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 1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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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看到那彥圖麵沉如水的走進院子裏時,李舒儀就知道,劉大那邊的事情敗露了。
    比她預想中晚了幾天,可見劉大必然給那些西戎兵製造了不小的麻煩,絆住了他們。如此一來,劉大能成功送信到肅城的可能性便大了很多。
    這個認知讓她忐忑的心稍微輕鬆了些,悄悄捏緊了袖子裏磨尖了的銀簪,她從容地走上前去,準備迎接接下來的疾風暴雨。
    “台吉!”
    眾人慌忙行禮。
    那彥圖陰鶩的目光瞥向李舒儀身後的紅蘭。
    “來人,把這賤婢抓起來!”
    院子外頭的侍衛立刻就朝紅蘭衝過去,李舒儀攔在了紅蘭身前,皺眉道:
    “那彥圖,你這是做什麽?我的侍女哪裏招惹到你了!”
    那彥圖冷笑:
    “哪裏招惹到我了?她攛掇本王派到青州的劉大跑了,還讓當地官府追捕本王的屬下!李舒儀,你幹了什麽?”
    最後一句話已經是咬牙切齒的質問。
    從那彥圖口中親自確認劉大成功逃脫,李舒儀心下釋然。隻要劉大能把消息送出去,便什麽都值了。
    她目光從容毅然地看向那彥圖:
    “沒錯,是我指使的。那彥圖,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要牽連無辜。”
    那彥圖定定地看著她,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你倒是承認得幹脆!”
    李舒儀道:
    “沒什麽好狡辯的。以你對我的猜忌之心,就算不是我做的,我辯解了你也未必相信,何必多費口舌。”
    若大家始終都逃脫不了一死,那她寧可所有人都死得輕鬆一些。
    紙包不住火,她傳遞出去的消息很快就會傳播開來。
    狡辯抵賴,或許能讓自己多苟活些時日,她的那些侍女陪房,卻都無法逃脫嚴刑拷打的審訊。
    那彥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不顧她的踉蹌,將她拖進了屋裏。
    所有的侍女都到院子裏來迎接他了,整個屋裏都隻有他們兩個人。
    “你讓劉大去做了什麽?”
    李舒儀一派坦然地道:
    “我讓他向我大堂兄慎郡王傳信了,我告訴他,你們已經研製出了震天雷,威力甚巨。”
    劉大逃跑,要麽是向朝廷報信,要麽就是去找慎郡王。
    即使已經猜到了這個可能性,真的從李舒儀口中得知這個答案,那彥圖還是恨得咬牙切齒。
    大啟朝廷不堪一擊,真正能讓大啟挽回敗局的,隻有慎郡王。
    身為對手,那彥圖心中很清楚這一點。
    可慎郡王剛拿下秦川平原,並不一定願意跟他們西戎汗國交戰。
    但李舒儀承認走漏了震天雷的消息給慎郡王,那麽,他便不得不在與北戎交界的草原處做部署。
    如此一來,此舉必然會引起慎郡王的警惕之心。
    他與西戎有半路截殺五萬大軍的恩怨,西戎又掌握了他的核心武器震天雷,還在邊界部署軍隊。
    若他是慎郡王,必然會選擇出兵,將這樣的威脅盡早扼殺。
    這是陽謀,卻也是讓人無法不踏進去的陷阱。
    這女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明通透。
    “李舒儀,你沒有心嗎?”那彥圖目光如刀地緊盯著她,眼中有著遍布血絲,疼痛,憤怒,瘋狂交織在一起,“我如此寵你愛你,你卻背叛於我!你知不知道,我甚至想過要讓你肚子裏的孩子繼承世子之位,往後把汗位也傳給他!”
    李舒儀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這個打算,她是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改變主意。
    為了男人的寵愛背叛家國,她做不到。這腹中的孩子,也並非是為了繼承兩人血脈而來,她更不能容忍自己孩子的尊榮建立在大啟萬千百姓的屍骨之上。
    “愛?那彥圖,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在殺我大啟國民的時候也從未手軟過。從你攻打大啟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注定是敵人!”
    她目光堅毅,背脊直挺,哪怕身形單薄也依舊掩不住滿身的錚錚傲骨。
    即使是此刻,那彥圖也覺得這樣的她是如此耀眼。
    曾經,她的聰慧與風骨是最吸引他的地方,如今卻也是他最痛恨的。
    她的背叛,很可能會給汗國帶來致命的危機。
    “好!好一個注定是敵人!”
    那彥圖滿心痛怒,暗自發狠,隻恨不得即刻就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本王便讓你知道,什麽才是真正對付敵人的手段!”
    然而,李舒儀眼中依舊沒有恐懼,目光之中隻有拋卻所有的決絕,她緩下了語氣,有幾分歉然地道:
    “那彥圖,是我對不起你。我往日沒求過你什麽,如今隻求你一件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過我的侍女和陪房……若不是不能,至少讓他們死得痛快些。”
    說完,她便拿出袖子裏磨得鋒利的銀簪,用力朝自己的脖子紮去。
    那彥圖防她,她身邊根本找不到任何銳器,能用的隻有這根扁頭的銀簪。
    那彥圖隻見一道寒光閃過,正要防備,便見她毫不猶豫地將那東西紮進了自己的脖子。
    雪白美麗的勃頸上,頓時湧出了汩汩鮮血,李舒儀本人也軟倒在地。
    那彥圖心中一緊,下意識就衝了過去,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簪子,扔在了一邊,然後緊緊捂住了她的傷口處。
    他征戰殺伐多年,深知脖子上是有幾處大血管的,一旦傷到,便必死無疑。
    “來人!傳醫官!”
