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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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姐,你們村附近那個莊子在哪裏,你能帶我去嗎?我們現在就去!”
    婦人急切地拉著她道。
    陳三嫂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難得回來一趟,今天肯定要在娘家歇一晚再走。你去我們那邊的莊子幹啥?”
    婦人卻是不肯說,隻道讓她走的時候帶她一起。
    陳三嫂子一頭霧水,等那婦人走開了,這才壓低了聲音問同桌的人:
    “那不是村頭的二妹嗎,我記得她嫁到南邊了,家裏還挺好的呢,怎麽成這樣了?看起來神神叨叨的。”
    那婦人叫陳二妹,原本是村裏的一枝花,十來年前嫁到了南郊的一個村子。
    和東邊相比,南邊的土地肥沃,收成比他們這裏高很多,算是整個郡郊最富裕的地方。而二妹的夫家還有五十畝地,叫隻能佃田為生的村裏人羨慕不已。
    正因為如此,好幾年沒回來的陳三嫂子才奇怪。
    按說,二妹夫家裏的日子還挺好過的,今天見著卻穿著一件滿是補丁的衣服,臉色也蠟黃人瘦得隻剩一包骨頭,和幾年前見她時完全是兩個人。
    旁人也壓低了聲音答道:
    “還不是那印子錢害的。你沒聽說嗎,他們城南好多人借了印子錢還不上,都被迫賣身為奴了。二妹一家三口,要是再還不上錢,也隻能全家賣身了。這次她就是為此回來借錢的。可現在這年月,誰有錢借給她啊……”
    聽到這話,陳三嫂嚇了一跳。
    她是聽說過城南那些賣身為奴的人有多慘的,一天隻能吃兩頓飯,卻得沒日沒夜地幹活,稍微動作慢了點,莊頭的鞭子就落在身上了。
    家裏的女眷,稍微年輕有點姿色就賣到青樓去,就算是長得好看點的小男孩也會被賣去當小倌兒,沒幾年就被磋磨死了。
    “怎麽借這麽多錢?而且她家不是有地嗎?”
    “聽說是突然遭了匪災,家裏的壯勞力都受了傷,必須拿錢醫,地典出去也不夠,就隻能借印子錢,這利滾利的,就全家都隻能賣身為奴了!”
    陳三嫂歎了口氣:“這真是太倒黴了。”
    都不是因為家裏人不成器,而是因為那些天殺的山匪。
    “你說她去莊子是不是想去找那個王爺借錢?”
    陳三嫂搖了搖頭:
    “誰知道呢,王爺雖說好心,卻也不是冤大頭。”
    第二天一大早,陳二妹天還沒亮就在陳三嫂娘家門口等著了。
    一路上,她跟個木頭樁子一樣不說話,直到到了地方,陳三嫂才終於知道她是來做什麽的。
    大半個月過去,先前他們佃地的地方已經大變樣,外圍全部圍上了兩米高的木柵欄,走近了根本看不見裏頭的景象,隻聽到裏麵叮當作響,似乎在建房子。
    莊子前後各有一個門,全部兵丁把守著,這些兵丁共有十幾個,又高又壯,穿著藤甲,腰上別著大刀,看起來威風極了。
    除了這些站在門口的,還有一隊二十人的隊伍,手裏拿著長刀,不斷地繞著柵欄外巡邏,讓人根本不敢靠近。
    陳二妹也有些害怕,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還是捏著拳頭,勇敢地走了上去。
    “軍營重地,閑人免進!”
    站在最外頭的兩個兵丁嚴厲地喝道。
    陳二妹大聲道:
    “我找王爺!我有很重要的事找王爺!”
    兵丁冷漠地把她推開:
    “我家郡王豈是隨便什麽人可以見的!快走快走!不然我等就不客氣了!”
    陳二妹哪裏肯走,當場就跪下來磕頭:
    “大爺,求求你們,讓我見王爺一麵,我就見一麵!求你們讓我進去!”
