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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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宮內, 嘉佑帝正溫聲細語跟才進宮三個月的容妃說話下棋。
    年輕的容妃容貌姣好,此時滿臉幸福與嬌羞。
    自從入宮以來,陛下就對她盛寵有嘉。初進宮就封了她做昭儀, 才進宮的那個月她完全是專房獨寵,之後也每月裏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宣她伴駕,與她相比,曾經的寵妃們全部黯然失色。
    前些日子她被診出有孕,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陛下就直接將她晉升為妃。哪怕因為有孕撤了綠頭牌, 也依然時常到她宮裏來陪她。即使懷孕了不能侍寢, 陛下也從未讓她被冷落過。
    母親被特許進宮來看望她時,聽說了這些很是高興, 交代她一定要好好保住腹中的孩兒,將來她還有更大的福分在後頭。
    被帝王嬌寵著的少女,此時正耍賴要悔棋, 嘉佑帝卻是一臉寵溺的模樣縱著她。
    氣氛正好,禦前大太監陳旺走了進來,躬身匯報道:
    “陛下,右相獨子林程醉酒縱馬,夜闖禁宮, 已經被禦林軍拿下了!”
    “啊!”
    容妃驚得低呼一聲。
    宮中縱馬和夜闖禁宮,不管哪一條可都是死罪。
    嘉佑帝手中捏著的棋子一頓, 臉上的表情不變,眼中卻已爆發出驚喜的亮光來:
    “到底怎麽回事?”
    陳旺顧慮地看了容妃一眼,容妃識趣地福了個身退下, 陳旺這才道:
    “想是不滿陛下前些時日對他的懲罰, 林程近日一直縱情聲色, 今日與蘇紀安等人一起喝酒,不知怎的發起瘋來,說陛下冤枉了他,非得要夜闖禁宮找陛下理論!”
    蘇紀安,是林相的得意門生之一,林程一直將其視為親兄。
    嘉佑帝眼中閃過精光,這些人投誠的誠意倒是真的很足啊。
    心底卻十分不屑,所謂文人士大夫的風骨,在利益麵前什麽也不是。看著右相這條船要沉了,跑得比誰都快。
    若他們誓死追隨自己的老師上峰,他雖說會毫不留情地鏟除他們,卻會高看他們幾眼。
    如今麽,這些個見風使舵的小人,他暫且也可以用著,卻是絕不會真正重用與信任的。
    當然,這也怪不得他們,人都是趨利避害的。
    自從李洵那逆子遠走北疆後,原本的大皇子黨就樹倒猢猻散,大部分外圍勢力都被他這個皇帝一一收攏,最後隻剩下林氏一族與林相最信任的幾個門生故吏還以林相馬首是瞻。
    不過,當他這九五之尊越發明顯地在朝堂上表現出對林德康的打壓時,林德康身後這股最後的勢力也越發分崩離析。
    先是林德康的親弟弟林德益暗中上門為自己的嫡出長孫求娶長亭候家的庶女,低姿態地表達了聯姻之意。
    長亭候家並沒有什麽出色人物,隻有一點長處,那便是與他這個皇帝是表兄弟。
    林得益想投靠他的意思很明顯。
    嘉佑帝知曉,林得益等旁支,一直以來都對林德康很不滿。
    畢竟,若說為官老實,再沒比林德康更老實的了
    生怕自己與家族有把柄被皇後太子一黨抓住,這十幾年來都是極力約束家人,稍微過線的事都不準人做,阻了家族裏很多人的財路官路。
    往日裏,他們恐怕還想著追隨大皇子的從龍之功姑且忍耐,如今大皇子李洵一被發配北疆,多年來的不滿便盡數爆發出來了。
    林得益為首的旁支想背叛林德康完全在情理之中。
    不過,他們畢竟是林家人,沒有足夠誠意的投名狀,他是絕不會接納他們的。
    通過長亭候傳達這意思沒多久,林家人便向禦史台送上了林程在任上強買民田的罪證。
    林程自然說自己是被人栽贓陷害的,但證據是林家人爆出來的,清楚明白,根本不容抵賴。
    接下來的一出大戲就很精彩了。
    禦史大夫尹伯文親自下場彈劾林程,要求他這皇帝依律將林程罷官流放。
    要知道,這尹伯文可是林德康一手提拔起來的,可謂鐵杆大皇子黨,右相心腹。
    連他都背刺了右相撇清關係,其餘的殘餘勢力哪能不惶恐。
    有兩個在第二次朝會上便加入了彈劾林程的隊伍,其餘的附庸,麵對諸多彈劾,也不敢再開口替林程辯解。
    眾望所歸,嘉佑帝自然是順勢將林程罷了官,卻顧著林德康這個右相的麵子沒有流放。
    林德康那老匹夫也大約知道自己是大勢已去,也或者是被眾多背叛紛至遝來被打擊得不清,下了朝回去就大病一場。
    他特意派遣內侍去看了,幾日之間須發全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來。
    可就算是如此,這老匹夫也硬是挺著一口氣不肯辭官,叫嘉佑帝氣悶不已。
    右相這位置太重要了,他必須放上自己的人。
    林德康本人沒有過錯,又在民間與朝中頗有威望,他不可能強行將他罷官。隻恨不得那林德康直接一口氣上不來,便什麽麻煩都沒有了。
    可那老匹夫病歸病卻是命硬,這麽久了也沒有要死的意思。
    “夜闖禁宮是死罪,豈能輕易寬宥,直接將林程打入天牢!”
