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5日, 陸修遠16歲生日宴如期舉行。
    舉辦地點還是原定的大酒店。
    一堆來看熱鬧的女士先生少爺小姐們齊聚一堂，期待著主人公一家的登場。
    當然，主要是期待某位已經發爛發臭了的陸總。
    除此之外, 還有不少之前就受邀前來的媒體，也興致勃勃地打開設備, 準備蹲第一手信息。
    甚至還有一家偷偷開了直播, 躲在角落, 壓低聲音向觀眾們介紹當前的情況。
    酒店二樓, 鐵青著臉的陸先生和蘇女士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從九點半開始, 那個在熱一的位置掛了一整夜的詞條, 竟然真的如陸修遠承諾的那樣，一點點降了下來。
    到現在, 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已經退到了熱搜的尾巴上。
    蘇女士捏著新手機, 一臉憤恨：“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陸先生瞪她一眼：“你問我？這些不都是你教他的？”
    蘇女士瞬間暴起：“我可不會教給他這些東西！”
    年逾半百的管家先生苦著臉勸阻：“先生, 夫人, 就先別吵了，先熬過去這場宴會吧。”
    陸先生和蘇女士怒氣衝衝地瞪了彼此一眼, 不再出聲。
    10點20分，房門突然被推開。
    陸修遠和陸修齊穿著西裝, 並排走入。
    在門前站定。
    陸先生和蘇女士的目光瞬間落在兩人身上, 神色變了幾變。
    蘇女士站起身，走向二人, 說：“躲。你們還能躲到那兒？不是早晚都要回來。”
    陸修齊站在原地沒動, 垂眸看了一眼腕表, 平靜道：“馬上就要到時間了, 該下去了。”
    “沒關係。主角遲到一會兒，別人不會說什麽的。”蘇女士的視線冷冷掃過二人，最後落在陸修齊的身上，“過來。”
    陸修齊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
    蘇女士的聲音驟然變得尖利：“我讓你過來，沒聽見嗎！”
    陸修齊垂眸，做出一副順服的模樣，說：“您現在動手，可是會被別人看到的。”
    “沒關係，你不會有機會讓他們看得到的。”蘇女士驀地笑了一下，表情一瞬間變得有點瘋。
    她抬起手，勾了一下手指。
    “我說，過來。”
    “來啦來啦！”
    另一道聲音突然從幾人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身影撥開陸修遠和陸修齊，從二人中間擠進房間，笑吟吟地看向屋裏的人。
    蘇女士愣了一下，憤怒又一次爬上麵容。
    “你怎麽會進來的？”
    路兮兮無辜地眨眨眼，抖了抖手的邀請函：“我可是受到正經邀請進來的。”
    她另一隻手裏抓著一隻話筒，往蘇女士臉前一舉。
    在對方有點驚愕的目光中說：“你們一直不下去，
    話筒亮著綠燈，顯然是處於開啟狀態。
    蘇女士的表情變了幾變，最後突然化做一個溫和的笑容，連聲音也跟著柔和下來：“原來是這樣啊，謝謝兮兮。我一直在這裏準備著，都忘記看時間了。走吧，我們一起下去。”
    路兮兮轉轉話筒，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好呀。”
    蘇女士搶過話筒關掉，瞪了她一眼，和她擦肩而過。
    路兮兮往旁邊讓開一步，看向陸修遠，無辜又輕巧地眨了下眼。
    一直沉默不語的陸先生突然開口：“你就是路兮兮？”
    路兮兮笑容一收，轉頭看他。
    男人表情冷峻，聲音也十分生硬：“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路兮兮笑了一下，回應：“您也很出乎我的意料。”
    陸修遠突然走過來，輕輕攥住她的手腕，帶著她往外走。
    路兮兮被他帶著走出兩步，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回頭朝兩人笑了一下：“謝謝您和您妻子送來的那兩百萬，我們用的很開心。”
    陸先生瞳孔一縮，猛地想到什麽，臉色變得更差。
