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 心存芥蒂 下來吧你知道多少人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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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汾氣惱地發現嶽棠這次出門又沒有帶上自己。
它也想知道都有什麽家夥跑到人間來了。
之前劍修提到了心月狐, 還有地府鬼王,這麽大的事敖汾隻能從旁人口中聽說,這算怎麽回事?
它好歹是一條真龍, 渡過天劫的!難道還比不上那些巫儺與劍修嗎?
“是一條重傷未愈的龍。”白歌提著劍路過,嘴裏嘲笑著提醒。
“你!”敖汾氣急,卻不能怎樣。
畢竟當初龍身裂成兩半摔得昏迷不醒,是白歌辛辛苦苦扛著它逃出來的。
它是很原則的龍, 一是有恩必報, 二是看到劍修繞著走,繞不了就忍一時之氣。
白歌兩點全中, 敖汾就算心裏有氣,也不會跟白歌爭吵。
敖汾小心地摸了摸自己腰跟腿。
——尾巴那截差點就沒了。
現在外表看著沒事, 能跑能跳能飛,還能變回原形飛幾圈,可要是真的打起來, 還是會拖後腿的。因為敖汾不敢用全力,擔心傷口崩裂。
所以白歌說得沒錯, 敖汾的缺憾太明顯,不能去。
留在骨島威懾那些被抓來“奴役”的散修、妖怪還行,真要對上一群原身是仙人鬼神的家夥,屬實不夠看。
況且在南疆屍仙的“真身”是某位大能者,他可以驅使巫儺,因為他們是沉默聽話好用的傀儡大軍;他可以重視巫錦城, 因為這是一個墮魔成功的劍修, 還被他完全掌握在手中;他還可以拉攏鬱岧嶢,因為這是神光鏡欽點的預言中人。
敖汾有什麽呢?
按照它在天界的身份,除非去給各部天神與星君拉車輦, 否則沒人多看它一眼。
就算南疆屍仙在人間,缺乏手下,可是這條龍還重傷未愈呢!打又不能打,平時嚇唬凡人就算了,何必帶在身邊?
南疆屍仙眼界這麽低嗎?
這個道理都不用別人給敖汾解釋,黑龍自己琢磨一陣就能想到。
但是想明白是一回事,生氣是另外一回事。
敖汾很憋屈。
它想,如果這是在天上,靈氣充沛,以真龍的強悍肉|身,傷勢怎麽可能遲遲不好。
敖汾還發現,楚州修士好像一直很不喜歡自己。
青鬆派與瀚海劍樓就不說了,經曆了很多事,特別是在南疆修水渠之後,大家的關係改善了很多。
可是新一批楚州修士登上骨島之後,他們毫不掩飾的冰冷眼神與尖銳的敵意,都讓敖汾不舒服。它想起符修與劍修最初也是這個樣子,對它很不客氣,各種冷嘲熱諷。
敖汾還很年輕,性子也莽,可它終歸不是笨蛋。
它意識到事情可能跟它想的不同。
一直以來,楚州修士對敖汾冷眼相對,它瞪回去,是因為他們之間存在舊怨,楚州修士曾經搶奪墜龍想剝皮抽筋呢!
接觸久了之後,敖汾感覺楚州修士雖然腦子有點毛病,總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但絕不是那種寡廉鮮恥道貌岸然之輩。
看到墜龍想去搶,可能是貪婪,也可能是窮得發瘋。
事後發現這條龍活生生的,還成了同伴,沒有任何歉意就算了,可是濃厚的敵意算怎麽回事?
這份敵意還很微妙,跟之前的搶奪不同,這不是覬覦龍血龍鱗龍骨的貪婪,也不是對待真正敵人的仇恨。
簡而言之,敖汾在楚州修士眼裏就是一個幹不掉也沒法扔出去的礙眼家夥。
敖汾很疑惑。
這事又沒人給它解釋。
於是敖汾在骨島裏逛著逛著,不知不覺又拐進了關著楊通玄的石窟。
它本來想要打楊通玄這個沙包出氣的,可是占天門仙人睜開眼,熟練地求饒,熟練地扔出籌碼——
“你看起來就像沉進了流沙或沼澤,糟透了,我可以給你算一次。”
敖汾嗤之以鼻,鬼才相信占天神算。
“你這麽有本事,為什麽不算算,我在為什麽發愁?”
