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 1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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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晉成做了三十幾年的大少爺,一直都是養尊處優,雖說小時候也常受父親管教責打,但那也就是父親的教訓,談不上什麽真正的受苦,是孟庭靜一腳踢斷了他的肋骨,才叫他痛了許久,原以為,那痛就已經算是痛徹心扉了,落到傅冕手裏之後,宋晉成才明白什麽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隨從打得很賣力,很快就將鞭子打斷了,宋晉成早已經沒了動靜,幾瓢鹽水下去,才活魚似的又蹦了起來,卻是掙不開那繩子的束縛,甕中之鱉一樣徒勞而淒慘地閃躲。
他不敢再出聲,出了聲就又是一頓好打,快要將牙咬碎,嘴唇縫裏一絲絲地滲血,看上去簡直像是咬舌自盡了一般。
宋玉章被迫觀賞了這樸實而殘酷的刑罰。
傅冕捏著他的臉,不讓他轉頭。
看完之後,宋玉章道:“何必這樣零碎折磨他。”
傅冕笑了笑,在宋玉章臉上堂而皇之地親了一口,“我要撒氣嘛。”
宋玉章也笑了笑,“這是殺雞儆猴?什麽時候輪到我?”
“輪不到你,”傅冕撫摸了他的手臂,“你這麽漂亮,我怎麽舍得?”
夕陽落幕,天邊晚霞璀璨,傅冕抱起了宋玉章,還在手裏掂了掂,像是帶著宋玉章參觀了一場即興的演出,麵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很愉快道:“走,回去吃飯了,可別餓壞了我的竹青寶貝兒。”
比起一開始重逢時憤怒而暴躁的傅冕,現下這個談笑風生的傅冕叫宋玉章覺得更難對付。
宋玉章扭過了臉,那些隨從仍未將宋晉成放下來,舀了一瓢鹽水又潑了上去,看樣子是要將宋晉成料理上整夜的工夫。
“怕了?”傅冕手掌托了下宋玉章,語氣柔和中帶著冷意,“放心,我說了,舍不得——”
孟庭靜一向不是個猶猶豫豫的人,但的確是流連在關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走了。
他在心中確信宋玉章一定沒死,他不認那具焦黑的屍體是宋玉章,但的確也找不到任何線索,在關圖,他染上了個新的毛病,那就是失眠。
孟庭靜成夜成夜地沒法合眼,累極了才能睡,睡了就做夢,夢裏要麽就是無邊無際的水,要麽就是重重疊疊的迷霧,他在裏頭一直走,一直追,始終是找不到宋玉章的影子。
這天,又一條小路查驗了,還是沒有線索,孟庭靜回到二十三師便累倒睡著了,一覺醒來卻是看到了孟素珊。
孟庭靜險些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大姐?”
孟素珊麵色憂愁,看上去也很是憔悴,“庭靜,跟我回去吧。”
孟庭靜怔了片刻,他道:“玉章沒有死,他被人擄走了。”
孟素珊慢慢點了點頭,“我知道。”
孟庭靜卻是敏銳異常,“你不相信?”
“沒有,我相信你,”孟素珊按了孟庭靜的手,語氣緊張了起來,“萬事先回海洲再從長計議吧,玉章走之前可是把商會托付給你的,商會裏現在很亂,沒有人主持大局是不行的,你說是不是?”
孟庭靜聽了她和風細雨的話,麵色仍是沉沉的,“大姐,你是在哄我。”
孟素珊深吸了一口氣,眼中泛著淡淡的紅色,隻道:“庭靜,回去吧。”
孟庭靜不再爭辯,現下繼續留在關圖的確意義不大,能花這麽大功夫將宋玉章擄走,時間也過去了那麽久,恐怕早就不知道帶著人去哪了。
“好,我回去。”
孟庭靜拂袖而起。
孟素珊是坐飛機來的,目的是將孟庭靜帶回海洲,並且做好了不成功就不罷休的預備,飛機就在二十三師的機場等著。
孟素珊提前已經將幾人的遺體都一並帶進了機內。
天氣熱,眾人的遺體都已經有些發臭了,隻能是放在貨艙,唯獨宋玉章的,孟素珊叫人買了副棺材,裏頭隔著板子放上冰塊放在機艙內。
孟庭靜見了這副棺材,險些當場又要發怒,他冷冷道:“這不是宋玉章。”
“我知道,”孟素珊已看過屍體,過了這麽些日子,屍體更不好看了,隻是輪廓上隱隱約約看得出宋玉章的影子,她低低道,“那也總是條人命,總該入土為安吧。”
孟庭靜不再多言,想或許孟素珊將他當成了不肯接受現實的瘋子。
他不是瘋子,他隻是很清楚自己所愛的人是什麽模樣。
落地海洲之後,孟氏姐弟一下飛機就被團團圍住了。
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宋玉章遺體被運回的消息再一次引爆了海洲。
因為用棺材裝的遺體,目標未免太明顯,孟素珊一時都不知道該不該叫人把棺材扛下來。
孟庭靜在人群中摟了她的肩膀,很冷酷道:“不要了。”
孟素珊急忙道:“那怎麽行!”
