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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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啟京城以北的戎族聯軍,派出去的探子還沒回來,就收到了來自北戎王庭的傳信,告訴了他們慎郡王已經從肅城發兵兩萬五千人,讓他們警惕其偷襲京城聯軍。
得知那位威名赫赫的慎郡王真的要來馳援京城,西戎東戎的將領們,便都有些心虛了,主要將領都開始主張繼續和談,而且覺得他們先前提出的條件完全可以降低一些,免得還沒談攏,慎郡王的援軍就到了,不好收場。
見他們一個個畏慎郡王如虎的模樣,烏力罕暗自惱火,麵上卻道:
“慎郡王部眾尚未過天沙城,究竟來不來京城還不能完全確定,各位真沒必要此時就喪氣。”
那些將領卻道:
“可真過了天沙城,大啟那邊的底氣又不一樣了,到時候恐怕連降低條件都未必能談得攏。再一拖延,拖到慎郡王來了,更是什麽也拿不到,白出了這一趟兵!”
“沒錯,與其那樣,還不如現在就降低些要求,早日把東西拿到手早日撤退。”
三方意見開始有了分歧,烏力罕深知,這樣的分歧絕不能對外表現出來。
那前來談判的大啟右相不是個簡單角色,若發現可乘之機,很可能會選擇將他們各個擊破。若他們不能擰成一股繩,可就真的要不到高價了。
精於算計的烏力罕,絕不允許自己第一次領軍卻沒有拿回一份足夠光鮮的戰果。
但西戎與東戎各有算計,也確實不是逞口舌就能說服的,為了對外顯得齊心,他隻能妥協一些,將他們北戎汗國的要求也降低些,且說服其餘人把要求再提高一些。
總體來說,他們的條件降低到了先前的八成。
他們目前各自的底線是:
西戎要求大啟六公主和親這是答應了那位大啟降將的條件),且將已經被他們占領的長寧郡,以及北麵的蕃平郡都割讓給他們。
東戎的底線則是燕山關北麵方圓三百多裏的土地。
北戎的底線則是天沙城和鼎德。
其餘的錢財物資都可以慢慢談。
與此同時,朝廷也收到了肅城方麵探子的傳信,送信人離開時,慎郡王已經整軍完畢,開拔往東而來。
兩萬五千人的軍隊,隨軍提供後勤的廂軍與民夫都有八千人,運送的糧草和軍需都很多,應該是真的要遠途跋涉的。
如此,朝廷方麵也又多了談判的籌碼,談判時的底氣更足了些。
這一次,魏平光直接把自己先前提的條件再降低了兩成。
總體原則就是,給錢可以,但是不割地,三大汗國每國賠償一千萬貫可用其他財物抵扣),如今,這一千萬貫,直接全變成了八百萬貫,還放言道:
“各位請記得,慎郡王離京城越近,你們能拿到的就越少。若等慎郡王抵達,你們就一文都拿不到,甚至還會賠上許多兵力,各位都是聰明人,提早退兵,拿著錢財走人才是上策。”
烏力罕的態度也很強硬:
“魏相未免欺人太甚,和談向來隻有雙方往中間談的,卻沒聽說越談越低的道理!你們若真以為慎郡王那麽可靠,現如今又何必坐到這談判桌上來?”
說著又給另一位東戎將領使了個眼色,那人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拍著桌子道:
“大啟既然沒有誠意,我看這和談不談也罷!直接打!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慎郡王先到,還是我們先破城!”
其餘人也紛紛一副受到羞辱義憤填膺的樣子,叫囂著要推翻和談直接開戰。
魏平光深知,哪怕對方是演的,到了如今這地步,他再強硬下去,也可能真的鬧僵。畢竟戎族蠻子們本就衝動魯莽,容易逞莽夫之勇。
若真的打起來,城牆先露了端倪,而慎郡王又還沒到,事情就麻煩了。
“各位喝茶,先消消氣,大家都是為國辦事,沒必要鬧得這麽僵。”
他打起了圓場,戎族眾將領也都順著台階下來。
魏平光接著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對他們道:
“話說到這份上,老夫也給各位台吉將軍說句實話。咱們之所以能坐到這張談判桌上,還是因為我與楊大人都不希望慎郡王進京。”
眾人想起,和談的副使楊馳,似乎是大啟三皇子的舅舅。而這位魏相,聽他這意思,要麽也是三皇子的擁護者,要麽另有支持的皇子,總之,兩人都是不希望慎郡王李洵能上位的。
“陛下愛護百姓,不想勞民傷財,這才同意和談。可若各位要得太多,我與楊大人也跟陛下交不了差,到時候陛下心一橫,就是魚死網破也要打,等打到慎郡王瀕臨京城,於我們和各位都沒有任何好處不是麽?”
