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第 1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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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隻是一個小插曲,談妥了之後,李洵又繼續交待他離開後的事。
“目前整個秦川平原最要緊的便是確保分田地有序進行。地方上若有阻力,你要協助馮敬進行強力鎮壓,還要借些人幫他進行監督巡查,務必確保每人五畝田地,真正分到沒有田地的平民百姓手中。”
“是。”
“朝廷那邊,注意水域沿線的防範,防止有人渡江暗地裏作亂。至於前線,能不打就盡可能不打,若到萬不得已,也要以雷霆手段進行迅速震懾,以防發生更大規模交戰。具體的,你隨機應變自己拿捏尺度。實在有拿捏不準的大事,啟用五百裏加急驛站送信於本王。”
劉淵應下,又請示道:
“郡王,伊平北兗龍風城,是否要想辦法收歸治下,不然秦川平原一直是飛地,不管是送信還是運送物資都要繞道草原,始終不便。”
李洵想了想,這座邊城間隔於樊城與鼎德之間,目前依舊屬於朝廷。
劉淵投靠他以後,自然也無法再出具文書讓他們通行,因此這次不管是他前往鼎德,還是後續的物資運送,都是從草原上走的。但繞道的路程不算太多,春夏秋季沒有下雪也不會特別不便。
如今這敏感關頭,多半要先解決西戎,他其實是不想與朝廷多生事端的。
畢竟這座邊城,南邊都是沙漠,其他方位都被他的領地包圍,說是孤城也差不多。再加上每個地方的駐軍也不多,基本上翻不出什麽風浪來,他便暫且沒有理會,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攻克秦川平原上。
但既然劉淵提出來,便必然有他的顧慮。
“地守將為人如何?”
劉淵搖了搖頭:
“與那袁晨升之流是一丘之貉,雖說如今駐軍並不算多,但這些人隻怕會礙於朝廷的命令不擇手段。郡王,如今鼎德尚有兩萬餘士兵都來自於其他邊城,還是有不少家眷都在城中的。”
李洵略微沉吟,問:
“既如此,東邊的嶺台堡也不能落下。以鼎德目前的兵力,兼顧得過來嗎?”
要解決隱患,便要一口氣全部解決。
不然來自於東邊這座邊城的士兵,也同樣有家眷在朝廷手中,始終是不美。
劉淵道:
“臣在幾地尚且有些威望,隻要兵臨城下,還是有很大可能號召剩餘士兵和平歸降的。”
既然劉淵說沒問題,那李洵自然也不會阻攔。
“既如此,便先從東邊的嶺台堡著手。”
嶺台堡在嶺台縣東邊,離朝廷的地界比較近,若不先拿下這裏,難保他們一開始動作,朝廷便先派燕山關的士兵重兵占據嶺台堡。到時候其中的士兵家眷就很容易成為人質。
劉淵對此也認可。
“若拿下伊平北兗龍風等地,軍需必然增加,城中百姓或也需要賑濟,你提前寫好條陳,本王好讓肅城那邊給你調集軍需。”
交待完了劉淵軍中的事,李洵又寫了一封諭旨,這諭旨主要是給馮敬的,除了分田地,接下來還有一項工作需要他協助。
先前李洵收到周如植發來的折子,提及秦川平原推廣再生稻一事。
周如植被流放前曾經在秦郡做郡守,對整個秦川平原的地形地貌,氣候,水土條件都是做足了功課的。
