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 1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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犒賞儀式後,李洵便對第九軍進行了重新編排,禁軍一萬三千人雖然是獨立成軍,卻是分為三部分,塞到新兵營裏去參加訓練的。
他們的都頭,隊長,一律由此次在北戎草原上立功較多的隊長和普通士兵擔任,以便更好地輔導他們糾正觀念。
而原有的都頭較少)和隊長,則一律視為普通士兵,隻是會保留三個月他們原本在禁軍中的軍餉標準。
禁軍入新兵營的首要大事,就是進行觀念轉變,重點樹立紀律意識與愛護百姓的意識。背軍規,聽宣傳隊的人講曾經那些違紀者受到的嚴厲處罰,是每日必行功課。
而訓練方麵,禁軍基礎比起一般的百姓甚至邊軍都要好很多,需要下的功夫反而沒那麽多。
三個月後,無論是紀律還是訓練項目,都將是考核的重點內容。
在得知李洵的這條諭旨後,禁軍們不管是學習還是訓練,都非常賣力。
安置完禁軍,此次吏員招聘考試的閱卷也結束了。
林德康親自將拆除糊名後的統計結果送到了李洵府上。
七部總共招考名額達到了三百五十餘人,其中女子考生錄取了六十七人,分屬於教育與財政兩個部門,其餘的全是男子。
“殿下,此次的魁首委實叫人吃驚啊。”林德康捋著胡須,笑容滿麵地道。
此時男女受教育程度不同,兩者自然是暫時不可能以同等標準來要求,是以是分開排名的。
女子的魁首是一個名叫盧文萱的姑娘,年方十八,出身於商戶之家,在算學方麵尤其出色,分數在男女考生裏都可以名列魁首,雜學的實用知識方麵答題也不錯,策論一科文采不算好,卻也頗有見地。
此次閱卷,李洵著重強調了重實用性,輕文采,是以盧文萱的策論得分也不錯。
“保父是說這盧文萱?”
李洵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女子魁首的成績,甚至還拿起了對方的策論細看起來。
女子在此時的教育環境下,能得到這麽高的分數,非常引人注目。
林德康愣了一下。
他是個傳統士大夫,更看重的是策論,雜學與律法,這些要麽涉及四書五經,要麽涉及比較實用的律法。對於算學,反而沒有太重視。
是以女子魁首,並不足以讓他側目。
聽到李洵的話,他愣了下,旋即卻想到:
殿下難得對一個女子如此關注,且這女子能考得魁首,倒也確實有幾分才華與膽識,等殿試的時候,他得好好考察一下此女的才貌人品。
麵上卻絲毫沒有泄露半分心思,緩聲道:
“臣說的是男子魁首,岑樘。”
李洵看了下那人的履曆,年齡三十五歲,祖籍江南,兩榜進士出身。
這讓李洵難免有些驚訝。
“竟還有進士來參考。”
先前報名的人數多達數萬人,大家都沒太仔細去關注過到底有些什麽人報了名。那時候關注也沒太大意義。
如今入選的隻有三百多人,自然是可以好生研究一下對方的履曆了。
林德康解釋道:
“朝廷侯缺的進士一直就不少,給人當西席的都有,若有回鄉的,來參考也不奇怪。臣是說,您不覺得這人的名字有些耳熟嗎?”
“岑樘?”
李洵仔細想了想,還真有些熟悉,“仿佛是禦史之中,有個叫岑樘的?”
李洵當初跟岑樘倒是沒什麽接觸,主要是這人雖然官位不高,卻是個頭鐵的,很是敢說敢言,在京中得罪了不少人,卻偏生自己沒什麽錯處,一時間還真沒人能將他怎樣。
“臣說的就是他。二甲進士出身,祖籍還在江南,其父名叫岑堅。與臣所知的那個岑樘,簡直一模一樣。”
要說岑樘此人,給林德康的印象還是很深刻的。
畢竟朝廷的年輕人裏,甚至所有官員,都難有剛正不阿到如此地步的人。
林德康任吏部尚書最後那一年,正好趕上了岑樘初出茅廬,一進入禦史台,就辦了件大事,彈劾了當時一個極為囂張的權貴。
當年的考核,岑樘就落了個末等。
若真是被吏部批複,連續三年末等,便會被直接黜落了。
林德康當時正好看見,便沒有批複這條考核。
心知必然是有人存心為難這岑樘,林德康此後兩年都會關注一下吏部的考核,臨走還跟自己的繼任者交待了,若岑樘並無劣跡,便不能批複末等的考核。
正是因為有他維護,眾人知道岑樘頗得右相青眼,才沒被更多地刁難。
可哪怕他已經如此明顯地表示出了對岑樘的青睞,這小子卻從沒有主動上門拜會表達親近之意。
當初的大皇子黨臣子們私下聚會,請他他也不去。
很明顯,此人是完全不想參與黨爭的。甚至為此不怕得罪他這右相。
林德康倒也沒跟這性情過於迂直的年輕人計較,不過卻也因此對此人印象極為深刻。
這麽一說,李洵頓時提起了興趣:
“這麽說,此人真有可能是那個岑樘?”
一個當初在京城出了名鐵頭鐵麵的禦史,竟會來參加他治下的吏員考試嗎?
