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破曉之光(十九)

字數:7778   加入書籤

A+A-




    和紀知道讓琴酒對蘇格蘭起疑心的那個任務是什麽任務。
    畢竟蘇格蘭現階段所執行的任務都是從她的手上分過去的, 換一種方式說,那個任務就是和紀特意布置的。
    以琴酒的敏銳,他很有可能是已經察覺了和紀是在計劃著什麽, 所以才在她麵前提到蘇格蘭的問題。
    在一個星期的假期過後,和紀又恢複了與蘇格蘭搭檔。
    很明顯的, 和紀能夠感覺到,諸伏景光對她的態度相比起之前來說, 更為熱切了些。
    在最開始和紀還沒有察覺有什麽不同,直到她忽然發現, 自己的一日三餐在不知不覺中就被諸伏景光一手包攬了。
    還有, 諸伏景光從前是不會管她一天喝幾杯咖啡的, 而如今卻敢直接限製和紀一天一杯, 多出來的會被男人溫和笑著端走。
    和紀看著男人在將她手上的咖啡搶走後, 把一杯果汁塞進了她的手裏, 然後看著她無語凝噎的表情無辜的笑了笑。
    和紀也沒有遲鈍到連諸伏景光這樣改變的原因都不知道是什麽。
    想都不要想,肯定是降穀零將她救下了萩原研二的事情告訴了他。
    但不管諸伏景光怎麽想,和紀還是皺著眉向後靠了靠, 努力的與散發著男媽媽光輝的諸伏景光離得遠了些:“把咖啡還我。”
    不行, 她不能就這樣放縱諸伏景光的以下犯上。
    “可是……你的胃一直不好, 喝多了又會胃痛的。”
    諸伏景光狀似失落的低頭,圓潤的貓眼卻泛濫著可憐的色彩, 微微向上看,徑直撞入和紀的眼底。
    男人很明白自己的優勢在哪裏,也在與和紀的相處之中明白和紀的弱點。
    所以, 和紀想的倒是美好, 但最後還是在男人失落的垂眼下慘敗。
    少女深呼吸, 惡狠狠的把吸管插入了果汁中。
    諸伏景光放下了心來, 轉頭就打開了和紀還沒來得及動過的咖啡,就著三明治解決了午飯。
    他們此時坐在公園之中,冬日清淺的陽光灑在身上,雖然不像夏日一樣熾熱,也慢慢的給兩人帶來了溫暖。
    和紀今日又換了一個易容,十分惡劣的照著諸伏景光的模樣弄了一個麵具,此時坐在男人身旁,就像是一對真正的兄妹一樣。
    諸伏景光在與和紀搭檔了這麽久之後,早已經對和紀出神入化的易容術不驚訝了。
    男人掰著剩餘的麵包喂著鴿子。
    鴿子慢慢圍到了男人的腳邊,一道帶著羨慕的眼神望來,諸伏景光的手一頓,隨後抬眼望去。
    金發藍眼的孩童坐在離他們有些距離的地方,身體纖細的像是會被風吹走一樣,麵色病弱而蒼白,眼神卻專注的凝視著男人腳邊的鴿子。
    這個孩子的發色和眼睛……和冰酒好像。
    在看見男孩的第一眼,諸伏景光的腦海裏閃過了這句話。
    但是在下一刻,他又自嘲的笑了笑。
    冰酒經常用的那副金發藍眼的易容,隻不過是她眾多麵容的其中一幅罷了,他們就算搭檔了這麽久,他也從未見過冰酒真實的麵容。
    歸根結底就是一個問題。
    ——冰酒真的對他付出了信任嗎?
    暫時將這個問題拋在了腦後,諸伏景光伸出手,將手中剩餘的麵包屑遞到了男孩麵前,輕聲問道:“你要嚐試一下嗎?”
