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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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礦山爆炸的元凶還是沒找著,聶飲冰對此毫不奇怪,人偷綁著炸藥進來的,命都不要了來惹事,能查出來才奇怪,其實也不必查,無外乎要麽是競爭對手,要麽就是生意上惹惱了某些人,那些人有兵有槍,隻是送兩個炸彈,算是很客氣的警告了。
    宋玉章道:“造成的損失大嗎?”
    聶飲冰實話實說,“不小。”
    兩人邊吃邊談事,聶青雲食不下咽,放下筷子便道:“我吃飽了。”
    她還是見不得宋玉章這麽堂而皇之地同他們一起吃早飯,若無其事地同聶飲冰說話。
    “坐下,”聶飲冰很嚴厲道,“不吃完不許下桌。”
    聶青雲目光憤憤地掃向聶飲冰,聶飲冰道:“伯年都比你懂事。”
    聶青雲差點沒氣死。
    聶伯年五歲了,現在不要人喂,自己端著個小碗,吃得滿嘴都是殘粥,他眨巴了眼睛,對聶飲冰道:“二叔,你不要這麽說小姑姑,小姑姑天天照顧我,她也很懂事。”
    聶青雲被自己的侄子誇懂事,真的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一碼歸一碼,”聶飲冰治下嚴明,對聶青雲道,“你沒吃飽,為什麽要說自己吃飽了?”
    “行了行了,我吃就是了。”
    聶青雲繼續很生氣地喝她那碗粥。
    等早飯吃完,宋玉章離開後,她實在是忍不住了,幹脆去攔了聶飲冰。
    反正聶飲冰就是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她也就豁出去了,“你跟宋玉章是什麽關係?”
    聶飲冰俯視了她,“關係?”
    “昨天晚上你們兩大庭廣眾之下抱得那麽緊,”聶青雲用有些控訴的語氣道,“你還抱他上車,二哥,你覺得這合適嗎?”
    “有什麽不合適,他頭暈。”
    聶青雲也頭暈了。
    按了下太陽穴,聶青雲心中暗道冷靜,隨後道:“以你和他之間的關係,就算他頭暈,你也不該抱他。”
    聶飲冰收回眼神,同她擦肩而過,“你有時間就去百貨公司多逛逛。”
    聶青雲快要被他氣死。
    她跟了上去,“二哥,你能不能就認真聽我一次?我知道你對人呢,有自己的一套理解,但對宋玉章,ok,fe,我承認我之前對他是遷怒了,我會努力改正,但我還是希望你離他遠一點,我們可以不是仇人,但也沒必要跟他交朋友吧……”
    她長篇大論個沒完,聶飲冰走了兩步後停下,似乎是有些聽膩了,對聶青雲這個妹妹,他雖然也有聶雪屏一樣寵愛的心思,但顯然寵愛的方式很不一樣。
    “我喜歡他。”聶飲冰很淡漠道。
    聶青雲嘴微張著,瞳孔都發直了。
    聶飲冰得到了清淨,向前走了兩步後又回到了聶青雲麵前,對呆滯的妹妹道:“你不要為難他,他不喜歡我,我也會試著不喜歡他,這些事不是你該管的,去再交個男朋友吧。”
    聶青雲在院子裏呆立了好幾分鍾,她回過神後,控製不住地大叫了一聲。
    聶青雲渾身冒火,坐了車便指揮司機將車開往宋宅。
    一路上,聶青雲都恨不得把宋玉章給抽筋扒皮。
    狐狸精,公狐狸精!
    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
    輪胎“嘎”的一聲在宋宅麵前停住,聶青雲踩著高跟鞋氣勢洶洶地衝進了宋宅,宋宅傭人對幾家人是不敢攔的,聶青雲一路毫無阻擋地進了客廳,“宋玉章——”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
    宋玉章正拉著個人的手,那人也沒什麽特殊的,隻是穿著袈裟、剃了光頭的宋業康。
    宋業康也扭過了臉。
    他剛哭過,鏡片上沾了白霧,本來就近視,這下更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人。
    聶青雲扭頭就跑。
    宋業康抽噎地問道:“誰啊?”