楊通玄真的算了。
他掐了半天手指,隨即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敖汾:“你知道你撞開天界之門之後,發生了什麽事?”
敖汾一愣。
它當然不知道,它重傷昏迷了。
白歌陰差陽錯地救了它,然後他們離開了楚州。
據說半路上差點遭遇楚州城隍,幸好巫錦城打退了陰司鬼軍。
……難道還有什麽它不知道的事?
敖汾心一沉,丟下楊通玄,走了。
楊通玄看著敖汾的背影,搖了搖頭,重新靠回石壁。
“喂!”
楊通玄衝著暗沉無光的角落喊了一聲。
陰影裏悄無聲息地浮現出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的影子。
楊通玄的嘴角一抽,因為他聽到乞丐又在意識深處哭嚎著有鬼了。
“你們巫儺真奇怪。”楊通玄看不透這群活屍。
這群家夥早就死了,命軌也沒了,按理說就是一堆行屍走肉,不會擁有自己的意識,隻有最簡單的執念留存著,驅動著力量。
比如複仇、怨恨、痛苦等等情緒。
可是巫儺並非如此。
妖尊以為這是南疆屍仙駕馭傀儡的手段高明,楊通玄沒有妖尊那麽傲慢,他覺得問題出在巫儺自己身上,跟嶽棠沒有半文錢關係。
譬如眼前這個臨時上任的監牢看守。
他無聲無息地藏在角落裏,宛如一塊沒有生命的岩石,可是每次敖汾來的時候,黑袍巫儺就會很明顯地“注視”著這邊。
比起監視,楊通玄覺得這個巫儺更像是在……看熱鬧?
不偏向任何一方,不帶情緒,純粹地看熱鬧。
楊通玄懷疑,隻要敖汾不把自己打死,這個巫儺都不會有任何反應。
楊通玄早就用占天神算給自己算過了,留在這裏毫無危險,而且很適合,所以他安安穩穩地待著,半點不急,隻是閑得無聊難免要試探一二。
“我挑撥那條龍與你們的關係,你為何不去稟告?”
“……”
巫儺平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楊通玄不愧是占天門仙人,他無師自通地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這算什麽挑撥?
“別說嶽棠沒有注意到,敖汾在這裏可不怎麽受人待見。”
巫儺還是沒有說話,而且失去了跟楊通玄繼續對話的興趣,重新消失在了陰影裏。
巫儺當然不需要稟告,這座骨島內有許多巫儺,他們沒有特意監視敖汾,但是敖汾的一舉一動他們隨時都能知道。
從敖汾臉色發黑地離開地牢,就有人注意到了。
沒過多久,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傳”到巫錦城耳中。
巫錦城正在看青鬆派修士送來的又一個陣法玉簡。
——嶽棠出門了,這些事自然要他接手。
巫儺是用傳音稟告的,楚州修士們一個字也沒聽到。
巫錦城也沒有動容,這些變故在他心裏不值一提,而且遲早都會發生。
“不容易啊,那條龍總算發現了這件事。”薩圖輕笑。
巫錦城瞥了他一眼,薩圖立刻低下頭。
“我知道你不讚同嶽棠的做法。”巫錦城一邊看符籙一邊說,“你主張事先警告敖汾,讓它避開那些楚州修士,免得雙方起衝突,但是嶽棠與我都覺得不必如此,應該順其自然。”
“敖汾能想通?”薩圖有些刻薄地質疑。
“會有人勸它。”巫錦城淡然地說。
同一時刻,敖汾找到了白歌。
“你重傷昏迷之後?”白歌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是都告訴過你嗎?我們運氣很好,你居然撿到了另外半截身體……”
“不是這個。”
敖汾煩躁地轉了兩圈,然後直白地問,“楚州修士為什麽看我不順眼?”
它最初跟嶽棠碰麵,在青鬆派飛舟上,雖然所有人都在聽它說天界之事,但是沒有一人對它冒死撞開天界之門下凡報信的事由衷感激。
這個態度也持續到了今天。
而且不止出現在符修劍修身上,後來的楚州修士也一樣。
“所以,為什麽?”黑龍固執地盯著白歌,顯然今天非要一個答案不可。
白歌恍然,他搖著頭說:“你下界那天,靈氣衝入人間,尤其是楚州,靈氣與你重傷的龍血化作暴雨落下,有一條因為渡劫無望而陷入沉睡的妖蛟因此驚醒,以為天地封鎖結束,現身準備渡劫……天降墜龍,江現走蛟,洪水暴漲,妖氣滔天,綿延數府,盡成澤國……”
如果不是長德公出手,走蛟一路入海,死去的就不隻是桐雲府數十萬百姓了。
這樁慘事,要歸罪於誰呢?