    陸修齊站在門口沒動，看著他這副模樣，過了一會兒，才做了個“請”的手勢。
    “該走了，父親。”
    陸先生看向他。
    “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陸修齊微微闔眼，露出一抹淺笑，說：“即使過了16，離開了這兒，我還能去哪兒呢？父親。”
    陸先生審視他片刻，滿意地收回視線，徑自向外走去，同時說：“我知道你一直看不慣修遠，甚至想讓他消失。”
    陸修齊一怔，盯住他的背影。
    陸先生：“你是我的兒子，我當然懂你。”
    “這次的事情結束之後，這個家裏，將隻有你一個孩子。”
    陸修齊瞳孔微縮，嘴角掛著的那抹淺笑始終未曾褪去。
    他輕聲說：“我明白，父親。”
    10點30分，主角一家到齊，生日宴正式開始。
    待在這裏的大多數人都在等著看熱鬧，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想看看風暴中心的陸先生現在究竟是個什麽狀態。
    但令他們失望的是，陸先生看上去和平時無異。
    筆挺的西裝、妥帖的微笑，舉手投足間透著淡定從容，仿佛網上爆出來的那些照片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人們不禁有點失落地竊竊私語，都覺得有點索然無味。
    他們今天特地來參加宴會，想看到的可不是這樣一幕。
    “謝謝各位來參加我們孩子的生日宴。”蘇女士同樣舉止端莊，優雅大方，完全不見私底下的暴戾，“在最開始，我想請大家同我一起回顧一下，修齊這些年來的成長。”
    她簡單講了幾句，說陸修齊是一個多麽聰明多麽努力的孩子。
    言語間像極了一個對自己的孩子感到驕傲的、真正的母親。
    大廳的燈逐漸暗下來，巨大的投影幕從二樓垂下，屏幕亮起。
    視頻的開始是一張照片。
    小小的陸修齊躺在嬰兒床裏，向外伸出手，澄澈的眼眸烏黑透亮。
    屏幕之外，陸修齊本人露出一個頗具嘲諷意味的笑，和陸修遠對視一眼，眨了下眼。
    照片一張一張地播放下去，
    然後突然，畫麵一轉。
    此前的溫馨祥和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張照片整體基調都很暗，背景是烏雲密布的天空。
    這種變化瞬間喚醒了那些開始感到疲乏的人，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鏡頭裏的少年。
    照片裏依舊是陸修齊，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
    他盯著屏幕，漆黑的眼眸裏沒有一點光彩。
    小陸修齊的上衣隻穿了一半。露出來的部分，從手腕到肩膀，全部被紫紅色的痕跡霸占。
    賓客裏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安靜的場館一時間又熱鬧起來。
    從這張照片開始，後麵的節奏驟然加快，照片一張疊著一張，人們往往隻來得及匆匆看一眼男孩身上猙獰的傷口，注意力就不得不跳到下一張照片上。
    蘇女士原本正淡定地品酒，聽到賓客席中的竊竊私語後突然覺得不對，扭頭看向屏幕。
    正對上了陸修齊那雙無機質的黑眸。
    這時候，照片裏的陸修齊看上去已經是十四五歲的年紀了，和現在的陸修齊沒有太大差別。
    她呆了一下，一把推開桌子站起，匆匆打電話命令後台控製的人關掉視頻。
    可沒想到，電話那端給出回應的，並不是她早就安排好的工作人員。
    而是一個聽聲音就很年輕的少年。
    少年屈指敲了敲桌麵，聲音聽上去有些不正經：“關掉，那可不行啊，阿姨。潑出去的水，哪有收回來的道理。您說是吧？”
    蘇女士一愣，反應過來。
    這孩子，是陸修遠的另一個朋友。那個眉骨有疤的男孩。
    她用力捏了一下手機，快步上前想要直接把投影幕扯下來，手腕卻突然被另一個人抓住。
    蘇女士一怔，錯愕地看向阻攔她的人。
    是陸先生。
    男人低頭望著她，下頜緊繃，眼神冰冷。
    蘇女士難以置信：“你要幹什麽？！”
    “想要在漩渦深處明哲保身，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拉進來一個陷得更深的人。”
