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 囚者泅水 你是在天河水牢悟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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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個囚籠像是倒扣的竹簍,從幽暗無光的水底往上看,就像排列整齊的捕蟹籠。
可是作為籠子裏麵的蟹,嶽棠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不對勁。”
嶽棠在意識裏說。
魔魂碎片沉吟道:“再看看。”
他們原本以為想要離開這個囚籠很就困難,沒想到囚籠底部竟然有個傾斜的開口,可以直接進出——前提是,要能潛到足夠深的地方。
嶽棠差點以為這是個陷阱,魔魂碎片同樣覺得不可思議,哪有牢門開著的牢房?
即使通往這扇門的路不好走,可是那些散仙小仙打定主意,扛住壓力,在囚籠裏認真修煉,每天堅持,遲早有一天能摸到這扇門的。
“看來囚籠外麵並不是天河。”魔給出了判斷。
“但是有跟天河連通的可能。”嶽棠推測。
他沿著囚籠敞開的口子,緩緩遊了出來。
確認周圍沒有機關,沒有法術波動,這才開始“探索”囚籠之外的開闊水域。
嶽棠往下遊了很長一段距離,他的手才碰觸到堅硬的石壁——或許不是石頭,但格外堅硬,跟囚籠的質量不一樣,這種漆黑的“石頭”能吸收真元,很難打破。
嶽棠沒敢多試,魔魂碎片也建議他不要在“河底”逗留,免得引起注意。
“你說得對,這可能就是天河水牢的本體,那件河神馮夷掌握的法寶……”
嶽棠縮回手指,這個法寶大概沒有器靈存在,但是一直摸肯定不好。
嶽棠之前敢用真元小試一下,那是在估算自己實力的基礎上。
靈氣充沛的天河水日益衝刷著法寶,這一點小動靜,不會引起法寶的反擊。
“……法寶從外麵吸納了一部分天河水進來,在這裏形成一個封閉的深水潭,所有囚籠都泡在灌滿了天河水的水潭裏。”
犯人數量增加,就多扔幾個囚籠下去。
犯人數量銳減,就適當減少對應的囚籠。
“比我想象中還要鬆懈。”嶽棠嘀咕。
也對,這是天界,不是普通的監獄,整座監獄都是一件法寶。
獄卒也好仙官也罷,都隻是法寶主人河神馮夷的奴仆與下屬。他們會看管囚犯,但是根本不用擔心囚犯會逃出去,自然不會做“多餘”的事。
水底空蕩蕩的,沒有獄卒,也沒有預想裏的重刑犯。
他原以為隨著河水深度的增加,會出現那種徹底浸泡在水裏的“牢房”呢。
“麻煩了。”
嶽棠長歎。
看來天庭神仙也不全是傲慢作祟的家夥,至少有一個人意識得到,不能讓普通囚犯接觸到重刑犯。
——任何堅固的牢獄,從外麵攻打,都比不上內部突破。
嶽棠腦海裏隱隱浮現出一些畫麵,想要抓住,就飛快地消失了。
“我劫過獄?”嶽棠自言自語。
魔魂碎片的感覺更明顯,因為他“看到”了兩種不同的畫麵。
魔陷入沉思,沒錯,劫過!還不止一次!
畫麵閃現得太快,魔隻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其中一個很普通,鐵欄杆爛稻草跟手持兵器的衙役,看著就是人間,還有一個畫麵就很離奇了,竟然是鋒利尖銳的刀刃組成的起伏丘陵。
刀山?
這可太有名了,連凡人都知道它在地府。
所以,自己劫過地府?上刀山,下火海去劫獄?魔大為訝異,默默地在心裏修正了對自己的評價,他可能在人間就不那麽低調。
之前發現自己熟悉耕種懂得木工,還以為是為了藏匿在凡人的偏僻山村裏呢!
這麽一想,天界的天河水牢,也就一般吧!地府都劫了,天上的怎麽能落下呢?