    嘉佑帝對等待示下的陳旺下令道。
    “是!”
    陳旺領命而去。
    “來人,拿玉液酒來!”嘉佑帝心情大好。
    如今林德康手中的多股勢力爭相向他投誠,林德康這一次,想不倒都難。
    能直接被氣死是最好的。
    若是沒死,也很好解決。
    那老匹夫隻有林程一個獨子,若他不想看著兒子去死,那就得自裁謝罪來換他兒子活命,也能永絕後患。
    哪一樣都是對他有利的局麵。
    等將林家這一股勢力徹底收服,容家也被分化,他就再也不懼皇後與太子能翻出什麽風浪來了。
    果然,第二天便聽得右相府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林德康聽說獨子夜闖禁宮後,氣得直接撅了過去。
    昏迷了小半天醒來,又撐著病體,試圖打點進天牢去見林程。
    天牢裏被他特意囑咐過,林德康自然不能如願。
    而天牢裏的林程第二天終於酒醒了,得知自己做了什麽事後,大喊冤枉,說是蘇紀安害了他。
    然而,已經沒了官職在身,又沒了右相爹撐腰,誰又會理會他呢。
    嘉佑帝穩坐釣魚台,任由他們垂死掙紮,坐等林德康來宮中以死謝罪。
    醉酒縱馬強闖禁宮這種事說起來是死罪,其實可輕可重,要怎麽罰,全在他這皇帝的一念之間。
    事關唯一親兒子的生死,林德康果然坐不住,在讓人多方奔走無果後,似乎終於認了命,遞了牌子到宮中求見。
    嘉佑帝毫不猶豫就拒絕了。
    對於已經手到擒來的獵物,自然是要好好欣賞下他們的痛苦與恐懼的。
    而且,輕易得來的機會,人總是不會珍惜。
    隻有徹底絕了林德康營救兒子的希望,他才會心甘情願為了兒子赴死。
    滿以為穩操勝券的嘉佑帝卻不知道,此時的民間,一個令人震撼的消息迅速在京城流傳開來——
    河原郡光複了!
    前些時日上萬北戎大軍奇襲燎原,險些城破,大皇子神兵天降救下燎原城,全殲一萬多北戎騎兵,不僅如此,還殺到了被北戎割占的河原城,再次全殲城內一萬多守軍,直接光複了整個河源郡!
    這事聽起來實在是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畢竟近些年來大啟與北戎交戰多次,就從未占到過便宜,就連當場名將劉淵將軍,手下十萬精兵,也不過是和北戎大軍打個平手。
    清河邊的禁軍卻遠不及劉將軍的兵,十餘萬軍隊對上北戎三萬人,今冬清河上結了冰,竟是直接被北戎軍渡了河,殲滅了五萬禁軍。
    若不是南邊的援軍到得快,把北戎蠻子趕回了清河對岸,此刻怕是都已經朝京城殺來。
    劉將軍的十萬精兵與京城的禁軍,對上北戎尚且如此狼狽,大皇子怎麽可能全殲那麽多北戎兵!