    男孩的眼神清淩淩的望了過來。
    男孩有著一頭極長的金發,湛藍色的眼睛如同成色極佳的玻璃球,在細看的時候呈現了一種無機質的透徹感。
    察覺諸伏景光的善意過後,男孩伸出了手。
    原本被衣袖覆蓋的手背露在了男人眼前,上麵青青紫紫的細密針孔讓他眉頭一皺。
    看起來是個身體不好的孩子。
    “謝謝。”
    接過麵包屑後,男孩小小聲的對諸伏景光道謝。
    嘴角微微彎起,兩個小酒窩便出現在了唇角。
    諸伏景光眼神慢慢的柔和了下來。
    隔著毫無察覺的諸伏景光,和紀與男孩對視,眼中閃過微暗的光芒。
    【他現在是真的在信任你了。】係統感歎道。
    和紀自然知道係統為什麽會說出這種話。
    防止失聯,請記住本站備用域名:
    在所有人眼中,諸伏景光是組織的成員。
    誰能想象一個組織成員會對孩童這般溫聲細語?還是這樣毫無掩飾的從骨子裏流露出來的溫柔。
    這不是偽裝出來的溫柔平和,而是一個人本性中最自然的性格。
    這說明諸伏景光在和紀的麵前已經不再偽裝。
    但是,還差了些什麽。
    和紀想要的,是諸伏景光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信任。
    她站起身,雙手插在風衣的兜裏,轉頭說道:“我們走吧。”
    諸伏景光笑著點頭,然後蹲下身與男孩道別。
    諸伏景光本以為這隻是人生中的偶遇,他與男孩萍水相逢,再也不會見麵。
    可是他沒想到,他會在這樣的情況見到那個男孩。
    這明明隻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刺殺任務,將最近在東京風頭正盛的議員在上任的前一天刺殺身亡。
    諸伏景光知道這位議員是少有的作風清正廉明的官員,於是就對這個任務有些許抵觸。
    可是這個任務雖然簡單,卻極為重要。
    若是這個議員上任,組織可能就會受到一些打擊。
    以諸伏景光的地位本來是接觸不到這種任務的,可是他的搭檔是冰酒。
    但是諸伏景光怎麽都沒有想到,他會在這裏看見那個隻見過一次的男孩。
    血泊之中,男人捂著胸口佝僂著身體的屍體安靜的躺在其中。
    在靠近樓梯的地方,躺著眉心流淌著猩紅液體,同樣失去了氣息的妻子。
    諸伏景光卻感到窒息。
    因為他看見了,女人懷中還保護著一個孩童,金發藍眼的男孩神色驚惶,眼中滿是絕望。
    這個任務很重要。
    所以不能留下活口。
    諸伏景光明白這一點,但是他舉著手槍的手卻在止不住顫抖。
    他聽見了少女的腳步從身後的樓梯傳來。
    “為什麽不下手。”
    站的比他高幾個台階的少女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和,諸伏景光下意識的回頭,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他出聲,他懇求:“冰酒……”
    可是少女卻沒有給他回應。
    他感受到了少女柔軟的身體貼上了他的脊背,少女溫涼的手掌覆蓋著他的手背,與他一同握住了手槍。
    諸伏景光瞳孔緊縮,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不……不,他還隻是一個孩子,他什麽都不知道,他……”
    他語無倫次的解釋,可是和紀握著他的手依舊強硬。
    “月見千澄,月見議員的獨子,今年已經十歲了。”和紀耐心的與男人解釋道:“這個年紀,已經能記事,也能記住我們兩個的臉了。”
    “蘇格蘭,他不能活著。”
    這些道理諸伏景光都明白。
    他能麵無表情的對任務目標下手,可是他做不到對無辜的孩童下手。
    他們還沒有仔細的看過這個世界的美好,他們隻是受到了牽連,他們……
    他們不應該死在這裏的。
    諸伏景光回憶起了警校畢業時,他們目光堅定,對著教官與胸前的徽章發誓。
    可是他現在的所作所為無一不是在違背當時的誓言,盡管他也明白,他是在為了更為遠大的目標奮鬥。
    就在男人思緒混亂的時候,他聽見了女孩靠在他的耳邊,聲音壓得極低的說道:“你知道我與琴酒為什麽會讓你參與這個任務嗎?”