    宋玉章收回目光,“沒什麽,不重要。”
    宋業康要去南城出家了。
    南城那的寺廟大,名額多,對宋業康這種讀過書的尤其歡迎。
    “我……我覺得我對不起老四……”
    宋業康拉著宋玉章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如果不是我跟大哥那麽說你,那麽說他,興許老四也不會衝動……唉,我也不知道活了這麽大的歲數我到底幹成了什麽……”宋業康眼淚滔滔,“鬥了這麽多年,都是一場空。”
    宋玉章深吸了口氣,拉著他的手怕了拍,“都過去了。”
    “唉——”
    宋業康已足足哭訴了有半個鍾頭。
    哭夠了算,以後出了家,六根清淨,哭都不成了。
    “老五,我心裏我就一個疑問,我想叫你給我解答了,成不成?”
    “你說。”
    “那個樂瑤兒到底懷沒懷孩子?懷的又到底是誰的孩子?”
    宋玉章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痛快道:“她懷的是鄭克先的。”
    宋玉章將事情全盤托出,宋業康聽完之後,樂得合不攏嘴,破涕為笑道:“那是大哥被戴了綠帽啦?”
    宋玉章淺笑著點了點頭,“是。”
    宋業康哈哈大笑,這回是笑得眼淚出來了。
    將臉擦淨後,他又恢複了肅然,“作孽啊,也好,也算是保住了一條無辜的小生命,我也就沒什麽遺憾了,老五,我去了,以後紅塵相見,不要再喚我的俗名,我法號靜了。”
    宋玉章雙手合十,畢恭畢敬道:“再會,靜了大師。”
    靜了大師滿臉嚴肅地走出了廳內,走到外頭是又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聲。
    哈哈,宋晉成也太傻了,包兩座小公館,兩座小公館裏的人搞在一塊兒給他戴了頂綠帽子。
    他邊樂邊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光頭,隨後又打了個冷顫。
    冬天出家,是很需要一些勇氣的——光頭,真他媽冷啊!
    聶青雲躲在柱子後麵看著宋業康走出了大宅,心裏頭既震驚又惶恐,理也不直氣也不壯了,滿腦子都是宋業康光頭的模樣。
    沒想到宋業康光頭還挺好看的,頭圓溜溜的,看上去手感很好。
    “青雲姐?”
    聶青雲按住胸口,猛閉了下眼睛,她被這一聲給嚇著了,半天才回過了臉。
    宋玉章還沒換衣服,“外頭冷,進去說?”
    聶青雲“嗯”了一聲,聲音偏向於柔弱。
    屋內確實暖和,宋玉章問她要喝茶還是咖啡,聶青雲舌頭打架,說她喝咖茶,宋玉章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她才忙改口道:“咖啡,咖啡,別加糖別加奶。”
    不加糖不加奶的苦咖啡來了,聶青雲喝了一口,終於是恢複了些許精神,睫毛輕眨了幾下,她一張嘴,分明想要質問宋玉章同聶飲冰的關係,開口卻是:“他真的出家了?”
