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破曉之光(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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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紀在這個世界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她本來可以直接脫離這個世界,但是她也覺得,要有始有終。
    還是要給這個世界的自己畫上一個結局。
    火勢漸漸增大,直升機在將要蔓延上天台的火焰中降落。
    琴酒沒有在高空中扔下繩梯,因為他知道和紀的身體無法支撐著她爬上去。
    銀發男人從直升機上走下,黑色的皮質手套在火焰的照射下微微反射著光芒,男人抬手,指尖用力的從和紀的唇上抹過。
    被諸伏景光咬出的傷口沁出血色,可琴酒卻像是沒有看見一樣,仍用拇指在上麵摩挲。
    鮮豔的紅色在唇上抹勻,給少女蒼白的唇鍍上了色彩。
    他低聲詢問,表情耐人尋味:“你滿意了嗎?”
    和紀吃痛的想要轉頭,卻被琴酒的手掌死死禁錮,無法移動。
    她盯著琴酒的眼睛,忽然感到了些許茫然:“你在生氣?你為什麽要生氣?”
    和紀真的沒有辦法理解。
    諸伏景光的吻她無法理解,琴酒如今生氣她也無法理解。
    和紀覺得諸伏景光是不可能愛上她的。
    她將他馴養,想要讓他臣服。可是男人的傲骨從未折斷,隻有其中的靈魂染上了屬於她的色彩。
    在這種情況之下,諸伏景光為什麽會愛上她?
    包括琴酒。
    和紀也不理解琴酒的眼中為什麽會燃起憤怒的火焰。
    在疑惑之下,和紀直白的出聲問道:“你是為什麽生氣呢?”
    她忽然想起來了太宰老師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你不懂人心,和紀,這是你最致命的弱點。”
    有著鳶色眼睛的男人歎息著注視著她,笑容中像是帶著愁緒,又像是似有若無的難過。
    “你學會了像我一樣玩弄人心,可是至始至終你都不曾去理解,去看破其中隱藏著什麽。”
    “你學會了去利用人類的情緒,可是你卻無法學會理解人心。”
    男人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頂:“你要學會什麽是[愛]。”
    “無論是他人對你,還是你對他人的愛。”】
    琴酒看著麵前少女眼中真實的疑惑與不解,簡直是要被氣笑。
    他俯身低頭,如同被激起了血性的狼犬,惡狠狠的咬住了少女本就被撕咬開的唇。
    鮮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唇上被抹開的鮮血被舌尖卷入口中,犬齒在傷口上慢條斯理的撕磨。
    和紀瞬間瞳孔緊縮。
    她拚盡全力推開了琴酒,琴酒順著她的力道退去,卻在最後時刻給和紀的唇上新增了一個傷口。
    男人的聲音低啞,那雙碧綠的眼眸卻被火光染上了亮色。
    “現在你明白了嗎?”
    驕傲的頭狼用這種方式告訴了少女,他此時的所思所想。
    和紀啞然。
    那雙湛藍色的上挑貓眼中的孤注一擲與麵前碧綠雙眸中的鋒利亮色重合。
    是,朝日奈和紀的確不明白什麽是【人心】,什麽是【愛】。
    但是在此時此刻她明白了,那熾熱而滾燙,從眼底蔓延開來的迤邐色彩就是她不曾知曉的東西。
    可她與他們之間的鴻溝不是這隻剩下一個月的時光。
    那是兩個世界的距離,是畫中人與戲外者之間無法搭建起的橋梁。
    所以。
    “……我很抱歉。”
    她隻能這樣對琴酒說道。
    少女第一次在銀發殺手麵前低下了頭。
    琴酒平靜的移開了視線。
    他早就知曉了事情的結局,自然不會有多餘的難過與失望。
    和紀不知道的是,他比朝日奈和紀想象中的還要了解她。
    所以他也知道,少女望著他的眼中從來都未曾有過愛意。
    要不是他剛才見到了蘇格蘭孤注一擲的傾訴愛意,琴酒也不會將自己的心剖開放在了和紀麵前,隻為了得到一個早就知曉的答案。
    像是剛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琴酒抱起已經沒有力氣行走的少女,平穩的坐上了直升機。
    伏特加僵硬著身體坐在駕駛座上,目視前方冷汗直流,臉上就差寫著剛才他什麽都沒看見。
    而後座上,身著西裝馬甲與白襯衫的金發男人微笑著注視著兩人。
    和紀看清楚了。
    那雙煙紫色眼眸的眼底是隱藏的極好的痛色,在看向她時,其中的恨意如潮水般傾斜而出,又在瞬息之間收回。
    男人的笑容比田地裏稻草人麵上繪製的笑容還要僵硬生澀,隱藏在夜色中不被人注意。
    要不是和紀一直注視著男人,她可能完全不會發現。
    金發男人開口,語氣淺淡到了讓人幾乎聽不見的地步:“你們可真是好興致。”
    話語中帶上了微弱的譏諷與攻擊性,直直的向和紀而來。
    降穀零旁觀到了一切。
    他看見了幼馴染對少女那孤注一擲的吻,看見了幼馴染握著少女的槍抵在心間,也看見了……
    看見了諸伏景光被少女從高樓上推下,身影消失在熊熊烈火中,屍骨難存。
    他幾乎是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向和紀質問道:“蘇格蘭剛剛不是掏槍想要自殺嗎?為什麽要將他推下高樓。”
    哪怕是現在,降穀零還在心中對比。
    那心間的一槍,並不會給他的好友帶來什麽痛苦。
    那就一瞬,那隻是一瞬的痛苦。
    諸伏景光就能解脫。
    可是少女卻狠毒的將男人推進了火焰之中……那是細密而綿長的疼痛。
    hiro會痛嗎?會後悔與冰酒那麽親近嗎?
