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莫衷一是 薩圖與圖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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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薩圖趕到的時候, 現場隻剩下一根被黑龍纏得開裂的柱子。
    巫儺們正忙著修補,圍觀的符修們指指點點。
    聽說惱羞成怒的黑龍,去找那群龍裔妖修出氣了。
    ……正好, 那些家夥最近很不安分, 薩圖心想。
    俘虜都被關在骨島外圍的環礁上。
    這些礁石的位置不是一成不變的, 隨著陣法的日益完善, 長了眼睛的人都知道逃脫的希望越來越小,就在他們深感絕望的時候, 又遭遇了妖尊上門找麻煩。
    那恐怖的聲勢把俘虜們嚇破了膽, 他們不敢相信修真界竟然有這樣可怕的存在。
    這種大人物氣勢洶洶地來,最後竟然什麽都沒做,轉頭就走了,顯然此地主人南疆屍仙的實力更加可怕,所以很多俘虜徹底死心了——反正他們已經被抓來這麽久,巫儺還沒有把他們殺掉煉成屍傀, 要是試圖逃跑反被殺了立威呢?
    於是俘虜們誰都不肯做這個出頭鳥,就算有逃跑的念頭,表麵上也裝得老老實實的。
    隻有龍裔妖修例外。
    薩圖覺得, 這群油滑的家夥大概發現了黑龍敖汾不是受到控製的傀儡,心思一下活絡起來了, 它們可能以為敖汾這條真龍在南疆屍仙的身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目前正在小心試探著巫儺們的底線。
    做一點超出俘虜範圍,卻又不太出格的事, 看看骨島眾人的反應。
    如果巫儺們沒有反應,它們會變本加厲,再往前探一步,努力擺脫俘虜的身份。
    龍裔妖修的這點小心思, 薩圖一眼就看透了。
    但很難阻止它們這麽幹,就算巫儺盯著它們,一有異動就警告,龍裔妖修也不會死心的,還會一次次試探,因為敖汾的存在就是它們的底氣。
    龍裔妖修可是以自己的血脈自傲,又怎麽會相信敖汾其實不重要呢?它們會在心裏無限地美化、拔高敖汾的地位,就算敖汾親自告訴它們不是那麽回事,說不定龍裔妖修還由衷地覺得這條黑龍特別謙虛,不愧是真龍呢!
    所以對付龍裔妖修,千萬別費口舌,最好讓敖汾親自去揍。
    不要間斷,每隔三五天就打一頓。
    要往狠了打,否則皮糙肉厚的龍裔妖修根本不吃教訓。
    薩圖把這件事記下,檢查了一遍損壞的石柱,跟青鬆派修士一起確認敖汾沒在失控中破壞陣法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他還有很多事要辦。
    都是一些瑣碎的,不值得去打擾巫錦城的事。
    比如龍裔妖修的異動,薩圖會在事情解決之後,對首領提兩句。
    沒有人可以兼顧所有大事小事,特別是南疆這份基業越來越大之後,總有問題從犄角旮旯裏冒出來。
    就在薩圖盤算著自己有哪些族人可以壓榨……可以分擔重任的時候,他忽然停步,盯著前方一條黑暗無光的甬道,目光冷厲。
    “你回來了?”
    甬道裏傳出一聲沙啞的笑。
    一個身影從暗處緩緩“分離”出來,乍看就像是石牆骨壁裏滑下來的一張黑紙,從虛無的扁平影子膨脹成人形。
    雖然巫儺們都喜歡化身陰影藏身在暗處,但是一般不會這麽徹底,得虧這裏沒有楚州修士經過,否則肯定被嚇得出手,以為妖邪鬼怪入侵了呢。
    “圖真,要見首領的話,你走錯了路。”薩圖語氣生硬地說。
    他跟圖真的關係不怎麽樣。
    談不上私怨,就是從前在南疆的時候,薩圖與圖真相當於巫錦城的左右手,他們會暗暗較勁。
    其他巫儺看他們較勁,多少有點兒看熱鬧的意思。
    譬如現在,就似一陣無形的風吹過洞窟,許多巫儺悄悄冒出來,無聲圍觀。
    “不,我是來找你的。”圖真上下打量自己的老朋友老對頭,話裏帶刺,“你這個軀體很新啊,莫非是以權謀私,占了最好的屍傀?”
    “藥池那邊多得是,從修士到妖獸應有盡有。”薩圖抖了抖黑袍,沒好氣地說,“我這具軀殼來自當初攻打雪峰秘境喪命的夏州修士,你如果想要,我現在就能給你。”
    圖真惋惜地說:“那就不用了,我還得在外麵四處奔走,這個身體萬一有什麽師父徒弟故交親朋什麽的,我不想招惹多餘的麻煩。”
    大部分巫儺都不知道圖真在外麵做什麽。
    他們隻看到圖真神出鬼沒,很少回來,就算回來他們也不一定能遇到。
    不過圖真話裏的暗示他們都領會得到,這是在說巫錦城信重他,外麵的事隻有他圖真能辦。
    巫儺們無所謂,除了薩圖會生氣。
    “你到底有什麽事?我很忙。”薩圖牽動嘴角,露出一個怪異猙獰的笑。
    南疆的所有盟友,都隻知道他薩圖,你差遠了。
    圖真不慌不亂,楚州修士現在都隻認識薩圖,這有什麽關係?他這邊接頭的是長德公,長德公的地位在楚州還用得著說?後來者居上不知道嗎?!