    聶青雲後悔莫及,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早就分手了,管宋業康出不出家呢。
    “是的,”宋玉章沒要咖啡,隻是清水,“二哥去南城的寺廟出家,今天下午的船票,你要想送,還趕得及。”
    聶青雲忙不迭地搖頭。
    宋玉章看她坐立不安的,便解釋道:“其實二哥出家同你沒有多大關係,是他自己看破紅塵了。”
    聶青雲道:“你不必安慰我。”
    “真的。”
    聶青雲端著咖啡杯又看了他一眼,隨即便挺直了腰板,“有男人為我看破紅塵出家,這正說明了我的魅力,我是不會因此而感到愧疚的,所以,你也不必安慰我。”
    宋玉章單翹了一條長腿,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抿了口清水。
    聶青雲說完就後悔了。
    她想,以宋玉章那樣能言善辯的口才,說不定也會以此來反擊。
    “有男人願意為了我去死,這正說明了我的魅力,我是不會因此而感到愧疚的。”
    “有兩兄弟都為了我神魂顛倒,這正說明了我的魅力,我是不會因此而感到愧疚的。”
    宋玉章要真說出這樣的話來,聶青雲會慪死。
    聶青雲越想越懊惱,但幸好宋玉章隻是慢條斯理地喝水,並沒有嗆她的意思。
    聶青雲也有些煩悶了,其實她先前也挺喜歡宋玉章的。
    宋玉章人長得美,聽人說話時嘴巴閉得很緊,聆聽的態度很有風度,人也溫柔愛笑,總之實在是找不到什麽不討喜的地方。
    就是中間隔了一條人命,關係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聶青雲低著頭,看著咖啡杯裏深色的液體,幹脆也采取了直說的態度,“你不要同二哥發生什麽。”
    她說的飛快,字與字之間都連在了一塊兒,然而宋玉章還是聽清楚了,他略微有些詫異,但很快道:“你放心,不會的。”
    聶青雲有些坐立不安,她像是給自己的話佐證,強調道:“我同宋業康分開以後,就沒有再對你們宋家兄弟起過念。”
    嗯,不錯,這一點上她站得住腳。
    “我也沒有。”
    聶青雲聽他答得平淡,目光警惕得像探照燈一樣在宋玉章麵上逡巡了一遍,她慶幸而有些失望地發覺宋玉章說的是實話。
    要命了,原來二哥說的是真的,真是二哥在單相思呢!
    她又氣又羞——替聶飲冰羞的,恨聶飲冰不爭氣,怎麽還也看上了宋玉章,雖然宋玉章是挺好看的,但他畢竟跟過大哥呀!
    她還記得聶飲冰曾振振有詞地對她說,如果宋玉章是個女的,宋玉章就該是她的大嫂了。
    那麽聶飲冰,怎麽會連大嫂都喜歡呢?
    聶青雲又喝了口苦咖啡,從嘴裏到肚子裏,沒有一個地方不發苦的。
    對宋業康的看破紅塵,宋玉章也頗有感觸,對宋業康也挺佩服的,起碼要比他看得開,竟真能舍下一切去過完全不同的新生活,他是不是也該看開一些?不是心硬心軟,就隻是看開一些。
    “行長——”
    外頭活潑蹦跳的聲音傳來,是柳初。
    宋玉章打斷了自己的思緒,立刻站起了身,今天宋業康過來耽擱了這麽長一段功夫,他已經是上班遲到了,柳初都過來找了。
    “行長,那假洋鬼子又給你寫信啦,哈哈,我知道了,這叫情書是不是?”
    柳初揚著信封蹦蹦跳跳地進入了客廳,看到個端著個咖啡杯樣貌氣質都很出眾的陌生女人後,很稀奇地看向了宋玉章,“呀,行長,終於也有女人追求你啦。”
    柳初挨揍了。
    宋玉章按住了他的背,聶青雲用一旁的坐墊抽了他的屁股。
    柳初不疼不癢,但是連聲哀叫,作足了可憐樣,聶青雲揮打了兩下便不忍心地放下了手,對宋玉章氣惱道:“這哪裏來的野猴!”
    宋玉章也放開了手,對柳初使了個眼色,將柳初轉了個麵向聶青雲,“向聶小姐道歉。”
    柳初嘴巴痛快了,態度恭而慎之地向聶青雲一鞠躬,“聶小姐,對不起,我錯了。”
    聶青雲這氣來得快,散得也快,哪能真跟個小孩子計較,“算了,你也是有口無心,以後不要亂說話了。”
    柳初口齒伶俐道:“謝謝聶小姐你大人大量,我下次不敢了。”
    宋玉章知道柳初什麽臭德性,用力拍了下他的屁股,“滾進去。”
    聶青雲平了氣息,對這一段小插曲並不怎麽真的放在心上,倒是對宋玉章手上那封信挺感興趣。
    有人給宋玉章寫情書?