孟庭靜心中明白孟素珊其實是不相信他的話,還是誤以為那是宋玉章的屍首,想想這人也是代宋玉章受過……孟庭靜腳步邁出去之後,忽然腦海中閃過了些許念頭,他低下頭對孟素珊道:“你說的對,不能把他留在這兒。”
孟庭靜回頭過去,叫了飛機上的人把棺材抗了下來。
這下,那些記者們都跟發了狂一樣,照相機砰砰地閃個不停,在幾乎寸步難行的兵荒馬亂之中,孟氏姐弟上了車,棺材也上了後頭一輛車,孟家車隊在密集的人群中行駛得極為緩慢。
孟素珊握了孟庭靜的手,麵上露出了擔憂安慰的神情,孟庭靜反握了她的手,竟也流露出一絲絲悲傷來,隻是那悲傷稍顯表麵做作,看著更像是不耐煩。
幸好相機是有魔力的,能化腐朽為神奇,孟庭靜挑了一張抓拍的看上去顯得比較難過的照片讓記者們拿去登報。
“二爺,宋家的人來要遺體了……”
“給他們。”
“是。”
孟庭靜解了長袍在椅子上坐下,最初的緊張和慌亂都已經過去了,除了身體格外的疲憊外,孟庭靜的精神其實正高度集中,某些他忽略的地方若隱若現地在他腦海裏躍動了。
他懷疑——海洲有內鬼。
宋玉章的腿好了。
本來就隻是皮肉傷,隻是一直沒得到好的治療,傅冕不再刻意地對他的肉體施暴,甚至還給他調理起了肺上的舊傷。
傅冕一直以為宋玉章在耍花樣。
宋玉章在海洲的病曆,每一頁紙他都看過,肺上根本就沒有留下後遺症,隻是宋玉章長久地咳嗽,有時咳得都快要氣息奄奄,傅冕終於請來了大夫給宋玉章察看。
大夫是原先傅家手底下的杏林高手,一把脈就斷定宋玉章肺部有損,三下五除二地開了副湯藥,湯藥很苦,但很有效,幾帖藥喝下去,宋玉章便能感覺到胸膛呼吸都變得順暢痛快了許多。
有這樣的高手坐鎮,裝病就顯得很不合時宜了。
“總算是不咳了,”傅冕很溫柔地撫摸了他的頭發,低聲道,“老聽你咳嗽,真是叫我心煩。”
宋玉章默默不言,發覺傅冕是徹底將他當成了一件所有物。
因為是自己的,所以得養好了。
養好了以後呢?恐怕還是折磨。
宋玉章很想知道這一年的時間傅冕到底經曆了什麽,他想要了解傅冕,可是傅冕顯然對他防備深重,一旦他露出一點點的苗頭,傅冕都會讓他不好過。
這天,宋玉章又提出想見小鳳仙,傅冕自然是不會滿足他的任何要求,兩人正在吃飯,宋玉章砸了飯碗,拿瓷
片去劃自己的手腕。
傅冕微笑著在一旁看著,“好,很好,一哭二鬧三上吊,你倒是快,直接給我來尋死覓活這一招了,你死,你不死,我今天親自來弄死你。”
傅冕掐著宋玉章的脖子將他按到了床上。
宋玉章手腕上的口子很淺,流了一點血全抹到了傅冕身上,他仰著臉去親傅冕的嘴,傅冕閃躲了兩下,俯身自己堵住了宋玉章的嘴。
“阿冕,讓我看一眼……就一眼……”
“閉嘴。”
傅冕捂住了宋玉章的嘴。
宋玉章半合著眼,眼中眸光飄搖,是一種認命般的溫馴。
兩人大戰了一場,傅冕披上衣服就要走,宋玉章從背後抱住他不讓他走。
“放手。”
宋玉章抱著他,將受了傷的手腕向上翻了,“疼。”
“自作孽不可活,”傅冕扒開了他的手,“自己疼著吧。”
