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躲了再說 逃學與逃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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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垂掛著藤蔓的洞窟裏, 聽著外麵的雨聲,腳邊還有一隻軟乎乎的阿虎,嶽棠在恍惚之間感覺自己又回到了無名山。
    那一心修煉, 悠閑度日的生活。
    春觀百花,夏聽鬆濤,秋賞明月,冬拈梅雪。
    不問山外世事,何等自在?
    隻是可惜,不管是眼下世道的緣故, 還是出自道心的要求, 嶽棠終究無法做一個山中隱士。
    他還要往更高的地方走, 去麵對更多更可怕的對手。
    甚至包括那些在神話傳說裏名聲顯赫, 在人間有廟宇香火供奉的神靈天尊。
    嶽棠沒有那麽自負, 覺得自己一定會成功。
    他隻能在自己能力範疇之內盡最大的努力。
    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 讓嶽棠從容地提升自己的實力,踏平一個又一個困難,他確實相信自己最後能站在煌煌天宮之中, 將天帝從寶座上拽下來。
    然而現實不是話本, 敵人不會講規矩的挨個出現, 意外也不會一次隻來一個。
    就連己方同心協力, 對手互扯後腿的局麵也是需要費心維持的,總不可能平白無故的達成。同時隨著南疆勢力不斷增強, 他們遲早會重新進入天庭地府的鏟除範圍。
    嶽棠希望在那天到來之前,他們有充分的準備,而且成功地撤出了南疆,把這片山林還給南疆百姓,讓慘烈的戰事發生在無人之地。
    比如說海上。
    或者地府、歸墟。
    這件事耽誤不得, 嶽棠有預感,沙州邪修一定會想辦法“提醒”地府,當日“破壞”第三獄的叛逆分子裏還有另一個不明勢力的存在。
    這跟嶽棠他們身份有沒有暴露無關,因為就算這件事不是他們幹的,沙州邪修也會把這件事栽到南疆巫儺頭上,用轉移注意力的方法,來緩解沙州的困境。
    誰讓南疆巫儺是活屍,是亡魂,幾年前又遭受過天兵鬼軍的攻擊呢?
    嶽棠暗暗歎了口氣。
    嶽棠收回思緒,對著孩童模樣的王道長說:“這些日子多謝道友為我照顧阿虎。”
    “哪裏,阿虎懂事,幫了我不少忙。”
    王道長習慣了在手裏拿一把拂塵,如今這柄差點意思,畢竟他身高就那麽一點,拂塵隻能做得很短,這讓他看起來有些滑稽。
    ——像是守在山君身邊幫著趕蚊蠅的童子。
    嶽棠想起阿虎之前跟他抱怨,南疆部族誤以為它要小孩服侍自己,餓了還吃小孩的事,忍不住想王道長確實要為謠言負一點責任。
    王道長一直很喜歡阿虎,他欣賞阿虎的畫符天賦,加上阿虎確實聰明,所以王道長不自覺地就寵溺它,順著它,看上去就像山君身邊的童子似的。
    嶽棠覺得王道長的態度要改一改。
    “阿虎的功課做完了嗎?字都認完了嗎?”
    “這……”
    王道長一愣,隨即一臉尷尬地摸起了鼻子。
    他太忙了,阿虎又很會犯懶,識字課程自然沒有在青鬆派飛舟上進展那麽大。
    嶽棠瞥見腳邊的阿虎耳朵悄悄地耷拉下來,貼著後腦勺,一動不動。
    那副低著腦袋不敢吭聲的樣子,嶽棠根本不用再問,心裏就有數了。
    他沒好氣地按住阿虎的腦袋,看著虎斑貓再次變成了一個炸毛的大球。
    “阿虎。”
    嶽棠放緩語氣,聲音裏還有一絲歉疚。
    阿虎抖著毛,疑惑地抬頭。
    “當初我在山裏教導你修行的時候,我沒有想到我們會來南疆,更沒想到會遇到這些事。”嶽棠壓住神魂裏的天劫之力,仔細地撫平阿虎炸亂的毛,語重心長地說,“我原以為你會在我身邊聆聽教誨幾十年,直到足夠了解這個三界,然後就可以踏上自己的修行了。”
    嶽棠那時估摸著阿虎築基成功,他再引導指點一下結丹之路,就是師徒分別的時候。
    大道三千,他還是希望阿虎能有屬於自己的路。
    這也是他從前沒收阿虎做徒弟的原因,繼承嶽棠那份“道”的人不是阿虎,其實那也不適合阿虎。
    如今這點仍然不會變,可是嶽棠不由得擔心起了阿虎。
    阿虎作為跟嶽棠的記名弟子,也沒有什麽正經名字,但嶽棠仍然擔心他跟阿虎的這層聯係會被地府挖出來。
    這讓嶽棠打消了原本的想法,盡管阿虎已經築基了,可是在嶽棠眼裏遠遠不夠。
    “……麻煩與意外,會接踵而至,我甚至不能確定自己還能留在人間多久。”嶽棠長長地歎息,對王道長說,“我能教導阿虎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我放心不下阿虎。”
