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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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北戎軍馬, 對如今的鼎德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
可沒有人比劉淵更明白,給慎郡王發去通關文書, 需要冒多大的險。
首先,以慎郡王和陛下的關係,接受慎郡王的援助,無異於公開打陛下的臉, 即使打了勝仗, 也會讓陛下如鯁在喉。
比這更危險的是,一萬北戎軍馬,如此重要且大量的戰備物資, 慎郡王真的會白白給鼎德嗎?
他並不懷疑慎郡王抗擊鼎德的決心。
但給了慎郡王通關文書, 便意味著, 他可以叫其手下的兵馬借著押送戰馬之名, 一路順利通過途中的幾座邊城。
想想被慎郡王利用欽差敲開城門的樊城,如今不管是城池土地,還是其中的兵馬, 都已經全部落入慎郡王的掌控之下。
若其餘幾座北方的邊城都因為他的通關文書而陷入慎郡王之手,他在嘉佑帝眼中, 便是萬死難辭的罪人。
他不怕死, 可京中還有老妻和其他兒孫為質。他會連累全家所有人去死!
可看到眾屬下期盼的目光, 想到往日那些慘死在北戎騎兵刀下的無數士兵,以及為了幫忙守城而死在城樓附近的百姓們, 他怎麽也下不了這個狠心去拒絕。
他看向次子劉瑾, 劉瑾也正看著他, 父子二人似乎在這一瞬間心意相通, 明白了彼此的所有顧慮。劉瑾眼中皆是沉痛, 卻寫滿了破釜沉舟的決心。
他走上前來,低聲對父親道:
“爹,我相信娘和大哥三弟他們,都能理解您的選擇。他們會支持我們的。”
他絲毫沒提自己的妻子和兩個年紀尚幼的孩子。
身為劉家人,世代保衛大啟疆土和百姓,他們早就有英年早逝馬革裹屍的覺悟。
若他們一家人的性命,能換來樊城和秦川平原萬千百姓的性命,他們絕不會吝惜自身。
劉淵對眾人道:
“既如此,楊泰你便遣人去給慎郡王送通關文書吧。爭取能讓戰馬早些到位。”
眾將官頓時大喜。
那個被吩咐的將官更是直接一拱手道了聲得令,然後飛跑著跑出了帳篷。
其餘人臉上的表情也輕鬆起來。
有朝廷的支援,還有慎郡王給的北戎戰馬,鼎德的困境總算是快有改觀了。
他們隻要再咬牙堅持十幾天,情況就會越變越好!
七天後,劉淵派的人終於在他們的護送下從西邊突圍出去,快馬加鞭趕到了樊城。
因為那之後的地界,全部在慎郡王管轄之下,他要麽繞道南行拐去肅城,要麽就得有慎郡王治下的的文書才能繼續通行。繞道浪費時間,不如直接找樊城守將。
“陽將軍,東城門處有一位自稱來自鼎德的男子,說劉大將軍有要緊文書要送給慎郡王。”
此時掌管樊城守軍的陽鉞,正是從肅城廂軍裏提拔起來的一位都頭,是個很會揣摩上意,又頗有能力的將領。
聽到這話,陽鉞微微擰眉沉吟:
“鼎德的劉大將軍……”
那老將軍有什麽事要給郡王說。
想著鼎德如今的情況,他在心中暗自猜想,莫非是鼎德想向他們郡王求援?
若真是如此,郡王是發兵還是不發?不發兵,沒得讓人說郡王不夠仁德,發兵,也不是一兩千能解決的啊,起碼得上萬,這豈能不耗費糧草甚至損耗人手!