    宋玉章察覺到了聶青雲的眼神,將那信正麵翻給聶青雲看,“隻是鐵路工程師的工作匯報信件。”
    聶青雲“哦”了一聲,神色之中頗有些失望。
    宋玉章不知道她在失望什麽。
    聶青雲放下咖啡杯,看向宋玉章,正襟危坐道:“先前,我對你有一些不禮貌的地方,那是因為我當時情緒的不穩定,現在我冷靜下來了,我認為你還是有追求自由幸福的權力的。”
    ——隻要不是她二哥就行。
    “所以,我不反對你再去……”聶青雲紅唇微抿,眉毛輕輕一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揣度人心的本事是宋玉章吃飯的家夥,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聶青雲的態度為何驟然大變,他有些啼笑皆非,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信封,心道俞非魚這人好像總是會給他帶來一些啼笑皆非的體驗。
    “我明白了,”宋玉章舉了舉信封,“這就是情書。”
    聶青雲:“……”
    聶青雲用力抿了下唇,“verygood。”
    聶青雲優雅地站起了身。
    屋內忽然傳來一聲尖叫,“行長,救命啊——”
    隨即,屋內便衝出來一隻撲棱著翅膀的大白鳥,柳初正騎在它身上,雙手勾著它的長脖子慘叫連連。
    聶青雲目瞪口呆,隨後她發現那鳥邊撲騰邊還在產出一泡泡的鳥屎。
    “ohygod!”
    聶青雲崩潰了,踩著高跟鞋連連往沙發後躲。
    “天哪,這、這……”
    聶青雲正驚慌失措六神無主時,便聽到耳側傳來陣陣笑聲,她一回頭,在笑的正是宋玉章。
    “你還笑得出來,快叫人把那野鳥和野猴子一起趕出去啊!”
    宋玉章扶著桌子,在這雞飛狗跳的早晨中久違地笑了個痛快。
    “唉,那鳥真凶,”柳初在車上轉著胳膊對宋玉章道,“我就想騎它玩一會兒,它至於嗎?”
    宋玉章笑道:“你被人騎,不想把人甩下來?”
    “那不一樣,我又沒有翅膀。”
    “怎麽,你還想騎著它飛?”
    “嘿嘿,我看它挺胖,我挺瘦的,應該飛得起來啊。”
    宋玉章捏了下他的後脖,“以後別欺負它,它可比你值錢多了。”
    柳初笑嘻嘻的,知道宋玉章並沒有真的生氣,“行長,你昨天晚上去哪過夜了,怎麽我進來的時候,你還穿著昨天的衣服呢?”
    宋玉章瞟向他,柳初仍是嬉皮笑臉,“我就跟您聊聊天,沒別的意思。”
    宋玉章又揉了下他的腦袋,“少說廢話,多做事。”
    柳初嘻嘻一笑,在宋玉章的掌心裏轉了下腦袋,“老柳說我頭發長得快,又要剪啦。”
    宋玉章摸著他的毛栗子,心裏忽而感到很安寧。
    到了銀行,宋玉章將俞非魚的信拆了,信中絲毫沒提宋玉章為什麽不回信的事,語言依舊是很平實簡潔。
    鐵路測量的工作很繁重,遇到了一些困難,但也幸好都克服了,他有信心在過年之前將這一段定線上的標誌全部打下。
    宋玉章嘴角微翹地看完了這封信,發覺自己的心情變得舒暢了許多。
    那一笑過後,很突然地心裏就像是翻過了一頁。
    大約這就是人,人總不會永遠消沉下去的,給那麽一個小火星子,人就能自己迸發出新的活力。
    宋玉章麵對著落地窗,看著樓下光芒璀璨的世界,他心道:“雪屏,我不想活著那麽累,從今天起,我要高興些了,你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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