得知李洵這次出來,竟然順手把秦川平原也收歸麾下,哪怕正忙著在河原與靠南邊的幾個草原部落推廣甜菜種植,卻也是百忙之中立刻給他發了折子。
他在折子中說,秦川平原雖然不是地處江南,入冬時間比起河陵河原等地卻要晚很多。光照上,雖說一年種植兩季不夠,種植一季卻綽綽有餘。
隻要追肥足夠,是可以在頭季水稻收割後,再收獲一季再生稻的。
當然,其產量大概隻有頭季的一半到分之一,但秦川平原的產量比河原等地更高,正季節的水稻畝產量在兩百五六十斤甚至更高,一畝再生稻收割八十斤到一百二十斤之間是完全沒問題的。
這個產量,都快趕上沒進行農業技術改革前,河原等地的小麥畝產量了。
李洵自然是很心動的。
周如植在折子裏說,若郡王願意相信他,他想舉薦他原本在秦郡任職時的工曹主簿嶽鴻昌,此人當時跟著他一同推廣積肥,也全程參與過再生稻的試驗。
對於農事方麵,李洵還是很信任周如植的,當即就讓人快馬加鞭去了秦郡,傳工曹主簿嶽鴻昌來見他。
如今也差不多時候快到了。
為了等嶽鴻昌,李洵甚至沒有立刻出發回肅城,而是打算等嶽鴻昌到了,見過人以後才離開。
因為這對秦川平原的後續糧食供給十分重要。
農時是最不講道理的,錯過了耕種的季節就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顆粒無收。
如今整個秦川平原分完田地,大多數地方都隻能趕上下一季度的秋耕,基本上要來年才能收獲。
這邊人口眾多,百姓卻很窮困,要完全靠他從肅城與河原等地調撥糧食救濟是不可能的。
能拿下秦川平原,從年初來說,都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根本沒時間循序漸進做好準備。
但要因此而放棄唾手可得的糧倉,那也是不可能的。便先拿下再去考慮後續。
總之目前的情況就是,他現有的糧食很難養活這麽多人支撐到來年收獲的時候,更何況他同時還要精養十幾萬的軍隊。
李洵先前也一直在考慮,到底該從哪裏去填補這部分的糧食缺口,周如植便給他送來了及時雨。
如今秦川平原上的田地,雖說有一部分因為戰亂拋荒,但也還是有相當一部分都是耕種著的,收割之後的水田,原本是要空置的。
若能讓這部分的水田發揮餘熱,在今年就多少再產出一些糧食,必然能很大程度上緩解糧食短缺問題。
周如植的意思,便是趁著分田地時候,直接把再生稻強行推廣出去。
馮敬要主持分田地就已經很忙了,整個秦川平原又是糧倉重地,也確實需要一個專門的農事官。
因為李洵這裏一直等著,第二天上午嶽鴻昌一到鼎德,就趕緊來軍營中拜見李洵。
看著眼前那位風塵仆仆,衣著寒酸的年輕男子,李洵有些意外。
他還以為此人再怎麽也是四十多歲了,卻沒想到看起來隻有十出頭。
“聽說你是嘉佑十一年的二甲進士,先前都在何處任官?”
嶽鴻昌抬起頭來,微微垂目回話:
“微臣初始是在宣西縣做縣令,六年後平級調動到秦郡做工曹主簿,如今在工曹做倉部知事。”
看得出來,他有心做出不卑不亢,淡然無波的姿態來,卻還是有些緊張。
聽他這履曆,李洵便知道此人並不是個善於鑽營的。
明明年紀輕輕就考中了進士,為官十餘年,卻不僅沒能升官,反而被貶了官。
這也側麵證明,他算是比較清廉的。不然單憑六年主政一方縣令,便能撈不少銀錢,稍微運作一番,也不至於平級調動到工曹這種冷衙門裏。
“本王聽周如植說,你先前曾與他一同參與過再生稻試驗,若本王打算在整個秦川平原範圍內推廣再生稻,該叫百姓如何耕種?”