    陸先生意味不明地說了這麽一句，突然愉悅地低笑一聲，攥住她手腕的力道變得更重。
    “不愧是我的兒子，他真像我。”
    蘇女士呆住。
    她愣了半晌，突然回過神來，狠狠在陸先生的手上咬了一口，趁人吃痛力道減輕，用力掙紮開，上前兩步，直接發狠把投影幕扯下。
    即使遇到了這種情況，她表麵上仍舊裝的淡定高貴，朝下方略微欠身，道：“不好意思，各位，臨時出了點小問題。還請大家忽視那一點小差錯，不要讓它影響了我們的心情。”
    但無論在場的賓客是否在意，這一幕，也已經通過某個直播平台，悄悄流向網絡了。
    一樓的燈重新開啟，所有人都在強光的刺激下眯起了眼。
    支銘拉著支晗悄悄鑽過人群，往角落裏的某個房間去了。
    蘇女士微笑：“我想，在孩子不聽話的時候，大家都難免會采取一些必要手段吧。”
    這話乍一聽毫無問題，但看過照片的人都知道，那些可不能被稱作是“必要手段”。
    蘇女士笑了一下，看向陸修齊，眼中一片冰冷，毫無笑意。
    “修齊，這個視頻是你做的嗎？”
    陸修齊露出個和她相差無幾的笑容，優雅溫吞地晚起袖子，將那一道仍舊猙獰的疤痕暴露在眾人視野裏。
    他平靜地問：“母親，這道傷，是您留下的嗎？”
    蘇女士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正準備開口，
    一石激起千層浪，等了半天終於等到熱鬧，這群不甘寂寞的人立刻附和起來，要蘇女士給個說法。
    陸先生也好，蘇女士也罷，無論是誰，隻要有熱鬧能看，他們都很樂意圍觀。
    蘇女士慌了一瞬，走向陸修齊，腳下步伐有點踉蹌。
    她一邊走，一邊下蠱一樣柔聲說：“修齊，乖，聽話。跟大家解釋，這些傷究竟是怎麽來的。”
    下一秒，她又突然壓低聲音，沉聲道：“你知道後果是什麽，你知道該怎麽說的。”
    陸修齊看著這個有點瘋狂的女人，突然想起了自己剛才向陸先生說過的那句話。
    離開了這兒，他能去哪兒呢？
    但這句話，是說給今天之前的陸修齊的。
    他笑了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平靜開口：“這些傷——”
    蘇女士已經來到了他麵前，看著他，神情中透著幾分狠戾。
    陸修齊繼續：“是因為……”
    他後麵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突然就被另一道聲音打斷：“誒阿姨，您不會是要現場給我們表演一個家暴吧？”
    陸修齊一怔。
    偏頭看去。
    路兮兮站在離他很近的地方，陸修遠的旁邊，正笑吟吟地看著蘇女士。
    “別急啊，阿姨。我們這兒還有其他東西呢。”
    她說完，按了一下手機。
    錄音響起，能清晰地分辨出，裏麵說話的那個女人，就是蘇女士。
    這段錄音是蘇女士第一次來找路家兄妹的時候，路兮兮偷錄下來的。
    蘇女士近乎偏執的控製欲在這段短短的音頻中顯露無疑。
    蘇女士神情一變，步伐轉向她，質問：“你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她停頓了一下：“你以為你拿這些合成的音頻出來，別人就會信了嗎？”
    她朝路兮兮伸出手，像是要奪過手機。
    路兮兮向後退了一步，笑容不減：“是不是合成的，問專業人員不就好了。”
    “倒是阿姨您……如果這是假的，您這麽緊張幹什麽呀？”
    說話間，蘇女士又向前逼近一步，高跟鞋狠狠跺在瓷磚地上，發出“噠”的一聲脆響。
    “母親。”
    陸修遠突然開口。
    他身後拉了一下，把路兮兮帶到自己身後，仰頭和蘇女士對視。
    陸修遠：“我一直不明白，您為什麽對我和陸修齊的態度差別這麽大。”
    蘇女士呆了呆，驚愕地盯著他，像是在控訴，又像是在譴責。
    “最開始，我隻是覺得，是因為他並不是你的孩子。”
    “但我不久前，找到了一個東西。”
    他抬頭向二樓某處望了一眼。
    剛巧和探頭向下張望的路漫對上視線。
    少年瞬間意會，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轉身進了房間。
    片刻後，第二個投影幕垂落下來，掛在二樓和三樓之前，像是早就準備好了。
