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沒有回答。
    他坐到了和紀身邊, 鐵鏈從他的身體上穿越而過，雖然沒有任何觸感，但是和紀還是看的不順眼。
    她歎氣：“你也不瘮得慌。”
    五條悟滿臉無所謂, 甚至還往和紀的身邊靠的緊了些：“反正也碰不到我。”
    他凝望著和紀的側臉, 這副麵容是陌生的，可是那種直覺上的親近是不會作假的。
    白發六眼屈膝，手撐在了膝蓋上, 偏著頭笑道：“你想知道如果我有了孩子, 我會怎樣對她嗎？”
    沒有等和紀回答, 男人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麵容平靜而理所當然：“她理應是個女孩，有著和我一樣的白發與六眼。”
    “她會被整個五條家嬌寵著長大, 天天趴在我背上撒嬌著要出去玩, 不能出去玩也會被我帶著在院子裏曬太陽。”
    “就算沒有母親也沒有關係, 她會得到我全心全意的疼愛，想叫爸爸，叫父親，甚至直呼名字也沒有關係, 我都會回應她的呼喚。”
    “春天我可以帶她去野餐，夏天我可以帶她去海邊度假, 秋天可以去泡溫泉，冬天可以一起堆雪人。”
    “她理應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
    和紀沉默片刻, 淺淡的扯出了一個笑容：“那看起來你會是個好父親。”
    但是天之六眼凝視著身旁的女孩，聲音忽而有些沙啞。
    “可是……我卻一樣都沒有實現。”
    他的孩子從出生起就在暗無天日的實驗室中長大, 作為實驗體被整個五條家用利益捆縛, 她的父親不允許讓她稱呼自己, 他的孩子一無所有。
    和紀知道五條悟在說什麽。
    可是此時她無法開口, 她不能開口。
    她想啊，朝日奈和紀生來就是因為利益而降生的。
    父親為了錢財想讓母親懷上孩子，母親為了她的愛情而將孩子留下，朝日奈和紀並不是作為一個人而被生下，而是作為一件物品，一件可以讓父親獲得財產，讓母親得到幸福的物品。
    所以哪怕年幼時是被兄長們愛著，寵溺著長大的，父母的所作所為還是她心中的一根尖刺。
    直到太宰老師將她帶入了港口afia，她才覺得自己是有價值的存在。
    但是這個價值是產自自身，而不是由家庭所帶來。
    所以她愛著朝日奈家。
    卻從未想過要依賴朝日奈家。
    不管是五條悟還是和紀都沒有在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和紀起身在房間裏轉了轉。
    這個房間其實就是一個閑置的空房間，雖然有帶衛生間，但是臥房內卻連床都沒有，空空蕩蕩。
    和紀輕車熟路的靠在了牆角，這是這個房間中最幹淨的地方了，像是之前有個櫃子放在這，所以地麵上的灰塵比別處的地方少。
    跟過來的五條悟問道：“你要在這裏被關幾天？”
    和紀很肯定的給出了答複：“大概是一個星期。”
    如今的鶴見升還沒有到走投無路的時候，手中雖然有點小錢，但是岌岌可危的債務也在逼迫著他。
    “那個男人剛才出去了，他什麽時候會回來？”
    和紀也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三天後吧。”
    五條悟眨了眨眼睛，起身穿透了牆出去看了一眼。
    等他回來後，男人神色凝重的說道：“這個房子裏一點食物都沒有，你難道要餓三天半嗎。”
    和紀啼笑皆非：“就算房子裏有我也拿不到啊，你又沒辦法觸碰東西。”
    五條悟滿臉不樂意，就像是一隻發現了自己並非無所不能的貓咪一樣，就差生氣的翹胡子。
    他盤腿坐到了和紀麵前：“這是你的記憶，你有離開這個領域的辦法了嗎？”
    “怎麽可能沒有，一進這個領域我就知道怎麽解決這個咒靈了。”和紀摸著手腕上的鐵鏈：“你不也一樣嗎？”
    五條悟道：“可是我又無法插手你的記憶。”
    這個咒靈為什麽會成為特級咒靈，純粹是因為它的能力。
    將受到了咒術的人拖入他們心底最難忘最痛苦的記憶，在受害者沒死之前，他們產生的負麵情緒都會給咒靈帶來源源不斷的能量。
    而離開這個咒靈領域的方法也很簡單。
    那就是直麵心中的恐懼，改變自己最後悔的那件事情。
    但是失去了未來記憶被困在回憶中的人，有幾個是能醒悟過來的呢。
    和紀隻能說：“再等等，再等等吧。”
    她對自己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麽已經有了模糊的猜測。
    在這個世界和紀的身體回到了幼時那般孱弱。
    剛餓了一天半，和紀就開始感覺自己沒力氣了。
    這時候的五條悟還有心思找話題逗和紀開心。
    “其實你的長相不像是個afia。”白發六眼比劃著和紀的臉：“你的長相太乖巧了，就像是校園裏衣著規整的好學生，老師都喜歡的那一種。”