“……喂,你不要忽然狂性大發。”嶽棠壓住神魂,低聲埋怨。
他方才忽然感到一股真元上頭,恨不得馬上砸穿水牢的牆壁,徒手拆掉所有囚籠。
嶽棠心驚肉跳,幸好理智未失。
“你真是魔嗎?我怎麽感覺你跟劍修似的?”嶽棠隨口說了一句,隨即被魔魂碎片的思緒翻湧程度與混亂意識驚得瞠目結舌。
過了好一陣,嶽棠才回過神,他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無事,隻是……我似乎曾是劍修。”魔含糊地說。
“劍修墮魔?”嶽棠一驚。
他沒聽說過這件事,不過他在十萬大山隱居近百年,不跟外人接觸,對修真界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也不奇怪。
“你還記得別的什麽嗎?”嶽棠鼓勵地看魔魂碎片,比如名字來曆什麽的。
劍修的傳承通常比較古老,在嶽棠記憶裏,已經沒有像樣的劍修門派,以前夏州有一個,好像楚州也有一個,但似乎都因為種種緣故沒落,很難看到傳人。
修真界偶爾冒出來的劍修,有些是在秘境得到的傳承,有些是從遙遠的大洲渡海而來,剩下都是奪舍的。
劍修人少,但劍修總幹“大事”啊!
就算是墮魔……
放在劍修身上,就感覺合理多了,這事劍修能做得出來,且做得到。
盡管傳聞裏墮魔的修士,十死無生,統統變成了怪物魔物,隻會殺戮。
尤其神魂裏的這塊碎片,腦子好使,說話條理清晰,怎麽看都像上古傳說裏的魔,是被天神從三界鏟除的魔族,嶽棠原本想不明白魔族躲在哪裏,竟能在天地靈氣斷絕的情況下,一直殘存到今天,現在他懂了。
沒有上古之魔,是今人墮魔。
這可不是一條好走的路。
嶽棠莫名地感到揪心,他把這個理解成了對墮魔慘烈過程的心悸,修真界一些古籍有過記載,關於墮魔之人的下場,從軀體到魂魄的破碎,據說墮魔好比墮入無間地獄。
許多修士寧可懷著對仇敵的怨恨而死,也不敢踏出墮魔的這一步。
“你有什麽仇人,需你如此……”
“天庭?”
魔魂碎片的心緒平靜下來了,可以淡然地回複嶽棠。
嶽棠心裏的愧疚稍微減輕了一點,他想,即使這個魔是自己騙來的,可能知道真相也會心甘情願。
“我之名,似乎是一個單字,梟鴟之梟。”
魔魂碎片心情複雜,這不是一個好字,古荒時期,梟一種是食母妖鳥。
嶽棠若有所思:“挺符合劍修的名字,畢竟按照以前夏州的說法,驍勇者梟也。”
魔沉默。
嶽棠隨意一笑:“名姓,代稱耳,不甚要緊。吾輩修道……吾輩修行者,多半拋棄了生身父母賜予的名,血脈氏族傳下的姓,在象征三界萬事萬物的文字之中,取其中一二,作為名字,何物不可呢?”
有好聽的,自然也有寓意不太好的。
嶽棠是在暗示魔,不管是什麽名字,都是自己選的,如果真的不滿,早就改了。
魔魂碎片並不是真的在意梟這個字的惡,而是又想到梟雄之梟,加上他懷疑自己隱藏幕後,把預言之人的頭銜甩給嶽棠,對“本我”的不滿逐漸增大。
每當他感覺到嶽棠的好,心就越發往嶽棠這邊偏一方。
“除去名字,沒再記起別的,吾等還是先摸清水牢的情況罷。”魔魂碎片幹咳一聲,轉移話題。
嶽棠挑眉,順勢不再問了。
天河並不渾濁,隻是水流湍急,所以能見度很低,水潭的情況就要好多了,以嶽棠的目力,可以看到較遠的距離。
水潭很大,他遊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一具屍骸,也沒有活著的散仙沉到這個位置。
嶽棠歎了口氣,仰頭看那些“蟹籠”。
嶽棠開始尋找裏麵看起來“傲骨未褪”,不那麽沒用的小仙散仙。
這活兒有點難辦,水底伸手不見五指,這種幽暗不止是視覺上的,還有感知裏的。可能是天河水牢這件法寶的作用,也有可能是天河水充沛澎湃的靈氣幹擾了嶽棠的神識。
總之,無法看到太遠的位置。
隻能挨個看,甚至要挨個遊進去。
為避免引起水牢裏其他囚犯的注意,嶽棠還不能浮出水麵,大部分時間都在偽裝不能動彈,快要死去的倒黴家夥。
慢慢的,嶽棠發現不是所有囚犯都是跟那群散仙一樣糊塗,他們仿佛注意到了水底的異常動靜,但沒有一個出聲,隻是冷眼旁觀。
眼神裏還帶著警惕與厭憎,活像是水裏潛伏著一個會連累他們的禍害。
“奇怪。”
嶽棠停住。
魔魂碎片:“莫非在我們之前,有人逃獄,還做了差不多的事?”
