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平靜日常(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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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日奈和紀的生父名叫鶴見升。
    他與朝日奈美和的相識其實非常的戲劇化, 在咖啡廳裏的一見鍾情,於是火速結婚一年不到就有了朝日奈和紀這個孩子。
    鶴見升是入贅,和紀也被冠上了朝日奈的這個姓氏。
    朝日奈美和的愛情來的快去的也快, 沒過多長時間爭吵與間隙就在兩人之間發生, 鶴見升也在打了離婚官司拿到了一筆錢財後消失的一幹二淨。
    和紀在記事後就未見過自己的父親,於是在缺失了父母關愛的情況下,不由得對父親產生了某些美化過的幻想。
    鶴見升本就長得好看, 如今站在她麵前的男人也打扮的非常斯文, 一如當年朝日奈美和見到他時的俊朗模樣。
    男人見女孩一點都沒有猶豫, 直接將手放在了他掌心中的模樣,眼底時按耐不住的狂喜。
    白發六眼自然能看出男人在心底打小算盤,仗著除了和紀以外沒人能看見他, 不滿的在和紀的耳邊叭叭:“快鬆手快鬆手!”
    “這人眼睛裏的算計一點都不掩飾的, 你怎麽還答應下來了呢。”
    和紀沒有回話。
    當年的她自然沒有第一時間就答應下來。
    和紀喜歡朝日奈家, 她在朝日奈家生活了十二年,自然不會這樣輕易割舍。
    最後是男人說隻是和他旅遊一段時間,和紀才肯鬆口。
    但是轉眼間,他又欺騙她的兄長們, 說是和紀願意離開朝日奈家以後都跟著他生活。
    在這個以和紀記憶搭建出來的世界中,和紀的一舉一動都會牽動這個世界。
    她在心底默數。
    三秒過後, 一個寬闊的懷抱將她包裹,另一個身影則是擋在了兩人麵前。
    身著單薄襯衫的長發男人剛剛才從自己新書簽售會上回來, 好好打理過的長發如今有了些許淩亂。
    朝日奈光抬手擋著身後的和紀與抱著她的朝日奈雅臣,和紀眼尖的望見了男人的指尖塗著鮮紅顏色的指甲油。
    原來……這一段記憶她是如此的記憶猶新嗎?
    朝日奈光神色凜然, 卻先轉頭對朝日奈雅臣說道:“雅臣, 先把和紀帶回房間。”
    盡管在這個幻境之中和紀改動了些許, 但是事情還是向和紀的記憶中走了下去。
    毫不客氣坐在和紀房間中唯一一把椅子的五條悟打量著這個房間, 頗有些好奇的問道:“你知道這是幻境?”
    和紀抿唇,麵上是不符合年齡段的成熟與穩重。
    她客觀的說道:“我還不至於會被這麽簡陋的手段給蒙蔽。”
    在進入這個特級咒靈領域的那一瞬間,和紀就明白了為什麽之前的受害者都處於昏迷狀態未曾醒來了。
    因為這個特級咒靈的領域,會讓人失去未來的記憶,被困在自己最厭惡的記憶中。
    和紀剛進入領域的時候也被模糊了記憶,下意識的就認為自己是十二歲時的朝日奈和紀。
    直到係統在腦海中出聲,腦海中模糊記憶的屏障瞬間碎裂。
    和紀抬眼看向這個房間。
    她的記憶力可以說是極好,這個房間的所有細節都異常還原。
    五條悟也打量著周圍。
    女孩明顯是被家人寵愛著的,整個房間以淺色的色調為主,看起來明顯是自己粉刷裝扮的牆壁,床上那些精心挑選的玩偶,都透露著女孩是有多受家人疼愛。
    白發六眼冷淡的看著一切,直到視線被一個熟悉的東西吸引。
    他起身,從床邊的玩具堆中拿出了一個熟悉的遊戲機。
    遊戲機本身不是什麽值得在意的存在,隻是套著遊戲機的外殼上有一道裂痕。
    這道裂痕的位置五條悟再熟悉不過。
    因為這是他自己親手摔出來的,上麵的膠帶也是他為了補償而做出的補救措施。
    在與他的和紀玩鬧逗樂時,不小心脫手而摔到了地上。
    像是什麽東西得到了印證,五條悟的喉間忽然一片幹澀。
    他沒有回身,背對著和紀問道:“這是你的遊戲機嗎?”
