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 1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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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沙城離京城隻有一千裏,東邊又都在朝廷掌控中,再加上嘉佑帝對此密切關注,這次的消息傳遞得十分及時。
不過短短三天時間,天沙城的探子,便跟隨陳旺一起,來到了勤政殿。
之所以是探子而不是奏報,主要是因為天沙城的東城門如今嚴格封鎖,進出都要搜身,根本帶不出紙質的信件,甚至連他們的身份文書也沒法帶。
幸虧沿途的郡守聽聞天沙城變故後,深覺事關重大,直接派人將探子送回了京城,這才保證了消息的及時傳遞。
“陛下,該診治吃藥了。”
陳旺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作為一個隻能依附於嘉佑帝的太監,他比任何人都更關心嘉佑帝的身體。是以,寧可耽誤一兩個時辰,也一定要選在嘉佑帝身體情況最穩定的時候,稟報這一必然會對他造成極大衝擊的消息。
嘉佑帝強忍著不耐喝下一大碗藥汁,服下一大把平心丸,又開始針灸。
所有診治結束後,身體確實輕省了些。
禦醫也道:
“陛下隻要像最近一樣平心靜氣,待這個療程結束,服藥量和針灸時間都可以減少了。”
這個答複讓嘉佑帝心情不錯,隻覺得自己這些天的苦沒白吃,破天荒地給了禦醫賞賜。
禦醫退下,陳旺這才道:
“陛下,天沙城的探子回來了,正在殿外候著。”
“天沙城?”嘉佑帝一算時間,北戎大軍差不多快到天沙城了。這次送回來的竟然不是奏報,而是探子,這讓他感受到了一些不尋常。
“立刻把人帶進來。”
探子進了殿內,嘉佑帝也顧不得那些虛禮,直接問道:
“天沙城可是出了變故?”
探子道:
“回陛下,鎮北軍與北戎大軍在天沙城發生激烈交戰,北戎大軍全軍覆滅。”
“北戎大軍覆滅?”嘉佑帝驚得直接站了起來。
北戎大軍如此驍勇善戰,怎會全軍覆沒?沒了北戎大軍,他又拿什麽去牽製李洵。
“朕不是已經下令,讓他們直接放行嗎?劉淵他竟敢抗旨不尊!”他惱怒地道。
隨即又覺得有些不對勁,鼎德守軍雖說勇猛,曾經擊退過哈丹□□在鼎德的圍城,創造前所未有的大捷。
可這次鼎德守軍的人數隻有北戎大軍的一半,怎麽可能全殲北戎大軍。
“可知他們這場仗是如何打贏的?”
探子見帝王發怒,很是畏懼,戰戰兢兢地道:
“震天雷……慎郡王派了機械兵與投手援助!”
嘉佑帝心中一緊:
“慎郡王可還有派遣其他兵力?”
“並無。”
嘉佑帝勃然大怒:
“好一個劉淵!他竟敢暗中與李洵勾結,朕饒不了他!”
說著這話的同時,他焦躁地在禦書房內來回走動著,好一會兒後,吩咐陳旺:
“把劉淵的家人帶進宮來!”
劉淵與李洵暗中勾結,可以用來牽製李洵在草原上兵力的北戎大軍又被劉淵剿滅,這對他來說形勢很不利。
畢竟這樣一來,北戎的戰獲便全部落入劉淵手中了,但凡劉淵擁兵自立,便是對大啟的重大威脅。
可稍一冷靜便突然想到,劉淵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他的家人就是他的軟肋。
李洵隻派了機械兵與投手,便證明劉淵有所忌憚,不敢正大光明與之合作。
這也正是他的機會。
鼎德守軍並不比北戎大軍的戰鬥力弱。他們兩次擊敗北戎大軍就是證明。
沒了北戎大軍,他用鼎德守軍一樣的可以牽製李洵在草原的勢力。而且,李洵這次輕敵讓少量兵力拿著震天雷去天沙城,他還可以命令劉淵扣下剩餘的震天雷,將其送到京城。
如此對工部震天雷的研究必然有幫助。
他手中掌握著劉淵全家人的性命,根本不用擔心劉淵不聽命行事。
而且,沒了北戎大軍的威脅,整個大啟北部隻需要防備一盤散沙的東戎,清河戰線的全部兵力都可以抽調出來,阻止李洵的勢力南擴。
等他研製出震天雷,便可以徹底剿滅李洵。
這麽一想,劉淵滅了北戎大軍,對他來說竟有著諸多好處。
嘉佑帝轉怒為喜。
然而,這短暫的好心情在陳旺回宮複命的時候徹底終結。
“陛下……劉淵一家不知所蹤……”
嘉佑帝又驚又怒:
“怎麽會不知所蹤!朕不是讓陳翎派人嚴密看守著嗎?”
方才分析的一切有利形勢,都是建立在他手中掌握著劉淵全家人性命的基礎上的。
失去這一重大籌碼,形勢就將頃刻逆轉。
陳旺道:
“奴才去的時候,陳翎將軍手下的人多番推諉阻攔,奴才讓人強行闖進劉府,才發現整個劉府空無一人。”
嘉佑帝一聽便知,這絕對是陳翎在搞鬼,當即大怒道:
“立刻把陳翎給朕叫來!”
陳翎其人,就是個沒多大本事的紈絝子弟,但看在陳太師的份上,嘉佑帝依舊給了他一個右監門衛將軍的官位。
嘉佑帝以為,這樣的鐵杆帝黨,就算再蠢,也是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可現實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被叫來時,陳翎已經嚇得瑟瑟發抖,嘉佑帝一看他這模樣便知道他心裏有鬼。
他急切想知道劉淵一家的去向,也沒那個心情再顧忌陳太師的麵子,直接讓陳旺將人帶下去審訊。
陳旺管的本就是些陰私事務,有的是嚴刑拷打的手段,陳翎沒多久就招了。
看到陳翎的口供,嘉佑帝幾乎眼前一黑。
劉淵一家早在二十多天前,就被李洵的人救走了,如今恐怕早就到了鼎德。
不,是肯定已經到了鼎德!