再生稻種植時的注意事項,周如植已經在折子裏寫得清清楚楚,李洵這麽問,主要是存著考校之意。
嶽鴻昌在來之前,便已經知道了,是前兩年在秦郡做郡守的周如植府君舉薦了他。
他不善於巴結上官,能遇到周府君器重,哪裏都帶著他,什麽都願意教他,實在是無比幸運。
他深知勸課農桑的重要性,也非常願意學。
可惜,好景不長,周府君剛來年,就因為堆肥一事觸怒了陛下,被冠以巫蠱之名,全家刺配流放。
他作為周府君的看重的工曹主簿,也毫無意外地遭到了接任郡守的打壓,年底考核直接被評了末等,降為倉部知事,這兩年裏,過得極其困窘。
為官一事,確實是需要運道的。
他本就出身於貧寒之家,又不願向百姓伸手,便拿不出錢孝敬上官,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賞識栽培他的上官,卻遭遇橫禍,不僅沒能提攜他升遷,反而帶累他被貶了官。
他不怨周府君,隻怨這世道。
小人猖狂,真正為民著想的官員卻是舉步維艱。
也正因為如此,慎郡王派人來見他,問他是否願意效命麾下時,他毫不猶豫就同意了。
慎郡王本就是大啟王朝的皇長子,原該是如今的第一皇位繼承人。
他年輕有為,窩囊的朝廷與昏庸的皇帝拍馬莫及,連黎民百姓也對他推崇不已,自發要歸順慎郡王。
他從未見過哪位帝王如此令萬民向往。
這樣的人,簡直跟書中的聖賢明君一般,他有什麽理由不歸順。
更何況,是待他如恩師的周府君舉薦他的。
秦郡百姓與廂軍發生暴|亂後,慎郡王麾下的軍隊接管了秦郡郡城。
他們這些人原本的官員都被軟禁在府衙之中,曾經的同僚與上司們,得知他被慎郡王召見,而曾經被流放的前任郡守成了慎郡王手下的農事部長官,位同六部尚書,那表情實在是精彩。
好些原本打壓排擠過他的人,也跟完全沒做過那些事一樣,紛紛跑上來恭維賀喜,更有人謙卑又直白地表示,請他以後發達了一定要提攜他們。
那一刻,他真覺得揚眉吐氣極了。
不過,此時此刻,他心中卻隻剩下緊張。
周府君特意舉薦他,他可能不在慎郡王麵前給他丟臉。
而且,今日的表現,很可能事關今後的前途。
他努力平複著情緒,有條不紊地道:
“回郡王,再生稻的培育關鍵有點。第一,收割頭季稻時,需留茬十寸到十二寸之間。第二,收割後第二天,最好能立刻蓄水,若水量不足,也最少要保障兩寸的水深。第,蓄水後天,與再次灌漿前需分別施肥一次,保障稻子生長所需的肥力。追肥越到位,產量便會越高。”
除了這些,他還特意強調了兩次追肥的配方是有所不同的。
還詳細說了再生稻的生長周期有多長,一般在多少天會抽芽,多少天會抽穗,多少天又可以收獲,提議在推廣時將這些都清楚告知百姓,方能增強百姓對再生稻的信心,更加願意主動配合。
李洵聽完很滿意。
他說的東西和周如植在折子上寫的分毫不差,可見當年也是用心做了記錄和學習的。
還能想到清楚告知百姓再生稻生長周期,也還是有些辦實事的能力。
“很好。那本王便命你暫代秦川四郡兩城總司農知事,全權負責該區域的再生稻種植,以及其他農事技術指導。”
嶽鴻昌心中狂喜:“多謝郡王恩典!臣一定全力以赴!”
李洵指著旁邊一直陪同的劉淵道:
“這是劉淵大將軍,總攬秦川四郡兩城軍務,到時候便由他帶你去與主管分田的馮敬會麵。大將軍,嶽鴻昌的一應食宿俸祿,便暫時交給你代為安置。”
再生稻推廣,需要嶽鴻昌與馮敬互相協作。
馮敬那邊忙得跟陀螺一樣,也不好為了這事專門召他回來一趟,李洵便將組織兩人會麵一事交給了劉淵。
下發諭旨給嶽鴻昌任了官,讓人將諭旨送到各地郡縣,以便地方官後續配合嶽鴻昌的工作。
做完這些,李洵當天便帶著兩千護衛,快馬加鞭返回了肅城。
抵達肅城後,他直奔郡王府,也沒有休整,換了身常服便讓人把來送信的劉大帶了過來。
“參見郡王!”