    嗯?
    和紀敏銳的察覺了五條悟似乎有了情緒起伏,她看向男人手中拿著的遊戲機,同樣默默皺眉。
    這個遊戲機的款式……當年的遊戲機應該沒有先進到……
    嘶。
    和紀也知道這個遊戲機是從哪來的了。
    她在咒回世界的年齡也是十二歲,應該是這個特級咒靈在翻閱記憶塑造世界的時候不小心混亂了。
    捏著衣角的手指已經在下意識的用力中泛白,女孩麵上的神色卻察覺不出異樣。
    “或許是吧。”和紀這般回答道:“這麽多年了,哪能記得住。”
    敷衍的回答並沒有讓五條悟不高興。
    反之,他甚至愉悅的笑出了聲。
    他起身走到了和紀麵前,然後蹲下,伸手親昵的捏了捏和紀的臉頰。
    明明他觸碰不到和紀,卻還是認真做出了這樣的舉動。
    “記不住也好。”
    和紀從未在白發六眼的麵上見到這樣的神情。
    所有情緒都像是雲煙,那雙璀璨的天之六眼溫和的望著她。
    像是一切都塵埃落定,所有的不甘心都隻能被舍棄,徒留淺淡的悲傷如同溪水流逝。
    他重複道:“記不住也好。”
    那些隻會給她帶來傷痛的記憶,沒必要再次想起。
    五條悟本就是個任性的,恣意妄為的性子。
    他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拿到,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實現。
    最開始他是想要和紀記起來的。
    可是他再次想起了白發的女孩雙目緊閉,血淚從眼角滑落的模樣。
    唯我獨尊的天之六眼在一次又一次的離別中成長,最後學會了收斂與學會放手。
    他的孩子為他獻祭了一切。
    所以記不住也好。
    哪怕這樣他永遠無法以父親的身份站在和紀身邊。
    和紀的心髒在緩慢跳動時忽然彌漫出了令人窒息的疼痛。
    她茫然的抬手放在了心髒上方,艱難的將自己的視線從五條悟的身上移開。
    五條悟……是在傷心嗎?
    和紀忽然不想讓五條悟看見她後來的記憶了。
    因為這是朝日奈和紀最不堪回首的時光,是她心底的一道疤,是她不想讓旁人知曉的過往。
    在朝日奈家被泡在蜜糖中長大的小姑娘是小太陽。
    而後來被太宰治帶在身邊教導的女孩,是沉默膽怯的雪花。
    像是輕輕一碰,就會融化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個世界順著和紀的記憶繼續走了下去。
    在與鶴見升離開日升公寓後,鶴見升就像是不能浪費一丁點時間一樣,徑直將和紀帶到了橫濱。
    五條悟本來還能悠閑的跟在和紀身後,在和紀的閉口不談中分析男人的舉動。
    白發六眼在此之前就知道和紀曾被親生父親販賣,自然不會覺得麵前的男人是好人。
    他不惜以最壞的惡意去猜測鶴見升的行動,看著男人一路偽裝著笑容將和紀帶回家時,還對男人沒有任何動作感到詫異。
    就算男人看不見,他也像是要說悄悄話一樣彎腰附在和紀耳邊說道:“他還不打算暴露真麵目嗎?”