    和紀的聲音極為冷淡,說出的話語讓諸伏景光的身體瞬間僵硬。
    “你以為你送到福利院去的那兩個實驗體真的能夠活下來嗎?或許你讓他們沒有立刻死亡,但是他們卻陷入了更加痛苦與絕望的實驗當中。”
    防止失聯,請記住本站備用域名:
    “蘇格蘭,沒有任何一個組織成員會像你這樣優柔寡斷。”
    “琴酒那裏我能幫你壓下來一時……但是你終究還是要給出一個能讓他滿意的回答。”
    諸伏景光明白了一切。
    也明白了自己一時的心軟,差點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後果。
    不自覺的屏息讓他的大腦因為缺氧而變得眩暈,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喉間卻滿是血腥的味道。
    但是他仍然無法下手,無法跨過心中的那個檻。
    他掙紮著想要逃離和紀的禁錮,可是此時,少女卻異常的有力,握著男人的手沒有被掙脫開。
    隨後諸伏景光聽見了少女輕輕的歎息了一聲。
    微涼的手覆蓋在了他的眼前,與少女交握的持槍的那隻手感受到了少女帶來的力度。
    視線被遮蓋後,聽覺就變得靈敏了起來,他能清楚的聽見男孩淩亂的呼吸聲以及壓抑不住的哽咽……
    然後,砰——
    一切歸於寂靜。
    諸伏景光恍惚覺得,自己被少女輕輕遮蓋住的雙眼上彌漫上了無邊的血色。
    他還是殺了那個孩子。
    盡管是冰酒扣下的扳機,可是他的手握著槍,他也是罪人。
    濃重的血腥與硝煙包裹著諸伏景光,讓他止不住的作嘔。
    身後仍然束縛著他的懷抱,也讓他心生抗拒與厭惡。
    冰酒是在救他。
    諸伏景光明白這一點。
    可是他理智上認同這一點,知曉這才是最正確的選擇,他也無法接受自己與冰酒的所作所為。
    男人回身,顫抖的依靠進這個讓他既抗拒又依賴的懷抱。
    對立的情緒讓他的頭腦一片混亂,警校中的回憶與進入組織後的血腥交織,最後凝固成了一團亂七八糟的東西。
    唯有遮蓋在他眼前的溫度,依然真實。
    和紀滿意的笑了。
    還差最後一步。
    她不會打碎諸伏景光一直以來的信念,但是她要諸伏景光視她與信念一樣重要。
    這個任務結束後,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蘇格蘭的狀態不太對。
    男人的看起來陰鬱了許多,手段更為幹脆,下手更加利落,也更加依賴起了身為搭檔的冰酒。
    曾有組織成員見到,蘇格蘭枕著冰酒的膝頭午睡,冰酒還縱容的梳理著男人的短發。
    蘇格蘭知道自己的狀態好像有些不對勁,好友曾不止一次的向他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直到某一天,冰酒忽然將他帶到了實驗組的地盤上。
    他沒有對和紀忽然改變的目的地提出任何的疑問,隻是順從的跟在和紀的身後,注視著少女纖細的脖頸。
    和紀走到了最裏麵的那間實驗室,敲開了實驗室的大門,往裏麵呼喚了一聲:“四玫瑰,來。”
    是從未聽過的代號。
    諸伏景光遲鈍轉頭,然後瞳孔瞬間緊縮。
    眼熟的金發男孩走出了實驗室,親昵的用臉頰蹭了蹭和紀的掌心後,才轉頭看向諸伏景光。
    “我是四玫瑰威士忌。”他這般自我介紹道:“初次見麵,請多指教。”
    和紀親昵的幫小孩整理了一下衣領,然後對諸伏景光說道:“他的頭腦非常聰明,在醫學上也很有天賦,所以我就把他帶回組織給雪莉當作助手了。”
    “他是我讓伏特加從福利院帶回來的,底細沒有問題,今後也要麻煩你教他一些防身的手段了……嗯?”
    她忽然被諸伏景光緊緊的抱住。
    男人淩亂的呼吸灑在頸邊,顫抖的說道:“謝謝。”
    和紀溫和而縱容的順了順男人後腦勺上的短發:“僅此一次。”
    防止失聯,請記住本站備用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