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 1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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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章坐在車內,沒有吩咐司機開車,他靜靜看著窗外,現場依舊還在混亂之中,聶飲冰在人群中指揮調停,麵上除了熏黑的痕跡便是血汙,宋玉章沒見過他這個模樣,他當他是個無憂無慮仗勢欺人的公子哥。
如此又等了半個多鍾頭後,司機都有些挨不住了,“五爺,天冷,咱們回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多了酒,宋玉章不覺得冷,他對司機道:“你先回去。”說完便再次下了車,關上車門後拍了拍車門,示意司機離開。
聶飲冰在人群的漩渦中分神聽到了動靜,他回眸望去,宋玉章身後車輛離開,寒風與車輛駛過的氣流將他吹得略微晃了晃。
“怎麽不走?”
宋玉章回過神,對聶飲冰略微笑了笑,“我不放心。”
聶飲冰沒再叫他走,“去裏麵等。”
“我就在這兒,不冷。”
“不行,”聶飲冰拉了他的胳膊,“你在這兒,我不放心。”
沈成鐸挽著袖子幫忙運礦,見聶飲冰拉著宋玉章往一旁的辦公室走,心中頓時道:“他奶奶的,老子在這兒受罪,他倆倒是夠膩歪的。”
礦山的辦公室裏其實也冷,隻是擋了風,總沒有外邊冷,聶飲冰抄起桌下的毯子披在宋玉章身上,“在這兒等我。”
聶飲冰出去了,宋玉章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才有些後知後覺般地打了個冷顫,他裹了毯子環顧了下四周。
辦公室內很雜亂,是異常的雜亂,到處堆砌著小塊的礦石體和文件,連下腳的地方都少有,宋玉章屁股有點硌,起身一抽,是幾張通關條子。
把那些條子放下,宋玉章深吸了口氣,裹了毯子不再去看、或是觸碰這辦公室裏其餘的東西。
酒勁泛了上來,宋玉章垂著腦袋,昏昏沉沉的,在這比外頭稍溫暖一些的辦公室裏快要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宋玉章感覺到一陣熟悉的失重感,他下意識地抓了來人的衣襟,“飲冰?”
“嗯。”
宋玉章醒了,推了下聶飲冰的胸膛,“飲冰,把我放下。”
他語氣嚴厲,聶飲冰頓了下腳步。
宋玉章趁機從他的懷裏跳了下來。
“飲冰,你不能老這麽對我抱來抱去的,”宋玉章拉開了身上的毯子扔到一邊,低著頭道,“這樣很不合適。”
聶飲冰手臂還維持著托抱著人的姿勢,他垂下手臂,漠然道:“我不在乎。”
不在乎什麽,聶飲冰沒有解釋,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如果話好懂才叫稀奇。
外頭已經恢複了平靜,人也都散得差不多了,聶家的車還在,聶飲冰拉了車門,讓宋玉章先進去,他進車後,便聽宋玉章道:“今晚,我想住在聶家。”
聶飲冰“嗯”了一聲。
聶飲冰臉上似乎是擦過了,草草擦洗,還殘留著痕跡,宋玉章隻看得到他脖子上的傷口,“身上受的傷厲害嗎?”
“還好,”聶飲冰活動了下胳膊,“骨頭都沒事。”
他身上血腥味還是很濃,宋玉章心中幾番念頭轉過,語氣很淡道:“回去我看看。”
聶飲冰應了一聲,並沒有反對。
回到聶家之後,聶飲冰並沒有叫大夫,他習慣自己處理傷口了,一進院子便很幹脆地先將身上的衣服脫下。
他一脫,宋玉章才發現他身上堪稱是傷痕累累。
不止今天的新傷,還有許多從前的舊傷,疤痕深淺長短不一,顏色也有淺有淡,看樣子很多傷已經很有些年頭了。
聶茂提了冷水過來,聶飲冰便在院子裏用冷水衝洗上身。
宋玉章站在屋口,看著他身上冒著白色的煙氣,將暗色的血汙衝刷了下去,他緊了緊肩膀,輕輕打了個哆嗦。
上身衝洗完後,聶飲冰開始脫褲子。
宋玉章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回避,他站在門口不動,發覺聶飲冰的腿上傷口疤痕要少許多。
將自己渾身都衝洗幹淨後,聶飲冰裹了條大浴巾回身進來,他頭發身上全濕了,像一匹落魄而清爽的狼。
聶飲冰進了屋子擦身,同時對宋玉章道:“你看過了,都是皮外傷。”
聶茂進去拿衣服過來,聶飲冰穿了褲子,拿了傷藥給自己處理傷口,聶茂站在一旁,想幫忙也知道幫不了,便道:“二爺,我叫廚房去做點宵夜?”
“嗯,”聶飲冰在腰腹上灑下一些藥粉,“做點醒酒的,他一身酒味。”
宋玉章有些僵硬。
等聶茂出去後,他猶豫了一下,道:“叫人來幫你吧,你背上也有傷。”
“我自己可以。”
聶飲冰的手臂簡直靈活得不可思議,背後也像是長了眼睛,的確是自己上藥都沒問題,實在有些地方困難的,他便把藥粉灑在紗布傷,包紮的時候,正正好好能將傷口敷上藥粉。
宋玉章全程就隻是看,全然沒有幫忙的意思。
他怕招惹聶飲冰。
等聶飲冰將上衣也套上後,宋玉章才在不遠處坐下,“怎麽又發生爆炸了?”