    其實五條悟也看出來了,鶴見升此時的模樣並不像是已經走投無路到要販賣孩子的狀況。
    他將和紀帶在身邊,更像是有其他的打算。
    在五條悟還在猜測琢磨時,家門被關上,男人瞬間轉變了神色。
    猝不及防的巴掌將女孩扇倒在地,血腥味瞬間在口中泛濫。
    五條悟臉色瞬間一變,想要出手將和紀救下,可是穿過了男人身體的手卻讓他反應過來,他無法觸碰到任何東西。
    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男人抓住了和紀的衣領將她拎起。
    “你們一家人都看不起我,對嗎?”男人低聲罵道:“你看看你的四哥,多囂張啊,明明我是長輩,是他曾經的繼父,他居然敢指著鼻子罵我。”
    “還有你的二哥,不愧是知名律師啊,什麽狗屁法律張口就來,說我不配做你的父親,不配將你帶走。”
    “他們罵的開心,原本我隻想用你做要挾要一點錢……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他用力的掐著女孩的脖頸,用力到了手背上爆出了青筋:“他們很喜歡你吧……”
    和紀抬眼望著麵目猙獰的男人,將口中帶血的唾沫啐到了男人臉上。
    這件事她不止一次想要這樣做了。
    當時還年幼的她隻知道哭泣,現在有了這個機會,肯定是要把想做的事情做一遍的。
    和紀知道,這時的鶴見升的手頭還是有點錢的,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欠下的那些賭債馬上就要爆發。
    至少是現在,鶴見升不會殺死她。
    所以和紀毫無顧慮的又啐了一口唾沫。
    男人的麵容瞬間扭曲,惡狠狠的又扇了和紀一巴掌。
    像是不解氣一樣,男人獰笑著繼續拳打腳踢。
    五條悟試圖伸手擋住男人不斷落下來的拳頭,望著男人的眼神像是要殺了他一樣的狠厲。
    可是無法觸碰到任何東西的五條悟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和紀的身上增添了傷勢。
    男人像是拖垃圾一樣將和紀拖入最裏麵的房間,將女孩的四肢鎖上了鎖鏈後,連脖頸都沒有放過。
    皮質的項圈就像是狗鏈,鎖在女孩的脖頸上,比起束縛更像是侮辱。
    五條悟被氣的雙目血紅。
    在男人離開後,他看著和紀勉強靠著牆撐起身。
    他壓抑著自己的怒氣不想嚇到和紀,蹲在和紀身前虛虛的做出了扶的動作。
    他低聲說道:“你為什麽要去激怒他。”
    和紀倒是一臉滿不在乎。
    她像是不適應一般扯了扯脖頸上的項圈,看著男人滿是怒火的眼眸,眼神有些不適應的偏了偏。
    “就算我沒有做出那些舉動,他也會因為自己想到的東西而打我的。”
    這個世界是依照和紀的記憶運行。
    不管他們在其中做出什麽樣的改變,在沒有突破關鍵點時,所有的事情都會在改變後回到原點。
    白發六眼的聲音帶上了些許顫抖:“所以這一切都來自你的記憶,不曾改變?”
    和紀回望。
    “沒錯。”
    “你所見到的一切,都是我曾經經曆過的事情。”
    她的親生父親就是這樣個渣滓,所以和紀至此之後再未對父親這個角色產生任何期望。
    直到和紀遇見了五條悟。
    那是她第一次明白,父親是會怎樣對待自己的子女。
    五條悟看著和紀,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思緒已經混亂到整理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隻有一個念頭清晰的留在了腦海裏。
    ——就算和紀不曾記起,他也想要和紀回到他的身邊。
    最後五條悟放下了手,問道:
    “他的下場是什麽?”
    無法散發的怒火在心底積壓,想找到一個發泄的出口。
    然後他就聽見了和紀說道:“我放過了他。”
    白發六眼眼中滿是不敢置信,瞬間拔高了音調:“他做出了這些事情,你還放過了他?!”
    和紀靠在牆上,望著髒汙的天花板。
    “那年我才十二歲,而他是我的親生父親。”
    和紀望向髒汙的天花板,平靜的說道:“我還能怎樣,才能做的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