    可傳說有鼻子有眼,說消息是從肅城傳到南邊的銀泰郡的,路過銀泰的商人們又將消息傳到了京城。
    達官貴人和百姓們分成兩派,有人說空穴不來風,商人們不可能誤傳這麽事關重大的消息,必定是真的。
    另一派卻說不合常理,肯定是假的。
    一時間爭論不斷,反而越傳越廣。
    正當眾人爭論不休的時候,五百裏加急的騎士直接帶著河原光複的捷報送到了早朝的太極殿。
    五百裏加急的折子本就是不管什麽時候都得第一時間送到帝王麵前的,因此這騎士一到,便直接被尚書台送到了太極殿。
    不管朝堂之中有多少勢力紛爭,尚書台的終歸是文臣,有那麽幾分愛國情懷,套河之恥是所有大啟臣民的恥辱,能光複河原,是何等令人振奮!
    先前民間便有傳聞說大皇子收複了河原,如今折子都上來了,自然不可能再是假消息。
    這尚書台送折子的臣子甚至等不得將折子遞上去,一路喜氣洋洋地跑進了朝堂,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好消息分享給所有人:
    “陛下!天大的喜事!慎郡王他率軍全殲三萬北戎大軍,光複了整個河源郡!”
    今日是大朝會,京城四品及其以上的官員全都在。數百朝臣頓時嘩然。
    “光複了河原,這怎麽可能!”
    “都上了折子了,還能有假!”
    “對啊,誰敢撒這種一戳就破的謊,這可是欺君大罪!”
    這般心路曆程後,大臣們開始狂喜:
    “全殲三萬北戎大軍,可真是讓我朝一雪前恥啊!”
    “河原光複,足以告慰列祖列宗了!”
    “有了河原的馬場,咱們再不怕軍中沒有高頭大馬,打不贏北戎騎兵了!”
    “對啊,咱們要不是因為軍中全是矮腳馬,至於被北戎騎兵壓著打麽!這下可算是有了轉機了!”
    “大皇子真是了不得啊,竟在北疆建下如此不世之功!”
    “難怪大皇子好好地突然要去北疆,說不定就是為了麻痹北戎,暗中備戰再攻其不備的!”
    “大皇子為國為民如此忍辱負重,真是叫人佩服!”
    “往日竟沒發現大皇子在行軍打仗上也有如此奇才!以往真真是埋沒了!”
    “誰說不是呢,事實證明,咱們大皇子比劉將軍更會打仗!早知如此,北線戰事就該讓大皇子做統帥,斷不至於打成如今這樣!”
    許多大臣被這激動人心的捷報衝昏了頭腦,竟是沒注意上頭嘉佑帝的神色,兀自議論得很是高興。
    隻有少數人發現,在剛聽說捷報的那一刻,上首的嘉佑帝臉色非常難看。
    此時的嘉佑帝滿腦子都隻有一個念頭,怎麽可能!
    李洵那逆子怎麽可能有如此驚天絕地的能耐,單憑手頭三千人便殲滅十倍的北戎騎兵,占領那麽廣闊的領土!
    從來都隻有北戎騎兵以少勝多,何曾聽說過大啟官兵以少勝多打贏北戎?
    更何況,李洵帶走的隻有一千精兵,其餘兩千都是禁軍派去湊數的中下兵。
    就憑這樣的三千人馬,沒錢沒糧,就算他咬牙招兵買馬了,當地也沒有足夠的兵源,更沒有武器。
    不對!
    想起前往燎原至今未未歸的第二支欽差隊伍,嘉佑帝突然不安起來。
    李洵手裏沒有兵,可燎原,樊城都是各布置了兩萬大軍的!
    如果那逆子將兩位邊軍守將都拉攏了,他手裏就有四萬大軍。
    可樊城還好說,燎原的袁晨升怎麽可能被他拉攏,其祖父曾經是帝師,其父袁侍郎也是他的嫡係,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背叛他!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一時間,嘉佑帝心中疑竇叢生。
    有那不長眼色的,當場就恭賀起嘉佑帝來,帶得整個朝廷一片恭賀呼聲。
    更有甚者,當場就向嘉佑帝建言,說既然大皇子有如此大才,不如將整個北疆邊軍交給大皇子統帥。
    嘉佑帝氣得內心快要吐血,他是瘋了嗎,將幾十萬大軍的統帥權交給李洵那逆子!