    和紀讚同的點頭，頗有些惆悵：“當時剛剛成為幹部的時候，紅葉大姐就隱晦的提醒我，我需要更威嚴一點。”
    “既然長相是改變不了的，那就隻能從衣著上著手了。”
    想到了什麽，和紀忍著笑意說道：“咳，最開始因為不知道該穿什麽，所以衣服我是去打劫了中也老師的衣櫃借的。”
    五條悟挑眉：“那位中原中也幹部？他的衣服你竟然合身嗎？”
    和紀委婉的說道：“中也老師……比較嬌小，所以折一折就能穿了。”
    隻不過沒來得及穿出去就被紅葉大姐發現了，然後紅葉姐就領著她去買衣服了。
    不僅是衣服，尾崎紅葉還買了一些化妝品。
    麵上的稚嫩被掩蓋在了成熟的紅唇下，眼尾上挑，就像是一朵熱烈奔放的玫瑰。
    合身的西裝襯衫被貼身的小馬甲緊束，緊身的西裝褲勾勒出了精瘦的腰肢與修長的腿，這樣一打扮，都不用站在中原中也身邊就知道兩人是師徒。
    這樣的打扮也讓太宰治瘋狂抗議，最後讓和紀披上了他送的風衣才甘心。
    當時的太宰治還義正言辭的說道：“明明是我帶回來的，怎麽能看上去更親近那隻蛞蝓呢。”
    和紀一臉無語的吐槽：“這樣更奇怪了啊，廣津先生臉都快繃不住了啊。”
    站在太宰治身後的老爺子瞬間轉變表情，優雅的笑了笑。
    回憶漸漸遠去，和紀低頭看了眼身上已經沾滿了灰塵的白裙。
    她評估道：“不過沒必要時還是裙子好看。”
    沒有女生不喜歡小裙子。
    五條悟開始計劃著出去以後要包幾家店送給和紀作為禮物。
    被餓了兩天以後，和紀麵色慢慢開始蒼白。
    坐在和紀身邊，就算觸碰不到和紀也擺出了擁抱姿勢的男人低聲問道：“那時候的你也是這樣過來的嗎？”
    和紀勉強笑了笑：“那時的我更狼狽。”
    “第一次遭受這樣劫難的女孩，是沒有辦法冷靜下來的。”她抬手指了指那扇看起來殘破卻異常堅固的木門：“我身上的鎖鏈長度夠我觸碰到大門，所以我就一邊大哭一邊拍著那扇門，希望有人能夠注意到我。”
    隨後和紀的神色慢慢的冷了下來：“但是這裏是橫濱，是混亂的橫濱。”
    “哪怕有人聽見了我的求救，也沒有人會來幫我。”
    和紀疲憊的闔眼：“所以我的掙紮沒有任何用，最後還暈過去了。”
    五條悟敏銳的察覺到了和紀的疲憊，他不再與和紀說話，而是讓和紀閉著眼睛休息減少消耗。
    和紀閉上了眼睛縮在牆角，她沒看見的是，坐在她身邊的男人蜷縮的手指以及眼中擔憂的神色。
    第三天女孩沒有醒來。
    五條悟不再停留在和紀身邊等待，他試圖走出房門，可是房門外卻是一片漆黑。
    他隻能待在和紀記憶鑄造而成的房子內坐以待斃。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等來了麵容愁苦的男人。
    明明他就站在男人麵前，男人口中傳出的聲音卻異常模糊，斷斷續續的隻能聽清楚其中的幾個字眼。
    男人的表情似乎也被模糊，五條悟隻能分辨出男人或許在打電話。
    “為什麽會突然找我催債……明明還有一段……”
    “我還不上……沒有辦法！那邊給了……警察還在……不能聯係！”
    “是女兒……賣一些器官……管她死活！”
    “女孩……那位大人要女孩……”
    五條悟驟然反應過來了為什麽他無法聽清男人的話語。
    因為這是和紀的記憶，和紀當時並未聽見完整的話語，隻是模模糊糊有了印象，所以才會是現在這樣。
    他冷靜的分析著男人口中的話，然後逐漸感到了蹊蹺。
    如果是按照鶴見升所說，他的債務不應該是現在爆發才對，甚至朝日奈家為了救回女兒也給予了錢財，可是催債的那方卻還是沒有寬限時間。
    蹊蹺在什麽地方？蹊蹺在於，所有放高利貸的人身上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他們會拿捏人心，明白什麽叫做放長線釣大魚。
    畢竟人一死，那債務肯定就還不上了，所以他們不會將人逼上死路，而是會給予一線生機。
    可是看鶴見升的這個模樣，就像是快被逼瘋了。
    再加上後麵的那句話。
    【那位大人要女孩……】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想法忽然出現在了五條悟的腦海中。
    他神色晦暗的望著男人，不知道是否該將這個自己猜測出來的想法告知和紀。
    假如說……和紀所遭受的這個劫難，一開始就是個計謀呢。
    鶴見升隻是把和紀從朝日奈家帶出，並且帶來橫濱的棋子。
    朝日奈和紀一開始就被盯上了，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為了將她帶到某個人麵前。
    五條悟垂下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