    “哼。”
    薩圖冷笑。
    他很清楚,他不可能在嘴皮子上贏過圖真。
    圖真就是南疆巫儺裏的一個怪胎。
    “你跟從前一樣,唯恐天下不亂。”薩圖諷刺。
    圖真在鬥篷
    兩人無聲對視。
    從前巫儺們固守南疆,沒有機會也不方便有太大動作,可是現在不同了。
    薩圖與圖真之間的分歧,主要就是圖真過於激進,而薩圖堅定反對。
    圖真覺得滿天下都是盟友,不是盟友也可以坑成盟友,薩圖認為這樣是做無用功,天下哪有盟友,都是指望不上的廢物,天庭又不是紙糊的。
    圖真罵薩圖,膽小無能,縮在南疆也會是一樣的下場。
    薩圖諷刺圖真,魯莽狂性,不顧大局。
    他們互相罵對方在血池裏泡的時間太久腦子進了水。
    其他巫儺開始想要勸阻的,後來索性袖手不管,畢竟大家當初都泡在一起,你們罵誰呢?
    巫儺們經常以為他們還要繼續吵個幾年、十幾年。
    每次爭吵的時候,他們沉默地看著,巫錦城也沉默地聽著。
    ——誰對誰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南疆的弱小,天庭的強大。
    孤立無援,毫無希望,隻有一個修真界流傳很廣的預言。
    天庭地府都抓不到的人,當然也意味著其他人無法找到,這算什麽希望?隻能繼續無望地等待,等待所謂的時機。
    可是誰都沒想到,這個轉機來得這麽快,這麽突然。
    薩圖與圖真的爭執戛然而止。
    他們甚至沒有等到一個對峙諷刺的機會,就各自奔忙。
    相隔很久,終於再次碰麵。
    今天圖真是特意堵路攔人的。
    結果陰陽怪氣了幾句之後,兩人都覺得索然無味——薩圖覺得自己輸了,南疆現在有了很多盟友,圖真像一隻放出籠子的鳥,實現了當初掛在嘴邊的激進策略;圖真也覺得自己輸了,固守南疆竟然是對的,轉機真的會從天而降,如今他的成功亦是大勢所趨,不能算是他的功勞。
    “……”
    雖然心虛,但還是要給老對頭臉色看。
    他們默契地在石窟通道內擦肩而過,各自拋下一個鄙夷的眼神,昂頭離開。
    巫儺們發出遺憾的歎息。
    等了好久的對峙,就這樣收場了?
    “薩圖的小心眼治愈了?”桑多忍不住嘀咕。
    旁邊的桑南讚同地點頭:“圖真的脾氣也變好了?”
    他們對視一眼,覺得這個熱鬧很有必要告訴巫錦城。
    悄悄張望,發現巫錦城這會兒沒在給楚州修士改陣法,好機會,正適合說一些不想讓外人聽見的“家醜”。
    “首領……”
    桑多興衝衝地進去,目瞪口呆地頓住。
    桑南撞到了他的背上,兩人一起卡在門口。
    洞窟石室內站著的“人”很眼熟,屍氣纏繞的長發,青黑的膚色,冰冷可怖的眼神,撲麵而來的威壓令人渾身戰栗,無法動彈。
    ——這不是南疆屍仙嗎?
    桑多徹底糊塗了。
    嶽棠可是帶著很多巫儺一起出去的,人回沒回來,他們還能不清楚?
    還是桑南及時醒悟,脫口而出:“首領?”
    “南疆屍仙”抬頭看了他們一眼,這個眼神桑南就很熟悉了。
    真的是巫錦城。
    桑多忽然想起巫錦城在南疆的時候假扮過一個樹妖,樹妖好像又是嶽棠隱藏在十萬大山的偽裝,所以這又是混淆他人耳目的伎倆?
    巫錦城用自己本來的聲音說:“有備無患,如果天道忽然把嶽棠送去天界,那麽南疆屍仙還能繼續存在。”
    骨島的勢力不會動搖,震懾修真界的格局不會改變。
    這樣比較穩妥,因為最經不起動蕩的就是人間。
    “首領,你是不是想得太多……”
    桑南結結巴巴地說。
    修真界沒人能夠成仙,怎麽巫錦城要擔心嶽棠不想渡劫,硬被天道拉上去。
    話音剛落,洞窟石室的大門猛然被撞開,桑多桑南被撞飛到了旁邊。
    桑多想要罵人,抬頭一看是圖真。
    算了算了,罵不過。
    圖真驚慌失措地喊道:“首領,不好了,楚州傳來消息,那邊出現了一大團劫雲。”
    巫錦城失手捏碎一個符籙,從南疆屍仙變回了原本模樣。
    圖真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再次被撞開,圖真砸倒了剛爬起來的桑多桑南,三人滾成一團。
    薩圖衝進來誰也沒看,失聲叫道:“長德公派人通過陰陽路來報信,嶽先生被天劫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