門被用力甩上,然後落鎖,宋玉章將受了傷的手腕舔了舔。
又過了大約十來分鍾,有仆從來送水了。
送水的仆從又聾又啞,據說還是個半瞎子,看不清人的樣子,仆從們放下熱水,又在桌麵放下了一盒藥粉後便出去了。
宋玉章將那盒藥粉拿過來聞了聞,用手指甲蓋摳出來一點吃進了嘴裏,嘴上頓時感到一股清涼的麻意。
傅冕去狠狠收拾了宋晉成一頓。
爆炸案全然出乎他的意料。
他一直以為宋晉成要炸藥是為了弄死孟庭靜。
雖然當時他並不知道孟庭靜同宋玉章之間有什麽特殊的關係,但孟庭靜如果死了,海洲一定會亂,亂則生變,對他的計劃大有好處。
他沒想到宋晉成連宋玉章一起炸了。
如果宋玉章死了……傅冕不敢繼續再往下想,那會令他五內俱焚。
將一根鞭子打斷之後,傅冕摔了鞭子,微拉了領子轉身離開,有人過來,給他送上了海洲的報紙。
傅冕迅速瀏覽之後,麵上便揚起了笑意。
海洲的報紙正在鋪天蓋地地登載宋玉章的死訊。
上頭配的照片是孟家姐弟在車內黯然神傷的側影還有宋玉章的那口棺材。
傅冕拿了報紙回了小院,很愉快地向宋玉章宣布了他的死訊。
“你看,這就是你的棺材,”傅冕點了點上頭的照片,“看上去樣式真不錯,以後你死了,我也給你訂個一樣的,怎麽樣?”
宋玉章的目光落在另一張照片上。
傅冕饒有興致地也跟著看了過去。
照片裏孟庭靜是側臉,俊秀極了,雖然是黑白照片,也顯出清貴濃鬱的世家氣息,麵孔上的表情很冷,亦很悲傷。
報紙忽然被合上,傅冕將側臉湊了過去,對宋玉章笑道:“我怎麽覺得不像?”
他不許宋玉章說,自己倒是百無禁忌,說出來,同宋玉章的含義似乎也大不相同。
宋玉章沒接話。
傅冕又展開了報紙,報紙上孟庭靜的臉一折為二,傅冕道:“我明白了,他如喪考妣,我春風得意,所以,我倆就不像了。”
宋玉章沉默了一會兒,道:“你也死過爹。”
傅冕斜昵了他一眼,宋玉章也看向了他。
兩人一句話也沒多說,忽然就大打出手了起來。
宋玉章養好了身體,吃喝也不缺,自然而然力氣就上來了,他一直順著傅冕,這一回卻是忽然爆發了一般,傅冕給了他肚子上一拳,將宋玉章打得嘔了一聲,宋玉章也給了傅冕臉上一拳,揪了他胸膛上的傷口似是要扯下他的疤,兩人打著打著,不知怎麽又滾上了床。
傅冕按著宋玉章的背脊,又快又急,“賤貨,我就
知道你嘴裏沒一句真話!還想著他?想想現在幹你的人是誰!”
宋玉章臉埋在鮮紅的被子裏,聲音全悶在了裏頭。
一時事畢,傅冕伏趴在了宋玉章身上,他深深呼吸了幾次宋玉章身上那獨特的味道,最後平淡道:“我會殺了他。”
宋玉章渾身一緊,卻是沙啞地一笑,“誰跟我好過,你就要殺了誰,阿冕,你殺得過來嗎?”
傅冕也笑了,雙手往下伸了,“看你的意思,還不止他一個?”
宋玉章側臉枕在手臂上,從嘴裏吐出了兩個字,“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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