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第 1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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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成鐸腦子沒病, 當然不可能當著孟庭靜的麵說那樣的話,那不就等於承認他和傅冕合謀了嗎?況且以孟庭靜那樣的性子,火氣一上來, 肯定二話不說,上來就先給他兩個大耳光。
沈成鐸目光忍不住黏在宋玉章身上。
宋玉章的姿態太瀟灑, 太漂亮了。
說沒有色心是假的, 但凡是喜歡男人的,就不可能不喜歡宋玉章。
但沈成鐸現下是真沒有那個色膽。
就算宋玉章現在是他的階下囚, 他依然是不敢。
雖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可他畢竟還是想活。
費了那麽大勁, 可不是僅僅隻為了滿足自己的那點色欲。
他已經派人去葉城截人, 可想想他上回派人去東城一樣是失敗, 他就實在沒什麽信心了。
他現在就等著見傅冕現身, 然後禍水東引, 讓傅冕和張常山鬥起來。
至於孟庭靜, 沈成鐸以為最好還是別讓這人摻和進來,否則恐怕不好收場。
理想的結果是張常山和傅冕兩敗俱傷,反正宋玉章人沒了之後,孟庭靜就一直有些消沉的瘋癲,不怎麽管事,這樣下去,他海洲之王的美夢還有實現的可能。
宋玉章有一點說的沒錯, 萬不得已的時候, 他手裏還有宋玉章這張牌,無論對孟庭靜還是對傅冕, 甚至於對張常山, 那都有相當大的作用。
這麽一張牌在手裏, 他怕什麽?他急什麽?
沈成鐸忽然明白了傅冕為什麽能在海洲若無其事地做煙草生意了。
他也可以若無其事,他也可以悠哉悠哉,穩坐釣魚台。
因為有宋玉章。
沈成鐸一身輕鬆地離開了地下室。
傭人帶回了沈成鐸的拒絕,孟庭靜坐在位子上開始琢磨。
沈成鐸不肯來,這本身就很說明問題。
孟庭靜曠日持久地在海洲肆意地大發脾氣,人人都知道他現在比從前脾氣更大更不好惹,他請沈成鐸上門,沈成鐸竟然敢拂他的麵子?
單用心虛恐怕已經不好解釋,孟庭靜此時已能斷定宋玉章的失蹤牽涉到了至少三人,沈成鐸就是其中之一,他若是心虛,早就該心虛了,這小半年來在商會,他看沈成鐸在他麵前一直都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要麽就是情況有了變化。
傅宅的大火,說不定就是三人內訌的結果。
大火是為了掩蓋什麽?
孟庭靜拇指指腹摸索著手指關節,他想:宋玉章或許此刻就在沈成鐸和張常山手裏。
事情變得複雜起來,孟庭靜心中又要激動,他強按了受傷的手指,才將急促的呼吸給壓了下去。
如今這樣的情形,誰先按捺不住,誰就是輸了一半。
這天清晨,廖天東正在辦公室裏喝茶看報,他的屬下忽然敲門進來,向他報告了一件事。
廖天東聽完之後,眉頭微鎖,“我知道了。”
屬下微一鞠躬,便走了出去。
廖天東放下報紙,站起身走到窗戶看了一眼窗外車水馬龍的街景,他心想張常山這是什麽意思,忽然將宋氏銀行的利率提高了一個點,又沒到年關,銀行金庫雖然還沒開,也不缺周轉啊。
利率提高一個點,這消息在海洲沒有引起多少震蕩,但在民間老百姓中還是有些聲浪的。
宋氏銀行原本就是海洲銀行中的一塊金字招牌,實力有目共睹,如今收歸政府,照理來說背靠大樹好乘涼,那更是比昔日更盛了。
如今法幣隔一段時間便要貶值,老百姓們拿著錢都是有些害怕,就怕今天能拿手裏的錢買米,過一段時間手裏的錢就隻能買糠了,存錢,似乎已經是個不大明智的選擇,不過既然利率提高了一些,也有人試探著將手下的一部分閑錢送進了銀行。
翌日,銀行開市,貼出告示,利率再升高兩個點。
第三日,銀行開市,利率再提三點。
三連跳的利率終於是在海洲引起了軒然大波。
宋氏銀行現在的性質有些古怪,說是私人銀行吧,因為目前沒人搭理,暫時已經歸政府接管,說是政府銀行吧,政府好像也沒怎麽幹預管製過,連招牌都沒換一個,還是赫然的四個大字——“宋氏銀行”。
宋玉章死前在海洲曾作為領頭羊成立過一個私有銀行的聯盟會,聯盟會成員在爆炸案中死傷不少,填補上去的人其中有許多也受了宋玉章生前的提拔恩惠,此時對宋氏銀行這忽然大幅提高利率的舉動便大為吃驚和不解,但是又不知道該向何方反應,一群銀行家聚在商會裏,愣是湊不出一個主心骨。
該和誰交涉呢?這利率兒戲一般說提就提,也不知道是誰幹的,他們就算覺得不妥,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嗡嗡地商量了半天,最終還是作鳥獸散。
宋氏銀行,向來出其不意,不知道要搞什麽名堂,他們反正看就是了。
利率的暴漲在民間引起的效果更是誇張。
這利率可是史上新高,而且時間很短,前所未有地是隻推月期,照銀行推出的意思是為了幫助百姓安然過年,這一個月的超高利息是宋氏銀行為了回饋大眾,幫助抵抗法幣的貶值,隻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這事放在別的銀行聽著會很滑稽,可放在宋氏銀行,好似就有了道理。
宋氏銀行的風評隨著前任宋行長的風采達到了鼎盛,宋玉章雖死,威望卻還在。
在眾人還在試探觀望之時,海洲的一位知名富商,維也納的老板,開著車運了幾箱錢存進了宋氏銀行。
人群被徹底點燃了。
沈成鐸在行長辦公室裏和張常山相對而坐,張常山眼中血絲泛紅,手上一杯濃茶,嘴裏還在抽著煙,“等會兒我就把這些錢再給你運回去。”
沈成鐸體貼道:“太招搖了,錢就先放在這兒吧,沒事,我不著急。”
銀行的金庫打不開,這兩天運進來的錢全都堆在宋玉章這間原來的辦公室裏,最近法幣還穩得住,張常山一麵不要命地瘋狂吸納法幣,一麵派出自己剛到海洲的幾位心腹用盡一切手段,無論要經過多少倒賣工序,都要將法幣換成美鈔、銀元、黃金……隻要能換錢,麵額上折損多少都無所謂!