    這個不會看眼色的蠢貨!
    心中再生氣,他麵上還得做出淡然無波的樣子:
    “捷報暫且存疑,待欽差回來確認後再做定奪。”
    強行將所有歡欣鼓舞凍結下來。
    若是識趣的,自然是不會再將此事外傳,可整個朝堂並非都在嘉佑帝掌控之下。
    比如太子李玄,就是聽說了此事後很難高興起來的。
    一離開朝堂,他就收起了臉上的假笑,一雙眼睛裏充滿了陰鶩。
    因為他開始懷疑事情是不是真的像朝臣們猜測的那樣,李洵突然遠走北疆,其實是受皇命特意去潛伏,實際上是為了趁北戎不備大肆進攻。
    想到李洵可能有如此大才,他心中的嫉妒就像毒蛇一樣開始翻湧起來。
    李洵居長,又立下奇功,必然動搖他的太子之位!
    他心中又慌又亂,趕緊跑到長春宮去找自己母後商議。
    禦前大總管新舊交替,容皇後趁機在宮中重新安插了不少人手,因此太子到的時候,她便已經聽說朝堂上發生的事了。
    “母後!竟有人說要讓李洵做北疆邊軍統帥,你說父皇不會真打算這麽幹吧!”
    見他慌張的樣子,容皇後微微皺眉,冷聲道:
    “我看你是糊塗了!二十餘萬大軍的統帥權,從劉淵那樣的純臣手裏交到大皇子手中?你父皇是有多蠢才會答應這種事?”
    聽到自家母後的話,李玄的心頓時便安定不少,神色也轉憂為喜:
    “這麽說,就算咱們不插手,父皇也絕不會同意……”
    容皇後卻道:
    “恰恰相反,咱們不僅要插手,還要助李洵一臂之力,幫他搖旗呐喊,奪取北疆邊軍統帥權。”
    “母後!”
    李玄震驚極了。
    母後這是瘋了嗎?
    容皇後看了兒子一眼,心中默默歎息,這兒子也不知道是像誰,一遇到李洵的事,就如此看不清形勢。
    到底是親兒子,隻能慢慢教。
    她耐心地與他分析起如今朝中的形勢。
    大皇子遠走北疆後,嘉佑帝已經趁機收攏了他身後的大半勢力,如今更是即將徹底瓦解林相手中的勢力。但凡嘉佑帝全部得手,下一個收拾的必然是她和太子以及他們身後的容家嫡支。
    利益動人心,哪怕庶兄容兆再怎麽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會與本家離心,卻也還是送了自家的女兒進宮。
    如今那小丫頭更是懷有身孕。
    她若動手,反而直接讓容兆與他們離心,可若不動手,嘉佑帝下一步的屠刀會落到哪裏已經毋庸置疑。
    她是絕不可能引頸就戮的。
    讓嘉佑帝無法動手的唯一辦法,便是借著這個機會,再次把李洵扶起來。
    她相信李洵自己也有這意思,隻不過從向嘉佑帝搖尾乞憐的狗,進化成了會主動搶肉吃的狼而已。
    他既然選擇將消息傳回京中,為的便是重新樹立在朝中的影響力。
    他本就居長,又立下這麽大的軍功,肯定會有不少人再次聚集到他身邊。
    嘉佑帝曾經想讓他們和大皇子黨鬥,自己坐收漁翁之利,那他們如今為何不能效仿!
    “陛下,大事不妙!”
    陳旺急匆匆走進勤政殿,壓低了聲音稟報道。
    嘉佑帝停下了手中的筆,沉聲問道:
    “什麽事如此慌張?”
    陳旺道:
    “是大皇子的事。如今京城有許多書生奔走呼號,打算組織人寫萬民書向陛下請願,請封大皇子為伐戎大將軍,指揮對抗北戎的所有戰事!”