他這麽一說,東戎和西戎的將領們都有些被說服了,總算明白大啟為什麽打得好好的,會這麽快來和談了。
或許真有可能是因為皇帝要請大皇子馳援,這些非大皇子派的朝臣們急了,這才寧可和談也不願讓大皇子回京。
幾人對視了一眼,對魏平光道:
“可你這條件也開得太低了些,我們回去也不好交代……”
說著又把先前的條件降低了一成,讓魏平光回去再和皇帝商量。
這次連烏力罕也沒反對。
而魏平光也樂得和他們拖時間,答應再回去多爭取一些東西。
坐著吊籃回到城裏,魏平光在禁軍士兵的護送下坐著馬車回右相府,路上突然感覺到車窗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木窗上傳來嘭地一聲巨響。
馬車立刻停了下來,魏平光打開窗戶的時候,始作俑者已經被士兵們按住了。
被按在冰冷地麵上的,是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此時他困獸般地掙紮著,見魏平光打開車窗,立刻高聲喝罵道:
“賣國奸相!我們打得好好的,憑什麽和談!你這佞臣賊子,不得好死!”
十來步之外,還有一些差不多打扮的年輕人,也以仇視鄙夷地目光看著他。
禁軍見狀立刻喝罵著要打人,魏平光卻讓他住手。
“放了他吧,沒必要為這種人耽誤時間。”
關上車窗,魏平光靠坐在車壁上滿麵疲色地閉上了眼睛。
和談一事在城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彈,雖說目前很大一部分百姓都接受宮中的說辭——陛下認為守城戰死傷太多百姓與士兵,心中不忍,所以願意破財消災,停戰換取百姓與士兵的平安。
但很多人還是不接受這個理由,私底下有許多埋怨與非議,激進些的,甚至會衝到右相府外來唾罵他這主持和談的右相。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人攔路罵了。
但如今不可能跟百姓們解釋真正的原因,他隻能一次又一次地忍受這些潑到頭上的汙水。
或許隻有等到戎族聯軍退兵,京中眾人才會明白陛下和他的良苦用心。
在北戎和大啟雙方的反複拉鋸中,六七天時間一晃而過。
李洵一行人,已經行軍至離肅城有五百多裏遠的蒙煥城。
此時的北疆邊城都積了兩寸深的雪,周遭的樹木也都已經成了枯枝。
整個隊伍沿著官道走,全靠著羅盤與輿圖辨別方向。
三萬多人的隊伍,沒有任何驛站能安置,從民夫士兵到將領,幾乎都隻能露宿。
不過,這對經常進行嚴寒訓練的慎郡王麾下士兵來說,並不算什麽。
因為雖然是露宿,卻帶著從北戎人那裏搶來的氈帳,高大又寬敞,裏麵還可以放火盆,幾十個人擠一個大帳篷,其實並不覺得太冷。
這帳篷本就在車上,
而吃喝方麵,也因為帶了煤,還有專門負責做飯的後勤,所有人都喝上滾燙的加了蔬菜幹和肉的薑湯,就著準備好的肉幹,大餅一起下肚,再喝上一杯烈酒,便足以讓人全身都暖和起來了。
看著士兵們熱火朝天地在外頭吃飯,基本上沒什麽傷病,他們又如期到達了蒙煥,即使寒風凜冽,李洵心情也還不錯。
“去請林將軍過來與本王一起用膳。”
雖然是郡王的晚飯,但行軍中,李洵也並沒有讓人單獨給他準備什麽,不過是和外頭的士兵們一樣的大餅,肉湯和烈酒,一式兩份,擺在各自的食案上。
兩個大男人一起吃飯,林樂慶也沒那個膽子和自家郡王隨意開玩笑貧嘴,大帳裏的氣氛很是沉默。
迅速解決完了晚飯,見林樂慶也吃完了,李洵便吩咐道:
“林樂慶,本王有任務交給你。明天吃了早飯,你便率領一萬五千士兵北上。”
林樂慶頓時眼前一亮,這個位置北上,不就是衝著北戎王庭而去的嗎!
“郡王是想讓屬下去偷襲北戎王庭?”
李洵擺了擺手,道:
“北上至烏蘭托部落再掉頭往西南,突襲河陵郡城北門。”
烏蘭托部落離北戎王庭大約兩百五十裏,離河陵兩百裏。)
然後又囑咐道:
“記住,前麵可以走慢些,但總體要在六日內完成。攻打河陵是突襲,從烏蘭托部落出發和到達河陵城外都必須在晚上。陽鉞會在南邊配合你吸引河陵守軍注意,你率兵到達後,就立即安排爆破兵與機械兵迅速拿下河陵北城門,能做到嗎?”
