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棲稍微有些煩躁地想，能不更帥嗎？
    他直播用的攝像頭都不知道是哪一年買的了，畫麵模糊得剛能看清臉。
    “茶室在三樓，我們上去說。”教練徐赫走到樓梯口，笑著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從語氣到表情再到動作，看起來很好相處，又不會讓人覺得過於可親。
    陸棲點了下頭。
    徐赫聽過陸棲指揮，下午出發前也看過陸棲今天的直播，見識過他直播時懟人懟得一套又一套的樣子，這會聽不到陸棲說話，隻當是自己的福氣，先上樓了。
    樓梯口隻剩下陸棲和聞息兩個人。
    他們很有默契，互相熟悉，卻也有點陌生。
    陸棲比聞息高一點，這會兩個人離得有點近，他要稍微往牆上靠一點，偏著頭，才能完全看到聞息帽簷下的臉：“怎麽站著不動？”
    聞息的長相和氣質都偏冷淡，甚至有點太冷了。
    但由於他的冷不是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有攻擊性的冷，是內斂的、安靜的冷，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的時候，會顯得有點溫和。
    這種溫和落到陸棲眼裏，就是乖。
    會讓他忍不住想逗。
    陸棲：“不會是我又變帥了，你沒認出來吧？”
    聞息：“……上樓。”
    聞息經過陸棲身旁，邁步走上台階。
    陸棲走在他身後。
    狹小的空間裏，陸棲始終和聞息保持一定的距離，不急不緩地跟聞息隔著兩個台階。
    很快，兩個人到了三樓。
    教練徐赫沒有問他們怎麽這麽慢，直接領著他們去了訂好的房間，擺著茶幾上的冒著熱氣的茶壺，和擺盤占了桌麵三分之一位置的茶點，都是徐赫在陸棲來之前讓人準備的。
    室內的很多裝飾都是藤編的，大概是考慮到座椅的舒適性，茶幾兩邊的沙發是布藝的，大小對於小型聚會來說剛好合適，兩個人坐一張，不會離得太遠，也不會覺得擠。
    徐赫招呼著陸棲和聞息坐了一張沙發，自己坐了對麵。在衝洗茶杯倒茶的過程裏，徐赫時不時看他們一眼，漸漸有點在意他們兩個人的狀態。
    從進了茶室大門起到走到房間裏坐下，除了視線會不經意地對上，徐赫沒聽到他們二人有任何交流。
    “你們……”徐赫先給陸棲倒了杯茶，放到他麵前，“是真的不熟啊？”
    徐赫接著說道：“下午看你們打比賽時的狀態，我還以為聞息說的不太熟，隻是嘴上說說。”
    聞息：“徐教練，時間有限，先說正事。”
    “行，就算現在不熟，以後要是真能在一個隊，總會熟起來的。”徐教練又給聞息倒了杯茶，再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後，絮絮叨叨地講開了。
    陸棲背靠著扶手和沙發靠背形成的夾角，坐得不怎麽端正，但也絕稱不上散漫。
    在徐教練說話的過程裏，陸棲一直微垂著眼睛，不像是在認真聽，卻總能在合適的時候給點反應，引著徐赫繼續往下講。
    “說到底……”陸棲抬眼看了眼坐在沙發另一邊的聞息，又把視線落在徐赫的身上，“徐教練是擔心我想打職業隻是一時興起，玩不了幾天就會走人？”
    “對。”教練徐赫點頭，“聽聞息說你考上了很好的大學。像你這樣學曆好家庭條件好的人，肯定不用為以後的工作和生活發愁。打職業比很多人以為的都要辛苦，壓力也很大，在沒有經濟壓力，對電子競技也沒有熱愛的情況下，真的很難堅持。”
    陸棲抬起鞋尖輕輕碰了下聞息的鞋後跟，說話時，語調裏帶著隻要長了耳朵就能聽出的笑意：“不是不太熟麽，你怎麽知道我考上的是什麽大學？”
    聞息坐得更端正，雙腳幾乎並在了一起：“學校裏有光榮榜。”
    “哦。”陸棲勾起嘴角，“刻意去看的。”
    聞息略微張開嘴，像是想解釋什麽，被徐教練打斷了。
    徐赫：“就……我說了那麽多，陸棲你隻聽進去第一句？”
    陸棲順著徐赫的話往下說：“都記著呢，印象最深的就是開頭的‘對’字，要是放在標點符號不那麽講究的小說裏，跟在它後麵的多半是個句號。”
    意思是徐教練你開頭的第一句可能隻有個“對”字。
    徐赫：“……”
    他突然有點理解那些看陸棲直播的觀眾是什麽心情了。
    話題扯這麽遠，總是要再扯回去的。
    陸棲問道：“那徐教練你是想聽我有多喜歡王者榮耀，多喜歡電競嗎？”
    “你要是喜歡的話，可以多講講。”徐赫說道，“我隻是想聽聽你對王者榮耀，對聯盟賽事的想法。”