    前兩日大朝後,明明嘉佑帝已經明顯表現出對那份捷報的不喜,但不知道是什麽人,依舊膽大妄為地將這消息傳遞了出去,並且讓百姓們深信不疑大皇子確實光複了河原,打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勝仗。
    如今整個京城的百姓都在自發慶祝河原光複,都在傳頌著大皇子的豐功偉績。
    一些書生更是對大皇子推崇不已,寫了好些詩詞來讚頌他。
    又因為對北疆戰事不利的局麵極為不滿,許多人都覺得應該讓大皇子來主導北疆戰事。
    嘉佑帝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
    伐戎大將軍……竟不僅想要奪取北疆的所有兵權,連清河邊的十幾萬禁軍也一並覬覦上了。
    “這些刁民總是如此輕易就受人挑唆!究竟是什麽人在背後搗鬼?”
    陳旺道:
    “目前還未查出罪魁禍首。”
    嘉佑帝咬牙:
    “繼續查!”
    說完卻又很快改口道:
    “不,你讓京兆府貼告示,宣揚臨陣換將的危害,並且告知所有人,河原光複之事的真實性尚待確認,切不可信謠傳謠。”
    做這事的人其實也不必查,總歸是會從中獲利的。
    算來算去,無非就是兩方麵的勢力。
    首要懷疑的,便是李洵賊心不死,想通過戰功奪取兵權。
    其次便是皇後,想攪混水扶植起大皇子與他這皇帝作對。
    無論是誰,他都絕不會讓他們得逞!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竟然不止是民間,連朝堂之中,也漸漸有了這樣的聲音。
    除了一些迂腐的老臣們,便是容氏一族的黨羽,好些人在朝堂上請命,痛陳劉淵指揮不力,空耗國財,強烈要求將對北戎作戰的所有指揮權交給大皇子。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讚成。
    其餘幾個皇子身後的那些勢力,受他授意的帝黨,都是堅決反對的,斥責這些人主張臨陣換將,居心不良,還說大皇子取勝隻是偶然,作戰範圍也小,不及劉淵經驗豐富。
    整個朝堂吵成一團。
    而民間的聲音卻是越來越不可壓製,越來越多的百姓自發奔走呼籲寫萬民書,要他把對戎戰事指揮權交給大皇子。
    對於朝廷遲遲不肯響應,還找借口各種推諉,民間甚至有聲音說,是不是他這皇帝嫉賢妒能,生怕大皇子獲得兵權威脅到他的皇位,所以才不顧大局,不肯將兵權交給大皇子。
    親耳聽到陳旺支支吾吾地轉述這樣對他名聲不利的傳言,嘉佑帝氣得當場就砸了硯台!
    可他知道,此事絕不能再放任了,必須得快刀斬亂麻地處理。
    他咬牙切齒地下令:
    “把林德康宣來!”
    過了一兩個時辰,林德康才在宮人的攙扶下來到勤政殿。
    這個做了十九年右相的老匹夫,如今頭發全白,眼窩凹陷,走路也顫顫巍巍,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命不久矣的灰敗之氣。
    一見到他,林德康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求陛下饒了小兒!臣願辭官回鄉,三代內再不入仕!”
    嘉佑帝利目微眯,衡量著他開出的條件。
    如今朝堂的局勢,是絕不能再讓林德康繼續待在右相的位置上的,卻也不能像先前打算的那樣讓他去死了。
    辭官不夠,最好是絕對不要再留在京城,以免那些人依舊往他身邊聚集。
    失去了林德康這個黨魁,有心支持李洵的勢力便沒了主心骨,隻能偃旗息鼓。
    三代不入仕,足以對任何一個世家造成毀滅性打擊。可見這老匹夫死到臨頭了,還是覺得親兒子的命比權勢更要緊。
    那麽,他便正好可以利用他兒子的命,解了眼前這困局。
    “林相,不是朕不給你臉麵,而是林程屢犯重罪,朕要再輕易饒恕他,朝綱國法說不過去。”
    林德康誠惶誠恐地道:
    “還請陛下明示!”
    嘉佑帝道:
    “念在你年紀大了,朕可以準你還鄉江南。但主動辭官不足以顯示懲處之意,朕必須以教子無方,縱子無狀的罪名罷黜你。而你感念皇恩,自慚形穢,在朝堂上立誓三代內絕不入仕,且林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須仗責五十,幽禁於江南皇莊十年,如此方可服眾。”
    如此,才能既讓林家離開京城,又不至於逃出他的掌控。
    仗責林程,讓其留下殘疾,也能徹底杜絕其再出仕的可能性。
    林德康眼中閃過一絲沉痛,最終還是認命般地俯身叩頭:
    “謝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