    兵丁們很煩惱,郡王金尊玉貴,怎麽可能隨便什麽人說見就見。別說一個民婦,就算是他們的上官,也不是隨便就能見到郡王的。
    雖然這民婦瘦骨嶙峋的有些可憐,但他們是絕不可能放她進去的。隻能虎著臉拔出刀來,喝罵道:
    “再不走,就別怪軍爺的刀子不認人!”
    看著雪亮的刀尖,陳二妹嚇得心顫,但她沒有辦法,這已經是他們家最後的生路。
    她橫下心來,哭喊著說了實話:
    “軍爺們開恩,民婦要見王爺是有天大的冤情!”
    兵丁們還是不肯輕易放行,隻冷漠道:
    “伸冤找縣官,要不然就找你們郡守,咱們郡王可不管審案!”
    一個兵丁長官模樣的,在一旁看著這出鬧劇,此時出聲嗬斥道:
    “跟她廢話什麽,直接轟走!”
    “是!”
    兩個兵丁立刻出列,拽著陳二妹的胳膊就要拖她走。
    陳二妹徹底慌了,不得不說出全部的實話:
    “軍爺開恩,民婦要告的是郡守的小舅子,他強行放印子錢,草菅人命!求軍爺讓我見見王爺!求求你們了!
    “要是見不到王爺,民婦一家都會被強行充奴,民婦的女兒也會被賣到青樓!她還那麽小,她活不下去的,求軍爺們行行好!”
    說著,她就使勁磕頭。沒幾下,額頭上就出了血,順著額頭流下來。
    外頭人隻知道放印子錢,收走他們土地的人背景很強大,卻不知道背後主使者是誰。
    直到他們村的秀才公家中那不成器的兒子被人引去賭,借了印子錢,被強行收走了家中祖傳下來的一百畝地,秀才公順藤摸瓜才知道背後的東家是郡守的小舅子。
    他一紙訴狀將人告到了郡守府,說放印子錢是違法的,要求郡守秉公處理,歸還他家田地。卻沒想到,那秀才回去的當晚家裏就進了強人,秀才公被人捅了三刀,當場斃命。
    打那以後,他們村的人才知道,原來所謂的匪徒,恐怕也是郡守小舅子的爪牙,隻為讓他們不得不從他手中貸印子錢。
    對方的背景如此可怕,他們原本隻能認命的。
    可現在,王爺的出現讓她看到了新的希望,哪怕有一絲機會,她也要拚命一試!
    如果她成功了,她十歲的女兒便不會再被賣入青樓。他們全家都可以重獲自由!
    當兵的大多數貧苦出身,見這婦人一張黃瘦得眼睛都凹下去的臉上,又是血又是淚,還有泥土混合在一起,看著慘不忍睹,便都有些不忍。
    連先前不耐煩的兵丁長官也看不下去了。
    “大嫂子,我實話告訴你吧,郡王不在營內。你要見他,隻能去城裏的郡王府碰碰運氣。”
    營地還在修建中,還有匪寨那邊也要修路和修整,還有東郊荒原的臨時營地要視察,郡王日理萬機,怎麽可能一直在這裏守著。
    這邊現在都是由三營的林樂慶指揮使負責,郡王偶爾才過來視察。
    陳二妹頓時就傻了。
    “怎麽會不在,不是說王爺就在這裏的嗎?”
    “這裏就是個別莊,又還在修建,郡王那麽忙,守在這裏做什麽。”
    這話讓陳二妹徹底放棄,謝過他們後,站起來搖搖晃晃往外走:
    “好,那我去城裏找王爺!”
    說著,她也不顧自己已經大半天沒吃飯,剛才磕頭磕得頭暈眼花,立刻往城裏趕。
    她走後,黃杏村幾個看熱鬧的議論紛紛。
    對於平日沒什麽消遣的村民們來說,這自然又是一個大新聞,這事很快就傳得滿村皆知了。
    也包括村裏住著的劉地主。
    這地主家裏有上千畝地,在附近村子都是數得著的大人物,可在整個郡城卻不值得一提。
    在聽家裏學嘴的長工說了這事後,他頓時覺得這是自己結交大人物的機會。
    “快去把馬牽來,老爺我要進城!”