    阿虎小心地用爪子扒拉住嶽棠的衣角。
    王道長愧然:“確是我的不是,今日之後,我一定好好督促阿虎識字。”
    嶽棠瞥著耷拉著尾巴與耳朵的阿虎,加了一句:“不用道長督促,我相信阿虎,相信它在明了我的想法之後,會認真學的。阿虎知道事情的輕重,它比很多散修聰明多了。”
    阿虎的耳朵忽然豎了起來。
    獸形的妖怪就是這樣,肢體總在泄露內心的情緒。
    王道長會意,一本正經地說:“確實如此,我在南疆挑出的那些個有符籙天賦的人,遠遠不如阿虎,說起來他們跟阿虎一樣,都是二十來歲的年紀,但無論是處世還是修道,都比阿虎差得遠了。”
    虎斑貓的腦袋稍微抬高了一點。
    嶽棠看不到,但以王道長的視角,他覺得阿虎的眼睛都歡快地眯了起來。
    這要是讓南疆部族看見,那威嚴凜然的山君形象就全沒了。
    “我不會給老師丟臉。”阿虎信誓旦旦地說。
    不就是識字課程嗎?反正它隻剩下一百個生僻字沒學會了。
    嶽棠欣慰地點點頭,然後從儲物袋裏拿出一塊玉簡,當著阿虎的麵交給王道長。
    “這是新的功課,一共是三千個古字,跟如今的符籙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
    阿虎張著嘴,胡須微微顫動,眼神呆滯。
    王道長想笑,硬生生地忍住了:“嶽道友這番苦心,讓貧道感動,我記得嶽道友自己對古字也不甚明了。”
    聽說連瀚劍山的山壁上,瀚海劍樓這四個字都認不全。
    嶽棠惆悵地說:“是啊,因著天庭敕封與鬼神敕封,深入琢磨符籙一途,才發現這方麵的欠缺,王道長手中這份玉簡,乃是我仔細琢磨得出的。”
    王道長肅然,嶽棠托付給他的可不隻是幫忙教徒弟識字的活兒,還有對符籙演變的梳理,隻要吃透這份玉簡,以王道長在符籙之道上的百年苦功,必然會有所收獲。
    “道友的苦心,阿虎必然會理解的……”
    王道長忽然覺得不對,回頭一看,發現阿虎輕手輕腳地往洞外溜。
    嶽棠似笑非笑。
    阿虎走到洞口,又灰溜溜地夾著尾巴挪了回來。
    王道長很納悶,他不知道阿虎想起了往事,想起了當年它連夜翻過兩座山遊過一條河,愣是被嶽棠抓回來的逃學經曆。
    月上中天。
    嶽棠刻意無視了阿虎可憐巴巴的求助眼神,走到洞外。
    遠處的那座南疆山寨亮著篝火,模糊的歌聲傳到了這邊山頭。
    嶽棠心中一動,用神識望去。
    隻見一對圍繞著篝火跳舞的男女,眼底含情,幾乎化作纏繞的線緊緊地黏對方身上。
    “……”
    嶽棠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魔焰。
    也是這個德行,在他離開神廟的時候,竟然有幾縷纏著他的手腳,走多遠就拉多長,差點被神廟石階下的巫儺發現。
    嶽棠還不能責怪巫錦城。
    因為巫錦城正在閉目修煉,竭力壓製不聽使喚的魔焰,根本不知道嶽棠打算溜出去。
    嶽棠自然不承認這是偷溜。
    他還有個弟子要探望,要教導的。
    實際上——
    繼續待在一起,魂魄離體的情況根本不會好轉。
    嶽棠堅定地找了一個距離巫錦城最遠的角落,結果他人是坐下來了,可是神魂不聽使喚,修煉得好好的,忽然就覺得那邊的魔焰很溫暖舒服想要奔著那邊去。
    不行,他要讓神魂冷靜冷靜。
    總之走為上策,躲了再說。
    閉關嘛,在哪裏都可以閉關,沒個定論的。
    巫儺們也確實沒有攔阻嶽棠離去,倒是在雪峰秘境那綠油油的稻田裏耕作的妖怪,看得嶽棠急忙使了個障眼法,唯恐被黃牛妖它們認出。
    半途,嶽棠還遇到了正在做漆盒的桑多桑南。
    嶽棠不解,雲武城的貿易沒有恢複,鮮果漆盒賣不出去,為何還要耗費時間。
    結果桑多告訴他,做漆盒是巫儺們保持神魂與屍軀靈活的秘法。
    桑南很熱切地邀請嶽棠跟著他們學一學,說這法子沒準對活人也有效。
    嶽棠回頭一看,赫然發現一些凡人魂魄已經“穿”上了巫儺提供的、泡製藥水不腐的屍體,笨手笨腳地拿著一截木頭亂刻。
    那情形看得嶽棠心虛萬分,總覺得自己用造反為名,拐來一群人加入“猛虎寨”,實際上卻是讓他們去做木工……
    一想到鬱岧嶢與瀚海劍樓成功帶著大量屍傀回來,巫儺們就會把修士魂魄塞進去然後帶著他們一起加入做漆盒的隊伍,嶽棠就感到頭皮發麻。
    劍修與青鬆派的符修會說什麽?
    會說你們南疆怎麽比我們楚州還邪性?
    嶽棠決定把這個重任交給巫錦城,反正他先跑了。 ..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