聶飲冰道:“不知道。”
宋玉章為他幹脆利落的回答歎了口氣,也知道以聶飲冰的性子這話並不是敷衍。
聶茂端來了夜宵,特意將其中一碗放在宋玉章的麵前,“五爺,喝這個,喝了睡一覺,起來不頭疼。”
“多謝。”
聶飲冰忙了一晚上,聶茂給他準備的是一大碟餃子,他吃了幾個,便問宋玉章:“怎麽不吃?”
宋玉章低著頭正在想事,聞言便搖了搖頭,“我沒胃口。”
聶飲冰放下了筷子,人走到宋玉章麵前,宋玉章視線中進了他那雙拖鞋,立刻就微微向後挪了挪,聶飲冰按住了他的左肩,二話不說就開始脫宋玉章的外套。
宋玉章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捏了拳頭想給聶飲冰肚子上來一拳又想起他身上有傷,拳頭捏而不出,外套已經被扒下了肩頭。
聶飲冰又利落地抽了他的領帶。
到了這個時候,宋玉章反而不動了,他由著聶飲冰解了他襯衣的扣子,拉開了襯衣。
宋玉章的右肩上有道疤痕,淡粉色的,略有些凸出,很新鮮,有新生長的痕跡。
“傷口還沒長好,為什麽喝那麽多酒?”
宋玉章略有些疲憊地吸了口氣,“我喝的不多,隻是談事。”
他說完便動了下肩膀,將襯衣向上拱了。
聶飲冰握了他的右肩,道:“看著我。”
宋玉章係了扣子,又將領帶抽直了。
隨後,他的臉頰便被捏住抬了起來,聶飲冰俯視著他,目光很銳利,帶著他特有的傲慢,“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騙我?”
宋玉章靜靜地看著他。
聶飲冰手上的力道不大,他完全可以掙脫,然而他現在麵對聶家的人總是天然地矮了幾分,尤其是聶飲冰,如果他當初沒有騙聶飲冰的錢,或許聶雪屏就不會死。
這兩件事中間隔了漫長的時間和事情,可宋玉章總在心裏將它們聯係在一塊兒,想成是一對因果。
他現在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聶飲冰。
無論距離遠近,都覺得不合適。
他不止是怕了聶飲冰,更是怕了自己。
從前他也知道自己能惹情債,他不在乎,認為感情這種事沒什麽定數,那些人縱使被他傷了心也很快就會忘懷——因為他自己就是這樣,見一個愛一個,愛一個扔一個,沒心沒肺久了,當天底下人都沒心肝。
聶雪屏和宋明昭給了他教訓,讓他明白:愛能殺人。
宋玉章沒殺過人。
他隻是個想過一點好日子的小騙子,從來沒想過要人的命,就是樂瑤兒肚子裏的孩子,他都希望那孩子能長命百歲。
命實在是太珍貴了,每個人隻有一條,它不像“愛”,愛可以愛很多次、很多人。
聶飲冰在宋玉章的目光中放開了手,他微俯下身,像在爆炸的礦山上一樣抱住了衣衫不整的宋玉章。
聶飲冰的身上散發著寒氣,宋玉章偏過臉,將臉頰靠在他的肩上,他低聲道:“我真怕你也出事。”
聶飲冰緊緊地抱住他,隨後便猝不及防地將宋玉章整個都抱了起來。
他將宋玉章抱進了屋內的一張貴妃榻上,宋玉章的鼻尖全是刺鼻的藥粉味道,聶飲冰將他整個都圈在了懷裏,耳朵邊是聶飲冰胸膛裏有力的心跳。
“你還想他?”聶飲冰平淡道。
“想,也不想。”
“想什麽?”
“想他死的冤枉,不值得。”
“為什麽不想?”
宋玉章長久地靜默了,他低聲道:“不想……活得那麽累。”
聶飲冰抓住了他的左手,拉著他的指尖觸碰了他左心口一個小小的傷疤。
“這是刀疤。”
“幾年前受的傷,土匪,麵對麵一刀捅過來,我的護衛替我擋了,我隻傷到了個尖,就留了這麽一個疤,”聶飲冰語氣漠然道,“我已經連那個人的樣子都忘了。”
宋玉章手指觸碰了那個疤,疤痕已經變得柔軟,跟皮膚的觸感很相似了。
“你經曆得太少,”聶飲冰道,“心腸還不夠硬。”
宋玉章笑了笑,“是嗎?你覺得我該立刻忘了他,心腸才算硬?”
“是。”
宋玉章虛弱地閉了閉眼。
隨即,他的臉頰也被撫摸了一下,聶飲冰低著頭,說話的熱氣就噴灑在他麵上,“心腸不硬,不是壞事。”
宋玉章睜開眼,聶飲冰正看著他,見他眸光閃爍,還對他笑了笑,笑的很淡,“你以前就是這樣,心腸軟,買花一買就是一籃子。”
聶飲冰將他的臉按靠在自己胸膛上,“她很高興,我也很高興。”
不知道是不是酒勁上來了,宋玉章覺得胸膛裏熱熱的,眼睛也有些悶悶的。
“飲冰。”
“嗯。”
“我想問你……”
聶飲冰靜靜等著,便等到宋玉章問:“你還喜歡我嗎?”
聶飲冰沉默了一會兒,他望著不遠處微微搖動的燭火,用淡之又淡的語氣道:“喜歡。”
他不在乎,他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不在乎世事怎樣變幻,不在乎趙漸芳變成了宋玉章,也不在乎宋玉章是他大哥聶雪屏的“未亡人”。
喜歡,就是喜歡。
什麽時候他都敢說的出口。
他說話不中聽,可都是真的。
“別喜歡,成不成?”
聶飲冰又是靜默了一會兒,拇指在宋玉章的臉上揩了揩,“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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