    離郡守府隻有一條街,郡城最繁華的地方,坐落著一座十分氣派的宅院,門上寫著龐宅。
    這裏正是郡守小舅子龐芝元的住處。
    他原也是個外來戶,但他姐姐是郡守的寵妾,跟著郡守來肅城後,便搖身一變成了這裏的大人物了。
    本地不管鄉紳還是官員,都得敬著他,叫他一聲方老爺。
    此時,他正躺在溫暖的屋子裏,享受著美貌婢女捏肩錘腿。
    突然外頭門房跑進來稟報:
    “老爺,外頭有個姓劉的地主求見您,說是有人要向郡王狀告您,他怕您吃虧,特來跟您報個信!”
    龐芝元心中一緊,頓時蹭地一下從榻上彈起來:
    “快請進來!”
    很快,他就從劉地主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頓時鬆了口氣。
    看來那婦人還沒來得及找到郡王。
    雖然不知道郡王到底會不會管這閑事,可鬧出來到底是樁麻煩。
    這些刁民竟敢在背後如此害他!
    龐芝元心頭惱恨極了,惡狠狠道:
    “來人!去郡王府外守著,把那賊婦人給我抓回來,拔了她的舌頭,吊在南郊的莊子門口,讓那些賤奴們好好看看,亂說話的下場他們承不承擔得起!”
    “對了,還有她那個女兒,她不是怕她女兒被賣到妓院麽,老子偏就要把她賣到最下等的窯子裏去!”
    一群打手立刻氣勢洶洶地領命而去。
    龐芝元猶覺得不解氣,一把將手頭上好的瓷器砸個粉碎:
    “刁民!老子要讓那賤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東郊的莊子離郡城隻有十裏地,但陳二妹對東郊人生地不熟根本不認識路,又全憑一雙腿,進城便難免要費些功夫。
    她又累又餓,還頭暈,足足花了兩個多時辰,一路問人,才終於在偌大的郡城裏找到了郡王府。
    看著那氣派的府邸,她擦了擦頭上冒出來的虛汗,臉上露出了一絲喜意。
    終於到郡王府了,希望能順利見到王爺,希望王爺能救她和家人!
    她心中默默祈禱著,朝郡王府走去。
    正在此時,在郡王府外徘徊的幾個家丁模樣的男人看到了她,其中一個大喝一聲:
    “就是那婦人,快抓住她!”
    說完,其餘幾人頓時氣勢洶洶地朝她跑來。
    陳二妹本能地覺得危險,拔腿就跑。可她本就身體瘦弱又十分疲憊,哪裏跑得過這些精壯漢子。沒一會兒,就被他們追上了。
    其中一人揪住她的頭發,狠狠在她臉上扇了兩巴掌,叫罵道:
    “他|媽的還敢跑!賤|人!”
    陳二妹頓時嘴裏一片腥甜,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憤怒道:
    “你們是誰,當街打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臉上頓時又挨了一巴掌,打人的家丁冷笑道:
    “王法?咱們龐老爺就是王法!把這賤婦帶回南郊莊子上去!”
    聽到這話,陳二妹頓時明白了來人的身份,恐懼極了。
    姓龐,在郡城如此囂張,除了郡守的小舅子沒別人了。
    她原先不敢跟人說自己的打算就是怕提早泄露出去,被龐老爺發現打擊報複。
    可怕什麽來什麽,現在她還沒見到王爺,龐老爺的人就找來了。
    “放開我!放開我!救命啊!”
    “王爺救命!王爺救命!”
    她奮力掙紮哭喊著,希望引起百丈外那威嚴的郡王府的注意。
    可隔著這麽遠的距離,連人都看不清,更何況聽到喊聲呢。
    那帶頭的家丁聽她這樣叫喊,立刻道:
    “塞住她的嘴,綁起來,免得惹麻煩。”
    他們綁人那是輕車熟路,早就帶齊了家夥事。
    話落,一個家丁就拿出一塊破布一揉,塞進了她的嘴裏,另外兩個則嫻熟地用繩子將她兩隻手反剪在背後綁起來。
    陳二妹被人推搡拖拽著往前走。
    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掙紮想往回走,脖子掙得通紅,嘴裏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那一雙凹陷下去的眼睛看著遠處的郡王府,滿是絕望不甘。
    明明郡王府就在眼前了,王爺就在那府裏啊!她全家獲救的希望,就在那府裏!