    陸棲答得坦率：“談不上多喜歡，但也沒有不喜歡。”
    對陸棲來說，王者榮耀是他諸多愛好中的一個，跟打籃球、射箭那些沒什麽區別。
    他願意在這些事情上花費一些時間，拿到他想要的成績。
    若非要找什麽不同……
    同樣的話，他能在和聞息雙排的時候說給他聽，麵對麵坐在一起的時候也一樣：“我想打職業，是想和聞息一起拿冠軍。”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答案，徐赫難免愣了一下：“隻是這樣？”
    陸棲：“嗯。”
    徐赫：“就……隻和聞息一起？”
    陸棲點頭：“嗯，別人都不行。”
    徐赫：“拿到之後呢，你打算怎麽辦？”
    陸棲：“還沒想那麽遠，反正在和聞息一起拿冠軍之前，我會一直打下去。”
    徐赫：“要是一直拿不到呢？”
    陸棲：“教練，你說的這種情況不可能發生。”
    陸棲挪動位置，整個人用力往後靠，像是要用力陷進沙發的靠背裏，從眉梢到微揚的下巴，無論是眼神、麵部曲線還是表情，都變得銳利了幾分。    徐赫靠著沙發，抬起右手撐著下巴，是他思考時的常用姿勢：“讓我再想想。”
    陸棲點了下頭。
    沒再看徐赫，表情非常放鬆。
    這樣完全不緊張的狀態，讓一直端坐在旁邊的聞息也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
    徐赫想了十幾分鍾，終於有了決定，隻是說出他的決定之前，又問了一遍陸棲：“陸棲，你打遊戲，真的是為了和聞息一起拿冠軍？”
    “當然。”陸棲有點失笑，偏頭看了聞息一眼，“不過教練，這種問題好像聞息本人問更合適一點。”
        陸棲：“嗯。”
    徐赫覺得有點奇怪：“你答應之前，都不問我讓你來基地是幹什麽嗎？是進青訓營，進二隊還是進一隊當首發，這些你都不問？”
    陸棲：“我當首發最遲也就下個月的事，沒什麽好問的。”
    下個月當首發，那是覺得他秋季賽就能上場了。徐赫輕聲笑了：“行，年輕人，足夠自信是好事。”
    至此，徐赫要和陸棲聊的事情到這裏就說完了，剩下的要等他明天去了ua戰隊基地，甚至要等他有了一定的訓練成果後才能提及。
    車停的位置稍微有點遠，徐赫讓陸棲和聞息留在茶室所在的大樓附近等他，獨自一個人去了停車場。
    夜幕下，行人來去匆匆，隻有陸棲和聞息兩個人站在原地。
    或許是因為今晚照在聞息臉上的光和八月十日晚上陸棲在場館大屏幕上看到的很像，那句陸棲曾經想說，但又忘了要說，也一直沒機會說的話，終於被他說出來了。
    “聞息，人難受的時候，是可以哭出來的。”陸棲認真地補了一句，“尤其是在我麵前，我肯定不會笑你。”
    聞息愣怔了片刻，低低回了句：“有病。”
    陸棲忍不住笑出了聲：“是挺有病的。”
    要不然，他怎麽會隻是因為看到那一幕，就產生想和聞息一起打比賽，拿冠軍的念頭，真的進了聞息所在的ua戰隊。
    徐赫開車回來了，想先送陸棲回家，再和聞息一起回基地。
    陸棲瞥見聞息眼底淡淡的青色：“不用麻煩，我叫了車，就快來了。”
    車都叫了，徐赫隻能放棄：“那我們先走了。”
    陸棲：“嗯。”
    聞息上車前，從長褲的口袋裏拿出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方塊紙，遞給陸棲：“給你的。”
    什麽東西啊這麽神秘？
    陸棲下意識看了徐赫一眼，伸手接了。
    方塊紙落入掌心的瞬間，連聞息指尖的微涼溫度也傳了過來。
    陸棲莫名僵了手，不太敢動。
    直到聞息坐上車。
    直到那輛車混入車流，再也看不見，陸棲才動動手指，把掌心的紙捏緊了。
    出租車上，陸棲特地先開了手機的手電筒，才把手裏的紙露出來，對著光拆開來看。
    聞息寫在紙上的是複盤。
    上麵仔細記錄了在今天下午那兩場比賽裏，陸棲的公孫離和馬可波羅都犯了什麽錯誤。
    陸棲隻看一眼就樂了。
    他讀書讀了這麽多年，就算他寫的筆記不多，也一直是別人借他的筆記用。
    他從來不看別人的，也沒有人給他寫過這種“筆記”。
    認真看完了，陸棲靠著椅背把紙折成本來的樣子，放進了錢包的夾層。
    正好遇上紅燈，車停了，司機師傅回過頭看他，嘴角帶著親切的笑：“這麽開心，收到情書了？”
    陸棲：“比情書厲害。”
    司機師傅被勾起了好奇心：“什麽東西啊？這麽厲害。”
    陸棲：“武學秘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