響起一陣驚呼,還有小孩的嬉笑聲。
阿虎不用看就知道,肯定又是那幾個膽大包天的小子。
上次他們在王道長那裏學符籙的時候,就偷偷摸摸地想要趁著它睡覺,撓它的後背,摸它的腦門跟尾巴。
太放肆了。
山君的毛怎麽可以隨便摸呢?
阿虎很懶散,它會像今天這樣用真元凝出一道屏障,隨便孩童們趴在“罩子”上怎麽使力,都休想碰到它一根毛發。
“嘩啦。”
忽然,四麵八方的芭蕉葉同時傳來響動,阿虎打個哈欠,輕巧地避開。
它的速度實在太快,半空中凝出了十幾個殘影,從暗處飛來的符籙紛紛打到了空處。
不僅如此,阿虎還一爪子一個,淩空畫符,準確地丟出小威力的雷法正符,把“埋伏”的人全部攆了出來。
“啊!”
有人摸著自己豎起的頭發跳腳。
有人反應不快,沒躲開雷符,倒在地上抽搐。
還有人丟出自己畫的符對抗雷符,結果被劈得渾身發黑,嘴裏冒煙。
阿虎的雷法正符威力控製得很好,沒有一個人受傷嚴重。
即使是那些臉膛漆黑的家夥,隻要運起真元,雨水一衝,那層黑糊就沒了。
阿虎從鼻腔噴出一口氣。
氣流形成了風,直接卷著這群人飛出了山林。
——不止黑糊沒了,連同衣服、頭發、眉毛一起“沒”了。
聽著半空中的哇哇慘叫,遠處山壁上的南疆部族山民們又是一陣笑鬧。
阿虎甩甩腦袋,踩著它在無名山養出來的霸氣姿勢,傲慢地離開了。
就這點本事,也敢來埋伏它?阿虎心想,是時候選個日子,再把這幾個家夥塞進山洞關一關了,這次就關半個月吧,以這幾個家夥煉氣期未辟穀的修為,不會餓死就行。
王道長教徒弟不行,心慈手軟,還要看它阿虎的。
想它阿虎當日可是在十萬大山,趁著大妖們都去了南疆,坑蒙拐騙,把長生觀附近的妖怪們都清了個遍。
嗬,埋伏?偽裝?聲東擊西?
統統都是它玩剩下的。
阿虎不屑。
也沒走多遠,它突兀地吸了吸鼻子,像是聞到了什麽氣味。
阿虎耳朵豎起,腦袋飛快地挪向左邊。
“嗷。”
阿虎興奮地叫了一聲。
虎嘯山林,威震百裏。
天上駕雲施法的敖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低頭去找老虎,循著山脈走勢去另外一邊降雨了。畢竟整個南疆這麽囂張的虎妖隻有一個,敖汾要幹的活兒還多著呢,沒空。
地上的阿虎飛快地跑了起來。
當它一個急刹停在嶽棠腳邊的時候,尾巴照舊豎得筆直,眼睛發亮。
阿虎規規矩矩地把爪子放在身前,保持了一個無比端正的坐姿,然而它現在坐著都有嶽棠那麽高。
阿虎低下腦袋,恭敬地喊:“老師。”
老師從地府回來了!
老師專門來看它了!
“咳咳。”王道長站在嶽棠身邊,忍不住幹咳一聲。
明明這些天他跟阿虎相處得很愉快,可是事到臨頭,阿虎眼裏竟然瞧不見他,打招呼都能漏掉。
阿虎的尾巴輕輕掃了一下王道長的腿,示意他別給自己找麻煩。
——沒看到他們師徒久別重逢嗎?添什麽亂呢?
阿虎很想知道地府有什麽,嶽棠又是怎麽對付那些鬼神的。
阿虎見過嶽棠給了岩縣城隍好大一個難堪,後來又聽說老師去楚州對上了州城隍,還殺了一個九獄鬼王,這次更厲害直接去地府了。
當阿虎聽說地府第獄崩了的時候,王道長震驚得手裏的竹簡都掉了,阿虎卻一點都不意外,老師就是有這麽厲害!
阿虎忍不住把腦袋湊到嶽棠手邊,熟練地把毛變軟。
大腦袋太大,蹭得嶽棠後退了一步。
“停。”
嶽棠急忙按住阿虎。
阿虎一個激靈,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整個身體無端地膨脹了一圈。
阿虎嚇得身軀急劇縮小,變成了一隻蹲在嶽棠腳背上的虎斑貓。
“老師?”
阿虎扭頭看自己炸毛的尾巴,十分震驚。
嶽棠無奈地笑道:“我去地府太久,如今神魂與軀體有些不合,而且神魂裏有天劫餘波,嚇著你了吧?”
天劫?
阿虎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上前:“老師可以多摸幾下嗎?我對雷法正符的感悟陷入瓶頸,許久沒有提升了。” ..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