林樂慶算了算時間,再過六天便是臘月十五,雖說下雪,卻是有月亮的,不必使用火把暴露行蹤。若南邊再有同僚配合,要拿下河陵還是很容易的。
“能!”他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然後又有些不甘地問:
“所以郡王此次東去,就隻是為了光複河陵嗎?其實咱們打河陵,完全沒必要這般大費周章。”
河陵離得那麽近,如今最多一萬多守軍,隨時都可以打,強攻費些時間也是能攻下來的。
李洵反問道:
“怎麽沒必要?河原軍奴十幾萬,不出其不意地偷襲,如何保全他們?”
林樂慶愣了愣。
原來郡王又是為了那些中原百姓。
他也是窮苦出身,很能理解底層百姓的境遇,尤其是深陷敵占區,就更加淒慘。郡王心係百姓,能為此不惜大費周折,是河陵百姓的幸事。
等他到了河陵,也得好好執行郡王的這一命令,務必讓河陵百姓感受到郡王對他們的愛護之情才是!
“屬下明白了。”
剛要告退,卻還是覺得不對:
“可是郡王,一萬五千人打河陵,是不是大材小用啊,而且我們還是偷襲……”
李洵沒有解釋的意思:
“你先做好本王交代的事,然後在河陵等待下一步命令。其餘的,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林樂慶隻好滿頭霧水地退下了。
不過,到如今這個地步,他琢磨了沒多久,便越發確定郡王另有安排了。
比如陽鉞那裏,雖然大家一開始是一起開會的,但他就完全不知道郡王還私下安排了陽鉞從南邊向河陵進軍。
郡王對他的行軍時間都有具體到天數的要求,肯定是在別的地方還有安排。
不得不說,這一招兵書裏的暗度陳倉,真是絕好的計策。
既如此,那他自然是得配合好了才行!
“報——大汗,慎郡王麾下林樂慶將軍率領一萬五千大軍,從蒙煥向王庭而來!”
阿古達木驚得從王座上站了起來,臉色十分難看:
“他果然是衝著王庭來的!”
召集來貴族大臣們,告訴他們這個消息,然後下令由蘇德帶領三千重騎兵,兩千輕騎兵,前去迎敵。
又說眼下關係到整個汗國的生死存亡,讓貴族們也全力以赴,派他們手下身體強壯的奴隸,牧民還有私兵,與蘇德一起抗擊慎郡王部眾,禦敵於王庭之外。
隻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保存他們的財產。
而且,把慎郡王部眾阻攔在城外,實在萬不得已,也能給城中的貴族還有牧民們爭取逃走的時間。
這個命令讓眾人有些發慌:
“大汗,如此安排,王庭便隻剩下一千的兵力,是否太冒險了些……”
蘇德插言道:
“目前可能偷襲汗國王庭的,隻有慎郡王,他在克烏湖城僅剩三千兵馬,且肅城方麵給他們運了很多犒賞物資讓他們準備過年,不管是從人數還是他們目前的狀態,都不可能出兵。”
“隻要擋住了林樂慶率領的這支軍隊,整個王庭就是安全的。”
眾人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三千人不足以威脅王庭安危,且他們有哨崗,不可能再給敵軍偷襲的機會。
眾多騎兵與牧民奴隸迅速集結,總共湊了五萬餘人,浩浩蕩蕩朝南而去。
蘇德一路上格外興奮。
上次埋伏他的就是這林樂慶。
這一次,他定要一雪前恥!
雖說他們正規軍比不上林樂慶部那麽多,可五萬人也不是吃素的。
他們北戎汗國,不管是正規軍還是牧民私兵都善於騎射,這次曠野作戰,是他們最擅長的。
而林樂慶部眾卻失去了可以圍困他們的地利優勢,即使有震天雷,但他已經提前給參戰者都進行過預警,他們斷不至於再像之前那樣,一遇到震天雷就完全嚇破膽。
隻要及時避開震天雷,就可以避免很多傷亡。
正麵作戰,他有三倍以上的兵力,足以叫林樂慶部眾傷亡慘重。
然而,夢想很美好,現實卻無比殘酷。
蘇德帶著五萬人餘人足足走了三天,都沒有和林樂慶部眾碰上頭,前方的斥候兵也沒能探得林樂慶部眾的影子。
這讓蘇德心中頓時生出了不妙的預感。
這天一大早,一個滿臉是血的騎兵從後方快馬衝進了蘇德的隊伍裏,衝到蘇德麵前,便翻身下馬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悲愴地喊道:
“台吉!王庭被慎郡王部眾占領了,大汗與城中貴族盡數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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