    他大聲喊道。
    然後惡狠狠地看向麵露痛色,紅唇慘白的李舒儀:
    “想一死了之,本王絕不允許!我不會這麽輕易就放過你!”
    李舒儀扯著慘白的嘴唇笑了笑,吃力地道:
    “一個人想活下去很難,想死卻很容易。”
    “你敢!”手上滿是她身上流出來的溫熱鮮血,流速讓人心驚,身下很快就積累了一灘小血泊,那彥圖捏著她脖子的力道越發用力,心中痛恨極了。
    這個女人,如此背叛他,竟然還想帶著他的孩兒去死!
    他絕不允許她這麽輕易就死了,他要讓她一輩子痛苦,一輩子後悔背叛他的決定!
    “李舒儀,你給我聽著,你若敢就這麽死了,本王會將你的所有侍女陪房,一個個全部千刀萬剮!”
    李舒儀虛弱地閉上了眼睛。
    她在西戎經受了不少波折,身體底子還沒完全恢複過來,再加上懷有身孕,就更加脆弱。快速失血讓她感覺到眩暈,渾身發冷,很快便意識有些模糊了。
    她已經盡力了。
    大家能不能活下來,能活到什麽時候,都隻能聽天由命。
    “郡王,肅城急報!”
    李洵正與劉淵一道,在校場上指點練兵,便接到了加急送來的條陳。
    看到預示著最緊急程度的紅色封皮,李洵眉心微斂,立刻走到一邊,接過折本快速閱覽。
    林德康在折子上說,長寧那邊有人來報信,占據長寧的西戎台吉那彥圖,目前已經掌握了震天雷的配方,正在秘密大批量製造震天雷,那震天雷威力極大,那彥圖可能很快就會大舉進攻大啟領土,甚至危及到他的肅城。
    這樣的消息,於李洵來說,無異於平地一聲雷。
    震天雷的配方,說難不難,至少在他所在的曆史上,一千多年前就由古人發明出來了。
    但說簡單也不算簡單。
    因為最開始的火藥配方,最多能做個爆竹,殺傷力不大。在漫漫曆史長河中經過了好幾百年的改進,才漸漸摸索出了硝石75,硫磺15,木炭10的完美配方,最終又將火藥顆粒化,才讓其爆|炸威力得到了最大化。
    他其實有心理準備,隻要被人得到了完整的震天雷,遲早有一天會有其他勢力開始仿造震天雷。
    但他沒想到會這麽快,而且看林德康在折子裏所說的,似乎西戎那邊一開始就製造出了威力極大的震天雷。
    這便有些不合常理。
    是他的人裏出了內鬼嗎?
    即使是有人仿製出了震天雷,他也有應對的辦法。
    他在意的是,若如今這麽嚴密的釣魚執法監察製度下,還出現了泄密的內鬼,那往後他製造出再先進的武器,也無法保密。
    到時候必然將整個世界的戰爭進程推到一個不可控的方向。
    林德康在折子裏寫的東西不夠詳盡,他必須立刻回一趟肅城,親自見一見那位報信人。
    讓劉淵將訓練的事情交給一位副將,李洵領著他一起回了帥帳。
    此時他已經恢複了淡然的神色,有條不紊地對劉淵交待道:
    “肅城有些事需要本王回去處理,鼎德天沙與秦川平原,便全部托付給大將軍了。”
    劉淵下意識要推諉:
    “郡王,此事實在幹係重大,不若再派一位同僚過來監軍,與臣共同協理軍務。”
    往日裏郡王在鼎德和天沙,他統領五萬大軍也還說得過去。
    可如今,與朝廷形勢緊張,他又是朝廷降將,總覺得獨攬一方太容易讓人心生猜忌了。
    他不希望與慎郡王走到那一步,所以還不如主動提出讓人監軍,也好讓郡王更好地看到他的絕無二心。
    李洵知道,劉淵是在大啟的朝中被猜忌怕了,有些杯弓蛇影。
    聞言溫和地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王既然讓你領軍,便是相信你的能力與忠心。你要相信本王看人的眼光,安心做事,別成天想那麽多有的沒的。”
    說到最後,便帶著一些調侃了。
    劉淵卻堅持道:
    “既如此,那便還是照大啟的舊例,請郡王為臣賜府邸,讓家小前往肅城安置。”
    李洵想了片刻,最終沒有拒絕。
    他相信劉淵,與他接受他送家人為質並不衝突。
    畢竟他手下的其他邊將,幾乎都是有家眷在肅城的。
    如今這個時代,交通與通訊都不發達,家人為質,是唯一能有效保障邊疆守將不輕易叛亂的辦法。
    不然,山遙路遠,若真有邊將叛亂,除了直接出兵討伐,沒有其他任何可以牽製的手段。
    家人為質,是成本最低的辦法。隻是委屈了這些邊將的家人,必然夫妻骨肉分離。
    他能做的,隻有在其他方麵給他們補償。
    “孩童留在肅城,再派一個成人照管即可。肅城很快會開辦學堂,對孩童進行普及教育,正好讓你家的孩子們去上學,將來也有個好前程。”
    “是!”
    劉淵鬆了口氣。
    肅城與鼎德相隔千裏,郡王若不接受他送家人為質,他還真是難以安心。
    再好的主君,也經不起小人離間,經不起時間與距離產生的隔閡。
    慎郡王給了他太多的感動與驚喜,他實在不願意有一天與其走到互相猜忌的提防的地步。
    所以,他寧可一開始就把牽製自身的規矩定好,讓郡王一直都像如今這樣信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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