作為一個懂事的下屬,他不能讓郡王為難。
“哪來的騙子,直接趕走……”他這樣吩咐道。
親衛立刻領命而去,還沒走出帥帳,又被陽鉞叫了回來:
“等等,還是把人帶進來。”
他仔細一琢磨,還是覺得把人趕 走不妥。
郡王治軍雖說嚴厲,可對他們從上到下這些人,那是真的極好。對百姓也十分體恤,可以說是一位表裏如一的“仁君”。
若真是鼎德來求援的人,郡王還真未必會不管。
那他要是把人趕走,豈不是誤了郡王的大事,到時候郡王追究起來,他可擔待不起。
沒多久,他便見到了那位從鼎德來的士兵。
對方沒有穿甲胄,看起來像是個普通百姓,滿身滿臉的厚厚塵土,確實是長途跋涉而來。
驗看了文書,也確實是鼎德軍營的人。
聽了對方的來意和鼎德的情況,他更是慶幸,若對方所言是真,郡王果真有心支援鼎德,那他把人趕走可就闖了大禍了。
“你且好好在樊城休息,本將會立刻給我家郡王送信確認,來回就兩天,保管誤不了你的事。”
說到這裏,陽鉞不由有些隱秘的驕傲。
朝廷的驛站係統,每日最快可行五百裏。但在他們慎郡王治下這幾個地方,都是專門平了道路的,用的又是北戎戰馬,每日最快可行八百裏,哪怕郡王遠在納古斯城,也保管兩天能跑個來回。
有陽鉞這一軍之將幫忙,效率一下子就高了起來,消息僅僅花了一天就送到了納古斯城。
此時李洵正在納古斯城安排軍務。
如今鐵礦已經開始開采,運輸等事務也由林德康統籌好了,倒是是時候回肅城了。
眼下正是收棉花的時候,緊接著就要進行棉花和冬衣的加工。
這又是一項新的業務,自然是得他親自去看著,先把攤子鋪開了再說。
得知劉淵願意接受他的軍馬援助,李洵很高興。
畢竟他屢次攻打北戎,每次都繳獲甚豐,還直接抄了納古斯城和河原城的馬場,總共累積下來,十一二萬匹軍馬是有的。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不能用在戰場上,卻能承擔日常運輸任務的牛和馬,是真的不缺少畜力。
他手下總共就五萬士兵,就算人人配兩匹馬都是夠的,更何況,騎兵數量其實隻占了一萬五。
其餘還有步兵,盾手,投手,爆破,器械兵等各種兵種,暫時不可能全麵向騎兵發展。
撥給劉淵一萬軍馬,對他來說毫無壓力。
若非擔心在路上被北戎偷襲截了胡,他甚至可以給鼎德更多戰馬。
畢竟鼎德承擔著來自北戎的大量兵馬壓力,還守護著整個秦川平原。能力範圍內,他自然是希望能多給些援助,讓他們增強戰力的。
“八百裏加急傳令下去,河原馬場撥一萬軍馬,立即啟程前往鼎德。”
“傳信給陽鉞,令其在軍馬過境時,發兵河陵,安全距離下圍而不攻。三日後返回。”
略想了想,他覺得這樣還是不夠穩妥,又寫了封信,讓人快馬加鞭送去給夏金良。
讓其率領五千騎兵,帶上會騎馬的投手,盾手,弓箭手和裝著投石機,大小號震天雷等武器,火速前往鼎德!
若非如此,這一萬軍馬很難平安送到劉淵手裏。
河陵的駐軍發現他們的蹤跡,很可能半路去追趕狙擊。
而鼎德城被圍,即使繞道沒有北戎軍的鼎德北門,若遭遇北戎的散兵,單是趕馬的牧民們,也無法突圍進城。
勢必還是要派兵護送。
一道道指令飛速從他手中送出,接到指令的將領們,都立刻積極準備起來,僅僅花了三天時間,一萬軍馬已經到達樊城,而夏金良也帶著七八千的士兵等在樊城隨行護送了。
而剛鬆了口氣的鼎德城,卻在此時陷入了危機之中。
“報——哈丹部又來幾萬援軍,還帶了投石機!”