    幕布上沒有視頻，隻有一張有些模糊的照片。
    那是兩張並排的成績單，和一份錄取通知書。
    看上去頗有些年頭了。
    陸修遠收回視線，看向蘇女士。
    “因為您的人生是偷來的，所以您才會格外仇視陸修齊，是嗎？”
    “看到身為私生子的他享受著那些本不該擁有的東西的時候，您總會想到自己。”
    蘇女士表情越發扭曲。
    她上前兩步，想要做出什麽，卻直接被路兮兮攥住了手腕。
    “阿姨，回頭看一看吧。”
    蘇女士一怔，下意識順著她的話回頭掃了一眼身後。
    那些賓客們此時全都看著他，眼中是如出一轍的嫌棄和厭惡。
    蘇女士大腦一片空白。
    路兮兮說：“您最想擁有的東西，是被您自己親手毀掉的。”
    蘇女士恍惚了一下，身子一顫，驟然回過神來，用力掙紮，揚起另一隻手想要打路兮兮。
    一個行李箱突然滑過來，狠狠撞在她的小腿上。
    她踉蹌一步，抬起的手沒來得及打下。
    路兮兮牽著陸修遠，無辜地眨眨眼，往旁邊退了幾步，站在支銘和支晗身邊。
    旋轉樓梯上是路漫向下飛奔的身影。
    路兮兮往路漫那兒看了一眼，從支晗手裏接過另一個行李箱，也推到蘇女士身邊。
    “還您的箱子，謝謝您送來的錢。”
    支銘愣了愣，突然低頭翻找一陣，從口袋裏揪出一張小紙條，照讀：“我代表‘藍天福利院’，感謝您對公益事業做出的貢獻。”
    話音落下的同時，路漫恰巧趕到。
    幾個人站成一排，同時望向她。
    路兮兮：“阿姨，這個生日宴，您還滿意嗎？”
    她丟下這句話，和其他幾人一起，瀟灑地轉身離開。
    賓客們的議論聲像是蟲子一樣順著耳朵爬遍她的全身，蘇女士打吼一聲，崩潰地跪坐在地。
    網絡上，新的詞條登頂熱搜第一，幾個關聯詞條同樣位列熱搜前排。
    蘇女士，偷來的人生
    豪門家暴
    蘇若彤虐待寵物
    國際知名小提琴家塌房
    甚至連不久前剛剛被壓下去的陸先生出軌的詞條，也被帶著重回熱搜前排。
    隻是這一次，這條熱搜裏的風向轉變了一點。
    一片罵聲中，逐漸多了一點不一樣的聲音。
    然後那點聲音逐漸增多。
    【有一說一，攤上這樣的老婆，要我我也出軌。】
    【啊這，怪不得出軌，突然就覺得情有可原了。】
    陸先生倚在沙發上，滿意地刷著熱搜，給幾個賬號分別匯去一筆巨款。
    不就是控製熱搜+找水軍嗎。
    有什麽是他陸升幹不了的？
    陸修齊目送一行人離開酒店。
    事情接近尾聲，其他賓客也都自覺立場。
    陸修齊將目光落到了幾近崩潰的蘇女士身上。
    他上前一步，在他麵前蹲下，問：“被您偷的人，是誰？”
    蘇女士惡狠狠地瞪著他，驀然笑了兩聲，陰惻惻地反問：“你猜，我偷的誰的？”
    陸修齊睜大眼。
    “修齊。”陸先生的聲音響起，打斷兩個人的對話。
    陸修齊斂眸，收起思緒，看向男人。
    “父親。”
    陸先生站起身，愉悅誇獎：“做的不錯，我們回家。”
    他打了個響指，讓保安把跪在地上的蘇女士拖起來，帶著她一起上了車。
    陸修齊安安靜靜地坐在副駕駛，麵無表情地聽著後座的女人發瘋。
    與此同時，一輛和他們交錯而過的加長版林肯裏。
    支銘興奮地搓搓手，感慨：“好爽啊！”
    支晗輕笑一聲，瞅他：“忘詞還爽？”
    支銘嘿嘿一笑，手一揮，說：“小插曲，不要在意。”
    路兮兮拍拍他，說：“淡定，後麵還有更爽的呢。”
    她朝陸修遠眨眨眼，問：“是吧？”
    陸修遠淺淺地笑了一下，點頭。
    最後一排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狗叫，一隻邊牧熱情地撲過來，在陸修遠懷裏打了個滾，把腦袋伸向坐在他旁邊的路兮兮。
    路兮兮一呆，笑容頓時僵住。
    路兮兮：！！！
    她一把抓住路漫的手腕，迅速和人換了個位置。
    下一秒，邊牧濕漉漉的舌頭猝不及防滑過路漫的臉。
    路漫：“……”
    邊牧難過地嗚咽一聲，越過路漫往路兮兮身上湊。
    路兮兮：救命！
    支銘抿嘴憋笑，拍拍兄妹倆的肩，安慰：“淡定~”
    “後麵還有更刺激的呢。”
    路漫：“……”
    路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