    可不管她怎麽努力,也不過是蚍蜉撼樹,根本掙不過幾個壯漢,隻能被越拖越遠。
    正在她要被拖上馬車的時候,街道轉角處來了一隊騎馬的人,轉眼間就走到了幾步之外。
    這些人個個騎著高高的大馬,穿著甲,腰上別著刀,十分有氣勢。
    而為首那位騎著最駿的一匹白馬,穿著褐紅色箭袖勁裝,上臂套著皮甲護具,身上是做工精良的銀色鎖子甲。他看著年輕,一張臉也生得俊秀,整個人卻猶如一柄出鞘的寶刀一樣散發著鋒銳的氣勢,讓人覺得直視便是不敬。
    他看著被綁起來的陳二妹,遠山如黛般的修眉微微一斂,沉聲道:
    “去問問,那裏怎麽回事。”
    “是!”
    一個騎馬的軍爺頓時策馬而來,問他們這邊到底是在幹什麽。
    剛才凶神惡煞的家丁頓時換了副嘴臉,討好地笑著道:
    “回軍爺的話,抓一個逃奴,不敢擾了郡王府的清淨,我們馬上就走!馬上就走!”
    陳二妹嗚嗚地叫著試圖發出聲音,她想告訴他們,她不是逃奴。她殷切地望著不遠處那位騎馬的年輕人,他是如此高高在上,讓她再次看到了希望。
    她多希望那是一位好心人,可以把她從這些人手中救出,如此她就有希望跑到郡王府前求見王爺。
    那家丁回完話,立刻把陳二妹往馬車上拖。
    陳二妹頓時絕望極了,她奮力掙紮想掙脫家丁們的魔爪。
    她知道,這次她要是被抓到,絕對會麵臨龐老爺最可怕的報複,她和她的家人,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正在此時,耳邊傳來一道清潤低沉的聲音:
    “等等。”
    “把那婦人鬆開,我有話要問。”
    抓人的家丁趕緊道:
    “鄉下婦人,滿嘴汙言穢語,恐怕汙了軍爺的耳朵。而且,龐老爺還等著咱們回去複命呢,可耽擱不得!”
    他大概以為,這郡城無人不知龐老爺,搬出他來,沒有人敢不給麵子。
    然而對方卻是審視地看了他一眼後,直接衝著身邊的兵丁一揮手,那些人立刻翻身下馬,將那些家丁一推,直接抽出軍刀在陳二妹手上的繩子一劃,隨即又扯掉了她嘴裏的破布。
    陳二妹終於得以說話,她什麽也顧不得,立刻急切地道:
    “我不是逃奴!軍爺,我是平民!龐老爺強迫我家借印子錢,搶了我家的田土,如今還要我全家為奴!求您帶我去見王爺!”
    家丁立刻慌了,大怒道:
    “呸!你這賤奴此時竟然敢胡言亂語,汙蔑龐老爺!”
    “軍爺您別聽她胡說,您可以明天去府衙查檔,這婦人確實是咱們龐老爺家的家奴!”
    那為首騎白馬的騎兵正是李洵,聽到這話,卻是絲毫沒有理會,隻吩咐道:
    “將這婦人帶進府裏。”
    這婦人瘦骨嶙峋,又被人以多欺少,打得鼻青臉腫嘴角帶血,卻堅持要見他,可見是有內情。
    而且,多年做任務,他對微表情的研究也很有心得。那些家丁雖然故作鎮定,臉上卻還是有些細節出賣了他們的心虛。事情絕對不像他們所說的那麽簡單。
    反而是那婦人,並沒有撒謊的跡象。
    權貴豪富欺壓平民,在這個時代太常見了。
    聽到這話,那為首的家丁頓時急了,開始扯虎皮做大旗:
    “軍爺,這可是龐老爺的家事!你要跟龐老爺作對嗎?”