南門上的士兵匆忙來報。
這消息頓時讓正在西邊指揮戰鬥的劉淵悚然一驚。
一時間,隻覺得遍體生寒。
南門麵向中原大地,是整個鼎德城門最薄弱的一環。
根本不像是北門和東西門,為防止北戎進攻,屢次加固,厚達上百米。
原本應付哈丹部的四萬多大軍就已經很艱難,如今再加上那可怕的投石機,整個南門根本經不起太久的摧殘。
而且他們此時已經沒有連發弩的槍,無法進行有效反擊。
可朝廷的援兵,還不知道在哪裏,就算到了,也得先攻克東邊的天沙城,根本是遠水救不得近火。
他快馬趕過去的時候,正看到一塊巨石從天而降,城牆上頓時血肉橫飛。
連挨著城牆的地麵,也劇烈地震顫了一下。
投石機不是一直都在運作的,每投石一番,對城牆上的防守力量造成重大殺傷後,便會趁著人還沒補上來,發起衝鋒。
劉淵跟著補給的士兵一起跑上了城樓,便看到城樓下,衝在最前麵的,是北戎人用弓箭與馬鞭驅趕著的軍奴,多的像是螞蟻一樣。
那些全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中原百姓。
北戎兵就帶著雲梯車混在其中。他們混得實在太均勻了,要打退北戎兵,就必然會誤傷城下的軍奴。
明明是自己國家的百姓,明明應該是他們誓死保護的對象,可為了守住城池,將士們卻不得不傷害他們。
他們眼中含著淚,痛苦地呐喊著朝下丟下滾石,潑下熱油,同胞的慘叫聲混在北戎人的聲音裏,猶如利箭一般一次次戳穿他們的心。
劉淵看著這一幕,也是恨得牙都咬出了血。
“哈丹□□!這卑鄙小人!殺!給我殺了他!”
他聲嘶力竭地怒吼著,拔劍砍死一個又一個從雲梯上衝上來的北戎兵。
將士們心中飽含仇恨,殺敵也越發悍勇。
他們就這樣奮力抵抗著一波又一波的進攻,死傷無數,身心俱疲,卻隻能任由北戎那可怕的投石機一次又一次地砸下巨石,漸漸地,城牆開始被砸壞,缺口越來越大,每次進攻的北戎士兵也越來越多。
而派出去探聽朝廷援軍的斥候兵,依然沒有回來。
城牆的每一次震顫,都在加劇著城中軍民的絕望。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最多再維持一天,城牆必然倒塌,鼎德城被攻破近在眼前時,突然有北門上的士兵匆忙來報:
“報——大將軍……北門……北門上來了好多兵馬……”
那士兵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的話卻叫城樓下指揮戰鬥的劉淵幾乎腳下一軟,他身邊的將領和士兵們也是個個臉色發白。
南門上的進攻已經叫他們損失慘重,讓城池岌岌可危,北門若再添敵軍,鼎德恐怕頃刻就要攻破。
北門之後就是北戎蠻子的地界,可真到萬不得已,他們也還能組織百姓從那邊撤退,以求一條希望微小的生路。
如今,竟是連最後一條路都堵死了!若真的城破,依照哈丹□□的行事作風,這全城十幾萬軍民,沒有一個人能活。
那士兵見眾人臉色不妙,也意識到自己是引起了眾人誤會,趕緊順口氣,把話說完:
“是援軍!打著蛟龍旗,是慎郡王的援軍!”
人們頓時大喜過望。就連劉淵,也忍不住激動地道:
“速開城門迎接!”
立刻就有人得令,騎著快馬去北門傳令。
不過一刻鍾,眾人便聽到雷鳴般的馬蹄聲傳來,烏壓壓的騎兵穿著甲胄,正全力向南門奔來。
那高高飄揚的薑黃色蛟龍旗隨風招展,宛如冉冉初生的太陽,給所有人帶來了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