底下跪著的是個皮膚微黑,看起來十分矯健精幹的漢子。
“免禮,坐吧。”
李洵態度溫和,開始問話:
“你先前說,西戎已製出了震天雷,威力甚巨,可有親眼見過他們的震天雷使用時的效果?”
劉大道:
“回郡王,那震天雷研製之地,在那彥圖府中,周圍有重兵把守,等閑人接近不得。我等大啟陪嫁人員,一直被那彥圖防備甚深,除了公主自小的貼身侍女紅蘭,其他人一律不得進府,隻能在外頭另辟小院,為安和公主效力。”
“震天雷一事,是安和公主派紅蘭出府口述於小人的,小人未曾親眼得見。”
李洵問了他那彥圖的府邸有多大,又問了他們的小院離府邸有多遠。
“你們在外頭的小院,可曾聽聞府中傳來奇怪的響聲?”
他拿來一支燧發槍,讓人在院子外頭給他演示了下那種爆破的響聲。
劉大搖搖頭:
“未曾聽過這種聲響。”
聽到這話,李洵便心中有數了。
據劉大所說,那彥圖的府邸是原本的郡守府,比之肅城的郡守府大了一倍,還有一片梅樹林,研究震天雷的院子,正是在那樹林後頭,再後頭便是荒地和山,十分偏僻。
但再怎麽偏僻,整個郡守府就隻有那麽大,若震天雷的威力足夠,哪怕是小號震天雷,在府外也是能聽到動靜的。
那彥圖能將研究場所放在府內,便足以證明他們目前所做的成品,爆|破聲很小。
爆|破聲小,也就意味著威力不足。
若無意外,他們目前做的震天雷的配方,與他的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不過,對於配方的摸索,其實也有一定的隨機性和運氣成分,隻要掌握了規律,也難保他們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不能試驗出威力更大的配方。
“你們公主是否知曉,那配方從何而來?”
這是李洵最關心的問題。
“是六公主向那彥圖敬獻的。震天雷研製,也是由六公主一力主持。想來是六公主從朝廷處知曉的。”
六公主李明月?
這個答案讓李洵十分意外。
對於此人,他還是有很深的印象的。
原主記憶裏,這個妹妹一直深受嘉佑帝寵愛,從小性子跳脫,頗有些不學無術,卻總有些奇奇怪怪的點子。
原主是個很寬容的人,對於這個過於活潑又有些霸道的妹妹,倒是沒什麽意見,甚至還挺容讓。可要論感情,自然是遠不如與自己的同母的二公主和七公主的。
就六公主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有那個腦子自主研究出震天雷配方的,更不可能接觸到事關震天雷這樣的軍國機密。
而且,在年初的時候,各方麵的跡象都表明,朝廷那邊對震天雷的配方是一無所知的。
不然,哪怕是半成品,當時也可能拿出來震懾戎族聯軍,斷不至於束手就擒簽訂城下之盟。
如此,六公主的震天雷配方就來得有些蹊蹺了。
難道六公主也和他一樣,是後世穿越而來的?
火藥配方其實很簡單。對後世的人來說,稍微有些化學知識,便能知道火藥的基本組成物質。
結合六公主從小到大的表現,似乎也就這個解釋比較合理。
但他不明白,為什麽六公主先前沒把這配方敬獻給嘉佑帝,而是選擇給敵國王子。
種種念頭在心頭劃過,李洵隨即就把它扔在一邊。
六公主怎麽知道的火藥配方,或者她到底是何想法,一點也不重要。
他隻要確定並非他麾下的人泄露了機密足夠了。
六公主既然選擇與敵人站在一起,以後便都是敵人,若落在他手中,定然是要以叛國罪論處以儆效尤的。
倒是安和公主李舒儀,這個先前他基本上沒多大印象的堂妹,小小年紀,竟然不顧自身安危,給他送來了如此重要的消息,叫他刮目相看且心生敬意。
若有可能,他想盡可能救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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