他現在就要現錢,要一大筆現錢去救他弟弟的命!
張常山將這間辦公室當作自己臨時的指揮所,寸步不離地守著堆得越來越多的美鈔黃金。
沈成鐸低下頭,掩飾住自己貪婪的的眼神,猛吸了一口煙。
張常山這是要瘋了。
以這樣的速度,再過個三五天,整個海洲老百姓的口袋都要被他吸幹了。
這可是有去無回的撈法。
張常山要跑路!
沈成鐸邊吸煙邊心中快速地轉動著念頭,他想傅冕怎麽還不出現呢?張常山可不能就這麽跑了啊。
這樣多的錢,如果能想個辦法順理成章地裝進他的口袋裏……沈成鐸心跳得快從嗓子裏跳出來,人卻是依舊很鎮定,隨口閑扯了幾句,便走出了辦公室,他人一回頭,看地上那一個個皮箱,目光閃爍地幾乎要從眼眶裏流出口水。
人瘋狂起來,果然是不計後果的,沈成鐸一步一移地走出銀行,在夜色中鑽入車內,他一路正在陶醉幻想,忽然“噗——”的一聲,沈成鐸隨著車輛猛地一顛,車輛打著彎刺耳地在弄堂口嘭地撞了一下後停了下來。
弄堂臨街,人還不少,見撞了車,都紛紛地扭頭來看。
沈成鐸心中一凜,忙對車內的保鏢道:“下車去瞧瞧什麽情況。”
保鏢應聲下車,沈成鐸彎腰去拿腰間的槍時,“砰——”的一聲,子彈從他身側的玻璃射出,直接打中了車外保鏢的腰,將那保鏢打得伏趴在地。
槍聲在夜裏異常地響亮,四周人群一陣尖叫,紛紛逃散,沈成鐸敏捷地伏身下去,手中緊握著槍,僵持著趴在車中不動。
在或許很短暫也或許很漫長的等待中,沈成鐸的後腦勺被發燙的槍管抵住了。
“他在哪?”
沈成鐸渾身的血液都要凍住了,緩聲道:“誰?”
“砰——”
手臂上立即被射了一槍。
街上人群早已散去,此刻靜得出奇,前頭的司機瑟瑟發抖地抱著頭,連頭都不敢回。
“他在哪?”
重複的聲音出奇地冷靜,沈成鐸忍著手臂的劇痛,咬著牙道:“我不知道,人是張常山帶走的,他從南城調了自己的人來,就隻讓我派人去葉城攔你,別的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跟你在他眼裏都一樣,都隻是他手裏的一枚棋,我真的不知道。”
剛開過槍的槍管溫度更高,抵在了沈成鐸的耳後,沈成鐸耳朵像被烙鐵燙了,他痛苦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隻知道張常山人一直守在銀行,銀行裏現在全都是他的人,別的我真不知道,傅冕,就算你殺了我,我也還是……”清脆的上膛聲傳入耳中,沈成鐸心提到了嗓子眼,宋玉章的臉、銀行裏的錢、張常山憔悴的姿態等等畫麵在他腦海中飛快地閃爍,他絕望般地大喊道:“我真的不知道——”
遠處哨聲響起,耳後槍管悄然挪開,沈成鐸仍然是不敢動,他趴在車上一動不動,直到巡捕房的人奔跑著圍攏靠近,他才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人被扶起來時,他身上的襯衣如同從水裏撈出來一般被汗水浸透了。
巡捕房的人跟他都很熟,忙對他一陣詢問安慰。
沈成鐸擺擺手說沒事,由巡捕房的車護送去了醫院,醫院給他處理了手臂和耳後的傷,沈成鐸疼得臉色煞白,然而精神還是很好,在醫院裏沒有多歇,他想回維也納,但又怕傅冕還在跟,就隻能先回了公館。
一進公館,他便倒在了沙發裏,麵上便揚起了笑容。
傅冕終於也坐不住了。
也是,他能等,張常山不能等,再等下去,張常山就要離開海洲跑了。
沈成鐸忍不住哈哈笑出了聲。
他真誠地感謝業陽,感謝那個讓張常遠受傷的人,如果不是張常遠意外受傷,張常山怎麽會被逼得幾近瘋狂?
張常山,你死之後,我會好好幫你用這你辛辛苦苦瘋了一樣吸來的那麽一大筆錢。
沈成鐸越想越暢快,笑得都咳嗽了起來,人果然是要搏命,才能有大收益,他一定得抓住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張常山和傅冕,全都得給他做墊腳石!
“孟老板,”廖天東屏息凝神,在孟庭靜冷漠的注視下手腳都有些發軟,“請你一定要救救海洲。”
廖天東手指發顫地將胸口的信件遞給孟庭靜,臉色發青道:“宋行長,人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