    卻不防被一個兵丁直接一腳踹在膝蓋窩,跪倒在地。
    “放肆,郡王麵前,豈容你一介刁民口出狂言!”
    幾個家丁頓時傻了,郡……郡王!
    這竟然是新來的那位郡王!
    對於皇權的敬畏讓他們不敢再有任何反抗,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兵將陳二妹帶走,然後趕緊飛跑著回去報信。
    被帶進郡王府的陳二妹暈暈乎乎,如在夢中。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如此好運地在最後關頭遇到了外出回來的王爺!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為民除害,又體恤百姓王爺,他竟然如此年輕。
    被帶到廳堂,王爺還吩咐人找大夫來給她看看傷,陳二妹心中暖暖的,王爺果真如傳說中一樣愛民如子。
    陳二妹再也顧不得什麽,趕緊跪在地上,把龐老爺的惡行和自家的情況告訴王爺。
    “王爺,您行行好!救救我們吧!”
    說完又怕王爺覺得自己太貪心,連忙又磕頭補了一句:
    “要是別的不行,至少救救我女兒,她那麽小,被賣到青樓活不下去的!”
    李洵溫聲道:
    “你且安心養傷休息,此事本王會處理的。”
    說著,就讓人帶她下去休息。
    待陳二妹走後,李洵立刻沉下臉來。
    先前從郡守的態度,他便覺得南郊可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當時他便派了王常青帶人去查。
    但王常青把南郊轉了個遍,回來跟他說,沒發現什麽異常,南郊是整個郡難得土地肥沃的地方,全是大戶人家的莊子,沒多少自耕農。
    得到這個答案,李洵又打算集中力量先剿匪,便暫時沒再追查,卻沒想到南郊的百姓先找了過來。
    郡守極力想隱藏的,便是如此喪盡天良之事!
    這肅城郡本就貧瘠,可郡守與他那小舅子,卻是打算在瘦得皮包骨的人身上炸出幾斤油,不僅是喝血吃肉,連骨頭都得吸出二兩骨髓來。
    收成低,那富農至少還有地,貧農還有他們自己這個人。賣作奴隸,也總能一人得個幾貫錢。
    平民不知道印子錢違法,隻當天災人禍自己倒黴不得不去借錢,借了錢還錢也天經地義,隻能賣兒賣女賣自身還債。
    可那種稍微有見識的,知道印子錢違法的也沒用,當地最高行政長官是那個放印子錢的人的保護傘。他們甚至還養著山匪,不管哪一種手段隨便使出一點來,都足以碾死那些平民百姓。
    整個南郊沒剩下多少自耕農的背後,隱藏著多少土地兼並後的血淚!
    李洵捏緊了拳頭,肅城是他的基石,他絕不允許這些人在此地如此胡作非為。
    這一次,他要借此事徹底根除郡守這股惡勢力。
    “來人,立刻點兵一百,本王要親自去南郊!”
    雖然那婦人看起來沒撒謊,但這次他要親自去南郊查探情況,免得再有錯漏。
    陳二妹所在的村莊名叫喜鵲村,離郡城二三十裏,李洵等人快馬加鞭跑過去的時候,天都還沒黑。
    南郊土地肥沃,能開墾的地方全都開墾成了耕地,因此土地比較密集,道路兩邊幾乎全是地。
    如今正是春季播種小麥,糜子等物的季節,每塊地裏,都有好幾個村民正在耕作。有些是在播種,有的在蓋土,但最辛苦的還要數犁地的。
    他們衣衫襤褸,瘦骨嶙峋,地裏沒有耕牛,全是由人力完成,前麵兩個人拉,後麵一個人推犁,速度非常慢,看得出每個人都很吃力。
    但即使如此,莊頭的鞭子還是落在了身上:
    “慢吞吞的要犁到什麽時候,天都要黑了!爺爺打死你們這些懶漢!”