難怪劉淵敢如此明目張膽抗旨,與李洵合作,原來是因為京中的人質早就被救走了!
“這蠢貨,朕有哪裏對不起他們陳家!他竟如此坑害朕!”
嘉佑帝氣得咬牙切齒,整個人就如同隨時會暴怒的猛獸一般可怖。
因為巧合與陳太師同姓的陳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趕緊道:
“陳將軍說是一時疏忽……奴才繼續去審……”
哪怕是一時疏忽,也絕不可能近一個月都不上報。若早些上報,且不說能發通緝令把人追回來,至少也能讓朝廷對鼎德天沙多點防備。
所以,這個理由是站不住腳的。
待陳旺離去,嘉佑帝卻是再也無法掩飾臉上的焦躁之色,整個人極度坐立不安。
確定了劉淵的家人已經到了鼎德,讓他無法不憂慮一件後果極為嚴重的事情——
停戰國書!
北戎既已全軍覆沒,那他們的戰獲還有停戰國書,都將落在劉淵手裏。
與北戎簽訂的停戰國書,其中的一些條款,一旦被昭告天下,很可能引起眾怒。
原本他以為劉淵的家人在他手中,他並不是很擔心這一點,可如今,他完全失去了掌控劉淵的籌碼。
若劉淵將這國書交給李洵,必將成為足以對他造成致命一擊的把柄!
李洵不可能放著如此好的利器不用,憑他在民間的名望,以及軍中那些底層將士對他的推崇,他甚至有可能借此機會將他拉下皇位!
想到這樣的結果,他心中竟然生出了惶恐,尚且完好的左手不受控製地輕顫。
他甚至連個商量拿主意的人都找不到。
陳太師的兒子是罪魁禍首,右相魏平光也因為他擅自簽訂停戰協議而不滿。
度日如年中,陳旺帶來了最新的審訊結果。
陳翎放走劉家人,根本不是因為疏忽,而是受脅於慎郡王李洵。
李洵拿五十萬兩銀票和一個陳家參與潘家城牆案的把柄威逼利誘,陳翎便主動配合了。
這證明劉淵與李洵早有勾結,那停戰國書必將落到李洵手中。
一切都在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
嘉佑帝真是恨不得生啖其肉,他咬著牙,從牙縫裏發出聲音:
“來人,立刻把陳翎給朕拖出去砍了!”
陳翎怕李洵拿那把柄毀掉整個陳家,卻不怕辦砸他交待的差事,不就是仗著他這皇帝會看在陳太師的麵子上饒恕他嗎?
他現在就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敢給他捅出這種簍子,誰的麵子都不管用!在他的皇位受到威脅之前,這些壞事的人,便要通通給他陪葬!
正在此時,有太監進來稟告:
“陛下,陳太師求見!”
嘉佑帝的臉色陰沉如水:
“他竟然還有臉來見朕!不見!”
陳旺進來時見嘉佑帝愁眉緊鎖,深知他遇到了難以解決的難題,大著膽子提議道:
“陛下,誰捅的簍子誰收拾,陳將軍闖下如此滔天大禍,陳太師這做老子的,不就正應該為此負責嗎?”
這話叫一團亂麻的嘉佑帝心頭一動。
陳太師為此負責……
若事情真到了最壞的地步,似乎還真沒有比陳家更合適的收場人選。
首先,這停戰協議全程都是由陳太師前往清河戰線與北戎秘密商談的。
其次,陳翎平日裏在京城胡作非為,據說是有不少文人墨客和平頭百姓憎恨他的。
賣國的老子,胡作非為的兒子,沒有比這更標準的奸臣賊子了。
他若讓人擊鼓鳴冤,然後親自主理此案,揭露他們的陰謀,殺他們平民憤,必將得到百姓擁護,也會將停戰協議一事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陳家父子身上。
“讓他進來。”
想通了這一節,嘉佑帝漸漸平息了怒色。
“參見陛下!”陳太師顫顫巍巍地跪下。
這次,嘉佑帝再也沒有給陳太師免禮的優待,更沒有賜座,而是任由他用老邁的身體下跪叩首,然後跪在冰冷的地麵上。
“太師可知,陳翎私自放走劉家人,闖下了多大的禍!”
陳太師保持著額頭觸地的姿勢,哀戚地道:
“孽子犯下大錯,臣沒臉求情,而是來求陛下,讓臣親自動手殺了那孽子,以贖管教不嚴之罪。”
嘉佑帝有些意外,但隨即就洞察了陳太師的意圖。
想用親手殺子來激發他的愧疚和憐憫,簡直是白日做夢!
這滔天大禍,又豈是陳翎的一條爛命能填上的。
心中這樣想著,他麵上卻無奈地歎了口氣:
“罷了,事已至此,朕豈能真的因為一些無可挽回之事讓老師您白發人送黑發人。朕在朝中沒多少可信之人,往後叫陳翎好生將功補過便是了。”
陳太師本就是以退為進,以為自己身為帝師,又身兼要職,嘉佑帝當不至於讓他親手殺子。
聽到這話,心中狠狠地鬆了口氣,連忙謝恩,並感恩戴德地表了一番忠心,然後便把陳翎接回去了。
原以為這是帝王的信任愛重,卻不知道,嘉佑帝親自織出了一個足以讓陳家覆滅的大網在等著他們。
而此時的李洵,剛剛率軍抵達鼎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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