感覺有些難以置信。
底層的禁軍士兵與軍官,窘迫到生存都成問題,是以才鋌而走險來投奔。
岑樘可是禦史,且在文人清流中頗有名聲,再怎麽也不至於像是底層禁軍士兵一樣落魄的。
但若說不是,一模一樣的履曆信息,那也太湊巧了。
這個疑惑,在隔天後的殿試時被解開了。
殿試不像是朝廷那樣複雜,新科吏員們早上來郡王府,由李洵的親兵送來他臨時寫好的策論與三道其餘科目的附加題,所有吏員在兩個時辰內作答。
糊名後,閱卷的人再次閱卷,第二天下午再次上交結果,由李洵看了前二十的試卷,欽點名次。其餘的,則是由兩次考試的總分相加來排名。
第三天一早,新晉吏員們前來麵見李洵前,當場宣布名次。
整個過程類似於朝廷的科舉流程,比起三甲傳臚卻稍微簡化了不少。
主要是李洵很不愛搞這些花裏胡哨的排場,但林德康覺得有必要維持一定的禮儀規製,是以才在最開始就規定了覲見這一出。
“傳新科吏員前來覲見!”
郡王府裏的太監站在台階上,拉著嗓子唱喏道。
庭前整齊站立著的,是已經換好了綠色無品官服的入選吏員。
先前他們已經通過紅榜公布的名次,在郡王府太監的指點下調整好了站位次序。
三百多人列成七列,男子六列,女子一列,男女魁首站在最前頭領隊,由傳旨太監領著進入交泰殿。
雖然郡王府並不如想象中豪華,可王府中一路上列隊於道路兩邊的護衛營士兵,威風凜凜,氣勢攝人,卻給了人極大的壓迫感。
眾人很清楚,哪怕郡王隻稱郡王,建製也隻是王國,實際上卻與這遼闊北地的帝王無異。
沒有任何人敢輕慢,在太監的引導下,眾人目不斜視地進入交泰殿,站定,下跪參拜。
“參見郡王!”
李洵身穿冕服,端坐在上首的王座上,看著泱泱一堂的新入選人才,笑容和煦:
“平身。”
眾人站起身來。
李洵這才得以看清眾人的樣貌。
左邊為首的這位,看起來身形清臒,臉上也難掩憔悴的中年男子,便是曾經的禦史岑樘了。
前日殿試的時候,林德康便親自確認過了。
他不卑不亢地站在堂下,不像一般新晉吏員那樣緊張,但對上李洵打量的視線,還是恭敬地垂下了目光。
這人雖然看起來瘦弱,眼神卻清正有光。
難得的是,身為盛名在外的清流禦史,竟還願意如此循規蹈矩地參加吏員招聘考試,而不是直接找到郡王府來自薦。
對於一般為官多年的人來說,和一幫連進士都沒中過的人一起參加考試,是有辱身份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沒考過那些沒中過進士的人,實在是臉上無光。
可這岑樘似乎根本不在乎這些,直接便來參考了,還憑借出色的實力得了魁首。
不管是品行,履曆還是學識,都讓李洵非常滿意。
不過,此時他卻並沒有點破他的身份,隻把他當做普通入選吏員一般對待。
略微打量過了,目光便落在了女魁首盧文萱身上。
盧文萱是一位年僅十八歲的年輕姑娘,容貌清秀,身量比一般女子要高,因為出身商戶人家,比起一般的閨閣女子要多幾分幹練。
但比起岑樘的老練,這姑娘身體緊繃,明顯是有些緊張的。
當然,她並不是唯一入選的商戶出身的吏員。
這次入選的,除了書香門第的女孩,便是商戶人家,真正貧寒之家的女孩卻是一個也沒有。
略微打量了眾人一番,李洵便挑了幾個策論寫得頗有見地的吏員,就他們試卷中提出的觀點進行了現場問政。
兩次的策論都是他出的題目。
初選是關於如何杜絕貪腐的命題,複選則是讓他們發表一些關於如何治理北戎的見解。
這些都是很實際的問題,考生之中不乏敢說敢寫的,有些見地雖然李洵未必讚同,卻也挺有意思。
特意問詢,除了考校才學,也是想看看他們的臨場反應能力,大致等同於麵試。
眾人裏,有些答得磕磕巴巴,有些雖然緊張,卻依然能侃侃而談。
盧文萱在所有被問話的人裏,不論男女,表現都算是很出色的一個。
為此,李洵特意讚賞地提了一句:
“古語有雲,巾幗不讓須眉,誠不欺我輩,盧魁首的才學見地,都稱得上出類拔萃!”
眾人紛紛朝盧文萱看去。
盧文萱眼神有些激動,總體上卻還是表現得比較從容,拱手行了個禮,然後道:
“郡王謬讚了,小臣隻是從小跟隨父親行商,東奔西走見過的事比較多,若論才學,不及同僚們多矣。”
態度還是很謙虛的,可見也很會做人。
她這話一出,許多原本下意識皺眉打量她的男吏員,臉色都舒緩了些。
李洵卻旗幟鮮明地表示,並不讚同這話,對眾人道: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比起華而不實的詩文,本王更看重你們辦實事的能力。望各位以後上崗,著重在有利於辦好差事的學識上好好提升自己。”
這算是訓示。
眾人連忙恭敬應諾。
李洵道,三日內便會將任命書送到他們手裏,讓他們在報名時登記的地址等待,然後便打發眾人回去了。
從頭到尾,都沒太表示出對岑樘的另眼相看。
連提問都沒問他,受重視程度完全比不上他們這邊的第五名,甚至不如那個女魁首。
哪怕岑樘早就練就一副鐵石心腸,麵對自己一心仰慕的明主如此態度,心中也不免有些忐忑。
慎郡王如此,難道是對他的才學不滿意,認為他不配得到魁首的名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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