    打了前頭兩個拉犁的又打後頭那個推犁的,三人被打得受不了,卻不敢反抗,隻跪地抱頭求饒。
    李洵看到那倒在地上的木犁,根本沒有金屬頭,這怎麽可能快得起來。
    早有聽說犁地累死人的,便是因為如此了。可即使那些人已經如此瘦弱不堪,卻依舊要挨鞭子。
    這些莊園主人與莊頭,全然沒把人命當回事。
    “把那些莊頭伴當都綁了!召集村民到村頭集合!”
    他命令道,留下五十個騎兵。
    別看那些莊頭,伴當在村民們麵前如此威風,在李洵的騎兵麵前卻根本不經打。
    於是,不過片刻,先前耀武揚威的莊頭就叫罵著被打倒在地,綁住了雙手扔在地上被看押起來。
    而李洵則帶著剩餘人快馬加鞭去了村裏。
    以那郡守小舅子的做派,都派人來捉陳二妹了,沒道理不對她家裏人下手。
    他若去得早,說不定能阻止悲劇的發生。
    很快進入村裏。
    這村莊也實在窮苦,連瓦房都沒兩間,幾乎全是茅草頂。在村中找了個小童問路,沒多久他就帶著人來到了陳二妹家。
    此時,一幫打手捉著一個八九歲一直在哭喊掙紮的小女孩,另外幾個則圍著兩個漢子毆打,另一個年輕些的婦女抱著個男孩嚇得瑟瑟發抖,頭發花白的老漢被推搡在地,根本爬不起來。
    看著這些人哭泣,那些打手一點不覺得他們可憐,反而還在一旁嘎嘎怪笑。
    “敢得罪咱們龐老爺,這就是下場!”
    “要怪就怪你們家那舌頭長多了的婆娘!”
    “現在就哭太早了,將來多的是你們哭的時候呢!”
    “天殺的,你們會遭報應的!”老頭哭喊著叫罵。
    “死老頭,還敢罵人!”一個打手直接走上去一腳踩住他的手使勁碾,老頭頓時痛苦地大叫起來。
    李洵快步衝上去,直接一腳將那打手踹出了幾米遠。
    這些人不認得李洵,隻從他身後的兵丁的著裝認出,這是郡王府的護衛。
    一個打手走上來,一臉不爽地道:
    “郡王府的軍爺,咱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您這樣就不對了吧?”
    李洵懶得與他們廢話,直接下令:
    “拿下!”
    近身肉搏上李洵很有經驗,他原本那一千護衛們在來肅城前的一個月訓練裏,他專門對此進行過講解與訓練,對人體關節有初步概念的護衛們,要對付這些隻會欺負瘦弱平民的打手,一點都不費力。
    很快就將那些打手卸了胳膊綁成了一團扔在地上。
    那些打手們一邊哀嚎一邊叫囂:
    “我們可是龐老爺的人,你們這是要與郡守大人為敵嗎?”
    “你們給我等著,郡守大人馬上就會派人來抓你們下獄!”
    顯然他們還沒搞清楚狀況。
    護衛們也是窮苦出身,看到被如此欺壓淩虐的村民感同身受,聽到這話,便有一人忍不住上前又是一腳。
    那護衛滿懷驕傲地道:
    “實話告訴你們,現在是咱們郡王親臨,且等著看是誰倒黴!”
    另一個護衛畢恭畢敬地向李洵稟報:
    “郡王殿下,人全都綁好了。”
    李洵點點頭:
    “全部帶到村頭的空地上去。”
    看了看地上兩個被打得吐血的壯勞力,又吩咐道:
    “給這家人請個大夫,好生治療。”
    說完,便帶著人走了出去。
    陳二妹一家人這時候才回過神來。
    他們先前被那幫打手闖進家裏,說他們家的媳婦竟然去郡王處告龐老爺的刁狀,要好好教訓他們。
    那時候他們隻覺得禍從天降,既害怕又惶恐,心裏還有些怨怪陳二妹的衝動。
    不知道什麽叫官官相護嗎?