所以囚犯們視他們為洪水猛獸,察覺到有人從別的囚籠靠近,就露出這般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表情。
嶽棠突然感覺到一股激蕩水流掠過身側。
“有人在水底!”魔魂碎片立刻說。
嶽棠比他看得更清楚,是一個人影從前麵的囚籠裏一個猛子躥出來,迅捷地往水底潛去,他身上攜帶的真元氣息,攪動得天河水流不停地激蕩。
雖然遊得很費勁,那人卻是分毫不慢,熟練至極。
嶽棠恍然:“那些囚犯認錯了人,以為蹲在水裏的人是……那個人。”
嶽棠瞬間升起興趣,前麵還說倘若有人日複一日,借天河水牢為修煉地點,不停地淬練真元,豈非能離開囚籠,在水潭裏四處遊著串門。
現在看來真有這樣的天才,而且能潛到很深的水底。
但他要做什麽?
逃獄?
嶽棠急忙追了上去。
他不懼天河靈氣,速度自然更快。
那人終於發現了嶽棠,輕輕地“噫”了一聲。
“尊駕是?”
“同獄之人,或許還有同路之誼。”嶽棠委婉地暗示,如果有逃跑的路,可以帶他一個。
對方靜靜地打量了他一陣,忽然說:“我在天河水牢待了三百年,不曾見過你。”
“……”
三百年也太誇張了,在天河水牢悟道嗎?
嶽棠含糊地說:“這,以你的修為,似乎不用三百年這麽久……”
這個位置已經接近水牢底部,還能遊刃有餘地停在水中跟自己神念對話,對方早就能走了才對。
嶽棠再次拉近距離,他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對方的形貌。
劍眉星目,神情冷峻,冷硬的唇角微微下抿,透出睥睨之色。
……即使被困水牢,他眉宇間也沒有絲毫愁悶抑鬱之態。
就差在額頭上寫“劍修”二字了。
嶽棠心想怎麽修真界難得一見的劍修,他心裏藏了一個,馬上又遇到一個?
哦,對了,這裏不是修真界,是天界。
那劍仙突然皺眉,不再搭理嶽棠,而是反手一掌,推動水流把嶽棠往上方囚籠送去。
“水門要開了,危險,莫再挨近。”
嶽棠輕鬆地一個旋身,擺脫了這股水流。
隻見水牢底部突然洞開一條縫隙,天河水洶湧奔流而入,衝得上方囚籠左右搖擺。
劍仙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
嶽棠排開水流,緊隨其後。
水牢外麵的天河猶如魔域,更加恐怖的靈氣灌體而入,如果散仙貿然從這條路逃跑,十有八|九會暴體而亡。
那劍仙早有準備,不僅趁著旋渦水流逃出,還往河底更深處潛去。
嶽棠吃力地跟在後麵。
沒多久,他就被旋渦隔得越來越遠。
“等等,我感覺到了一股氣息。”魔魂碎片忽然開口。
嶽棠體內魔焰同步躍動。
“是異火!某種很強大的火!”
嶽棠喃喃,什麽樣的火焰會在天河水底?
天河水牢本來就在天河深處了,那氣息傳來的位置分明還要更深。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恐怖的赤色火焰衝天而起。
水流震蕩,天旋地轉,嶽棠隱約看到一道人影手捧赤炎躍出。
那赤炎纏繞著,化為羽毛豐美的紅鳥。
……
……
嶽棠被水流卷上了河岸。
他看到不遠處還有一個巨大的黑色方盒子在水裏載沉載浮——天河水牢也被旋渦帶上來了。
嶽棠表情複雜地望向天空,隻見赤炎燎原,漫天紅雲之中有人手持一柄火劍,橫劈下來。
“何方宵小,膽敢壞我法寶!”
一個憤怒的聲音出自天河之中。
水流托起一個巨大的神靈,水神馮夷現了神體本相。
“好賊子,竟還偷盜天帝封在河底的朱雀餘靈!”:,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