赤蛟?
它當年沉眠的時候,周圍荒無人煙,它被迫醒來莫名其妙地渡劫,又注定成不了,最後更被長德公封在了水底。
墜龍?
敖汾下界是為了報信,不是想要荼毒楚州百姓,它也不想身體分成兩截,差點送命。
楚州修士也沒那麽不講道理,他們之中也有人覬覦過龍血龍鱗還搶奪過,但是休想他們給敖汾一個好臉色看。
“我不應該下界?”敖汾臉色蒼白,失魂落魄。
白歌有些不忍,他跟敖汾的交情更深,對這條龍的性情還算了解。
敖汾一直覺得散仙們看見三界崩潰的預兆之後,整日爭吵,顧忌這個害怕那個,什麽都不敢什麽都不做,特別懦弱無用。
既然天道有欽點的預言之人,還是一個跟以往不同連天庭地府都沒找到的厲害角色,那就把消息傳下去,再把人接到天上,這不就成了?
敖汾很相信預言。
敖汾覺得就是因為每個人都明哲保身,非要有把握才肯拚命,非要確定預言中人有能力才去幫忙的,三界才會迎來崩潰。
於是敖汾義無反顧地去了。
就如楊通玄所說,沒人相信敖汾,以為它隻是隨便說說,結果這條龍真的那麽傻,拿命去撞天界之門。
前有楊通玄告訴它的真相,後有白歌告訴它的事實,敖汾的信念崩塌了,它開始質疑自己。
眼見敖汾的人形潰散,一條黑龍盤在石柱上,腦袋埋在爪子
“你若不下界,我們又如何知道關於天界的情況呢?”白歌勸道。
黑龍又痛苦地多盤了一圈,把自己縮得更緊:“可是我知道的很少,沒什麽用……”
白歌費勁地拽著龍尾巴,怕黑龍太用力把傷口崩裂了,他氣喘籲籲地說:“是,楊通玄說得更多更有用,但是沒有你,楊通玄下得來嗎?”
看到黑龍腦袋慢慢探出來,白歌連忙說:“現在‘南疆屍仙’的偽裝可以繼續進行,全都依靠著對天庭、三界局勢的掌握。嶽先生幫妖尊抓人,這次又去掃蕩楚州,就是為了震懾各方,免得修真界徹底淪陷,繼而人間也遭受浩劫啊。你想一想,那些大能者為了偽裝一方勢力,一統修真界,難道會在乎凡人死活嗎?”
聽到這話,敖汾勉強好過了一點。
白歌繼續說:“還有墜龍也引出了楚州城隍韓龍星,要不是楚州陰司翻臉這麽快,以楚州修士的性情,他們這次未必會集體出逃。”
許多事情都是環環相扣的,白歌覺得如果沒有巫錦城擊碎韓龍星的鬼域,斬下鬼神真身一臂,滅燭鬼王就不會來人間。
滅燭鬼王不死,第三獄又怎麽會出現漏洞?
滅燭鬼王不死,韓龍星又怎麽可能畏罪而逃,最後死在鬱岧嶢劍下?
被走蛟惡浪吞噬的百姓很無辜,這樁慘事在楚州修士乃至敖汾心中可能永遠也過不去,但是白歌今天費勁站在這裏扒拉龍尾巴的真正原因,當然是——
“你並非那種視凡人為螻蟻的神仙。”
白歌歎了口氣。
“他們對你有敵意,是對你有誤解,以為你跟天庭神仙一樣,不在意凡人生死。‘我是為了挽救三界才來報信,楚州十萬百姓與三界孰輕孰重’?以為你是這麽想呢,誰讓你總是標榜自己是真龍,老是看得我想砍一劍……”
不過最後發現你就是個啥也沒想的莽撞龍。
有一種作為龍的天生傲慢,但不是沒長心。
敖汾沒吭聲。
它想,它以前也會避免傷及凡人,但是絕對沒有現在這樣在意。
自從它跟著青鬆派修士在南疆待了三年,施法降雨,看到很多事,很多人……
那邊白歌腹誹完,拽拽龍尾巴,最後勸道:“好了,下來吧,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看著你嗎?”
敖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