    那是郡守的小舅子,告了又有什麽用,反而給自家引來滅頂之災。
    可現在,郡王真的來了!
    他剛才讓人綁了龐老爺的打手,救了他們,還吩咐人給他們請大夫!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青天大老爺麽?他們家真的得救了!
    一家人為此激動不已。
    而村頭空地上,被集結起來的村民麻木地看著被綁著扔在前麵的莊頭伴當。
    他們經曆過最絕望的事情,此刻早已在日複一日的折磨壓榨中喪失了期待,隻是本能地苟且地想活下去。
    他們不關心上頭又要鬧什麽新花樣,或許是原本的莊頭伴當犯了錯要被撤掉,那就隻希望新來的莊頭與伴當的鞭子能輕一點。
    站了一會兒,很快又有一隊兵押著幾個打手來了。
    一個穿著鎖子甲的年輕將軍在一群軍爺的擁護下走到了最前頭。
    他身邊的一個兵大聲道:
    “各位鄉親,此乃本郡國主慎郡王,今日接人狀告,了解到你們村受龐老爺印子錢之苦,不少人淪為奴隸,特來了解情況。”
    “有哪些原是自由身的,都站出來,郡王定會為你們主持公道!”
    一潭死水般的村民們頓時嘩然。
    他們原以為自己一輩子可能就這樣了,每天在鞭子下做著繁重的農活,吃不飽穿不暖,哪天一頭栽倒在地裏,便扔到亂葬崗讓野狼啃了。
    可現在竟然來了一位郡王,得知了他們的苦處,要為他們主持公道!
    村民們麻木的眼神有了波動,他們肅城這烏雲蔽日的天,真的要迎來太陽了嗎?
    這在以前簡直是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哪怕覺得不真實,可人都是向往希望的。
    看著那些往日裏對他們拳腳相加的莊頭伴當們全都被打得鼻青臉腫,綁了手腳扔在地上,再看看年輕郡王帶著的那些威武的軍爺和他們手頭雪亮亮的刀,村民們突然就覺得非常有安全感。
    就像受了欺負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大人。
    一個又一個的村民們跨步向前。
    一百多村民中,竟然絕大部分都是,可見那姓龐的與郡守等人作惡之多。
    望著這些瘦得不成人形,身上傷痕累累的村民們,李洵心中燃起了一團火。
    百姓不富強安康,則國不強。
    他的封土,他的子民,絕不容忍畜生們如此作踐!
    而罪魁禍首的龐老爺,在打手們回來匯報後也有些慌神。
    郡王這意思,不會真的要管閑事吧。
    郡王手裏帶著那麽多兵,前陣子還宰了一窩土匪,城裏那些賤民都說郡王英明神武愛民如子,還真叫人心裏發虛。
    他趕緊去郡守府找郡守商量對策。
    “大人,大事不好,有個刁民把印子錢的事捅到郡王那裏去了!”
    他一見到郡守就慌亂地道。
    郡守卻是氣定神閑地瞟了他一眼:
    “慌什麽慌,多大點事。”
    龐老爺囁喏道:
    “那可是郡王,他手裏那麽多兵,萬一……”
    郡守哼笑了一聲,篤定地道:“沒有萬一。把心放在肚子裏,本官跟你保證,他絕對不敢動兵。”
    堂堂一個皇長子被發配到這種窮鄉僻壤,皇帝還密令他監視這位郡王。
    作為一個被皇帝厭棄的皇子,但凡地方官參他幾句,便要倒大黴。
    如此,那郡王隻要腦子不傻,都不敢對他和他的親眷動兵。
    別說是為了幾個刁民,就算是他騎到郡王頭上,他怕是都得掂量下發不發作呢。
    前幾天郡王的態度不就正好說明了這一點麽。
    在郡守這裏吃了個定心丸,龐老爺頓時安心了,回了府中繼續抱美人睡大覺。
    然而,半夜的時候下人突然驚慌地衝進來:
    “老爺,大事不好了!郡王帶了五百護衛,把咱們宅子給圍起來了,說是要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