    降穀零忍不住想到。
    但是終究是他們太過放鬆。
    因為冰酒對同期曾經的救助,對諸伏景光的縱容,讓他們差點遺忘了……
    ——冰酒曾經是琴酒的搭檔,是在裏世界有著赫赫威名的存在。
    她手段殘忍,哪怕年紀尚小,也是從鮮血中走出的惡之花。
    她不是需要他們保護與拯救的花朵,而是盤踞在花朵之下的毒蛇,以此作為誘餌來欺騙他們掉入陷阱。
    他們應該早一些醒悟的,最後一刻也不應該猶豫。
    男人插在口袋裏的手緊緊的握著發信器,指尖已經用力到了泛出了蒼白的色彩,在控製器上的花紋上抹上了鮮紅的痕跡。
    他不應該猶豫的覺得在冰酒追殺蘇格蘭的情況下冰酒應當會留手。
    他不應該猶豫著會暴露身份而沒有早些按下發信器,讓自己眼睜睜地看著幼馴染墜入火焰之中。
    明明公安已經在附近待命。
    明明再早一些……他就可以救下諸伏景光。
    可是他還是遲了。
    和紀看著降穀零近乎於完美的偽裝,也窺見了男人偽裝之下的巨大痛苦與悲傷。
    她能感受到是因為她知曉一切。
    所以她可以準確的戳中男人的痛點,用著輕佻而又無所謂的語氣說道:“因為死人也是會說話的。”
    和紀的語氣迷離,麵上的笑意卻不似作假。
    “反正是叛徒,我為什麽要好心給他留下一具全屍?”
    “黑手黨的規則可是讓叛徒咬著青石台階,踢斷下頜,然後朝著後心開上三槍。”
    “我已經很仁慈了,畢竟死人的身上很有可能還會留下什麽信息,要是讓那些小老鼠們知道了可就不妙了。”
    她看著男人越握越緊的拳頭,彎起唇角,笑著問道:“你說我做的對不對,波本?”
    鮮血的味道在喉中蔓延,視線似乎已經被淚水模糊。
    理智催促著他快些開口,可是他的心髒卻在叫囂,在用激烈而漫長的痛楚抗議。
    最後降穀零隻能盯著少女的眼眸,含笑回應道。
    “沒錯,您做的都是正確的。”
    降穀零從來都沒有像是今天一樣如此清晰的明白朝日奈和紀,或者說是冰酒。
    ——她是敵人,是應該與著肮髒汙穢組織一同下地獄的敵人。
    諸伏景光覺得自己可能還在夢裏。
    不,死人還會做夢嗎?
    他艱難的睜開了眼睛,昏暗的房間裏並未開燈,隻有拉開的窗簾外灑下了月光。
    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了多久,他的記憶還停留在火舌灼燒指尖時的疼痛,後來的記憶全被黑暗所覆蓋。
    所以自己還活著嗎?他又是為什麽會活下來的?
    想到這一點,諸伏景光吃力的撐起身體坐起,打量著麵前的這個房間。
    忽然,放在床頭的一個文件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伸手將文件袋拿下,然後將裏麵的所有東西倒在了床上。
    裏麵是一些證件與一封信。
    證件上是陌生的名字,陌生的經曆,卻有著與諸伏景光相同的臉。
    這是一個專門給他準備的假身份。
    諸伏景光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也意識到了,除了和紀以外,沒人可以從那種情況下救下他,也沒人會未雨綢繆的給他準備假身份。
    褐發貓眼的男人幾乎是顫抖著雙手打開了最後剩下的那封信。
    信紙上的墨跡未幹,似乎昭示著寫這封信的人似乎剛離開不久。
    【是不是對自己還活著有些意外?
    本來不打算寫這封信的,但是誰讓你在最後時刻見到了我易容下的臉呢。
    所以hiro君,請允許我在這裏再次自我介紹。
    我是朝日奈和紀,另外一個名字是降穀和紀,出生在數年之後,是一名極為幸運的時空旅人。
    我的父親名叫降穀零,在未來成為了警視總監,然後被人暗殺死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為了拯救他,也為了拯救他那四個早死的同期,我踏上了旅途。】
    信上絮絮叨叨的寫了和紀這些周目以來的經曆,像是普通的小女生一樣,抱怨著自己的幸苦與不易。
    在信接近末尾的地方,少女筆鋒一轉。
    【很抱歉不能提前告知你我的計劃,但是到現在,計劃也到了最後的時刻了。
    我在安全屋內準備了一個月的食物,等到一個月之後,你就能用假身份在外行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你還可以恢複自己的身份,不過這要等到三年之後的十二月七日過完,你才能繼續用諸伏景光這個身份行走在世界上。
    至於為什麽?就當這是一個命運線上的保險吧。
    還有,想請你在父親麵前隱瞞我的身份,至於為什麽……你以後就會知道了笑)
    最後,請允許我拒絕hiro君在最後的那個告白。
    不知道我擅自將那個吻認作告白是否有錯,但姑且先這樣認為。
    我們相遇在不好的時機,假設說以後我們還會相見的話,如果hiro君還是保持著現在的這個想法,那我會好好考慮的。
    雖然這樣好像輩分有點亂。開個玩笑)
    咳咳回歸正題。
    ……我很抱歉對你所做的一切,也不希望能夠獲得原諒。
    隻希望hiro君未來一片明亮,不再經受離別,開心快樂的度過這一生。
    朝日奈和紀留。】
    男人將信紙折起放於心口之上。
    手在顫抖,視線慢慢變得模糊。
    他聲音沙啞:“騙子。”
    “你寫的這封信……哪裏像是還會見麵的樣子啊。”
    這明明是一封遺書。
    昭示著兩人將永不相見的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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