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有三個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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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門被打開,幾個人窸窸窣窣地進了院中。
    緊接著,曹幹聽到幾個婦人操著方言,輕聲說話的聲音,是伺候他們的那幾個村婦來了。
    依照慣例,這幾個村婦每天都是一早來,先給他們做飯,然後把院子和他們住的屋子打掃一遍,誰有需要洗的衣服也交給她們,由她們去洗。
    果不多時,聽到院子的井邊,傳來了提水的響動,又很快傳來了用水淘洗東西的動靜,不用說,這是村婦們在洗菜準備做飯了。
    於此隔世荒亂的年頭,在這寧靜的冬晨,聽到這樣的聲音,使曹幹竟恍若有些溫馨的感受。
    曹幹不再睡,翻身坐起,尋思今天應該幹些什麽。
    院外又傳來了腳步聲響,這回的腳步聲,比剛才那幾個婦人的腳步聲大了很多,應該是人更多,並且都是男子,因為落腳都比較重。
    曹幹聽見了丁狗的聲音。
    丁狗與那幾個村婦打招呼,有的喊“阿嫗”、有的喊“阿嫂”,問她們:“小曹從事醒了麽?”
    一個年老村婦答道:“不知道醒了沒哩。”
    曹幹在屋內應了聲,說道:“醒了!”打開門,從屋裏出來。
    晨光下,寒風冰涼,但帶了早晨的清新氣息,地上一層薄薄的積雪,院中的兩棵樹,疏疏落落地打下稀零的影子。曹幹住的是西屋,正好對向東邊的天空,空中滿是魚肚白,朝霞萬丈,一輪紅正噴薄而出,——原來就在戴黑離去後,雪不知何時停了。
    丁狗趕忙領著他帶過來的那幾個人上前,向曹幹行禮。
    丁狗說道:“小曹從事,俺們來的是不是太早了,吵著你睡覺了吧?”
    曹幹立在門口,打量他身後的那幾人,答道:“沒有,我早就起了。”
    丁狗側過身,讓曹幹能看清那幾人,說道:“小曹從事,他們都是願意投你的!”
    共有七個人,結了發髻,也就是年齡二十以上的有五個,另外兩個,一個大概十七八歲,剩下一個年紀最小的,隻有十三四歲。這個年紀最小的,曹幹認得,是丁狗的從弟,叫丁犢。
    丁狗領來的這幾個,有兩個是之前一直跟他來投曹幹他們,並且上次打塢堡時也參加了的,其餘的都是新來的,年齡雖然不同,長相也不一,但在看到曹幹後,露出的表情卻都相似,皆是局促不安,有的搓著手,有的勾下頭,有的忙不迭的就想往地上去拜。
    曹幹止住了試圖下拜的兩人,說道:“地上都是雪,拜什麽?把袴子弄濕了,不難受麽?”指了指丁犢,笑問丁狗,說道,“狗子,你怎麽把你從弟也帶來了?”
    丁狗說道:“小曹從事,俺家你是知道的。俺這從弟,生下來沒多久,他的父母就都不在了,早年他跟著俺阿父,現在俺阿父也不在了,他就跟著俺。現在俺投了小曹從事,他就沒人管了,把他丟下的話,他隻能餓死。俺也問他了,他願跟著俺一同投小曹從事!”
    他也知道丁犢年齡小,生怕曹幹不肯要,緊跟著又說道,“小曹從事,俺這阿弟年紀雖小些,也瘦些,但力氣還是有的,能吃苦,肯幹活,也有膽子,敢殺人!入了夥後,不會拖累咱的!”央求曹幹,說道,“小曹從事,你就也收下他吧!”
    別的話倒也罷了,“也有膽子,敢殺人”這句,入到曹幹耳中,曹幹不禁心頭一顫。
    方才的那種感受消退,再是溫馨的清晨景象,亦無非短暫的錯覺,而今終仍是身處亂世。
    這在前世是讀書的年紀,卻在於下,要以“敢殺人”來做求活的資本。
    丁犢個頭不高,因為營養不良,麵黃肌瘦,細胳膊細腿,跟個豆芽菜似的,站在幾個年輕人的堆裏,矮了一兩頭,然不見多少怯懦之態,反而是努力的昂首挺胸,盡量地把自己站的筆直。看的出來,他很害怕曹幹不要他,渴望曹幹能夠把他收下。
    曹幹打量了丁犢幾眼,已經決定把他收下,展開溫和的笑容,摸了摸他的頭,說道:“好罷!年齡是小了點,但也不是太小,能照顧你自己吧?……狗子,那我就收下他了。”
    丁狗大喜,抬起腳來,踢了丁犢一腳,說道:“還不趕緊拜謝小曹從事!謝謝小曹從事收下了你!”
    丁犢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便就磕頭。
    那動作甚是麻利,曹幹都沒反應過來。曹幹失笑,把他扶起,說道:“我才說了地上都是雪,你也不怕把自己的袴子弄濕!再凍壞了,可怎麽辦呢?”
    大冷的天,丁犢隻穿了一條破破爛爛的半長袴,腳踝都蓋不住。這袴子可能是他小時候穿的,穿到現在。曹幹探腰往下摸了摸,隔著褲子摸到了他的腿,皮包骨頭的,沒甚麽肉,顯是隻穿了這麽一條不長的單袴。如此寒冬,便是大人穿個這也受不了,何況少年!腳上穿的也是雙單鞋,一樣破爛,腳趾頭露在外頭,長了好幾個凍瘡,有的都爛了,瞧著嚇人。
    曹幹不忍多看,想起曹德此前在擄掠一個鄉裏的時候,搶了幾條小孩的褲子,都在他的包裏藏著,便想著過會兒去找曹德要上一條,轉念記起曹德的東西都在被郡兵搶去了,這個念頭也就罷了,與丁犢說道:“等會兒我找條袴子截短了,給你穿上,再給你找雙合腳的鞋。”
    丁犢盡管一副挺胸昂首,裝作大人的模樣,但在麵對曹幹時,實際上是心底發慌。
    他到底是個孩子,而曹幹在他的眼中,又是個相當了不得的大人物,因此他不知該如何回答曹幹,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俺不冷!”
    這話憋得太久,出口的時候,聽來頗是生硬,好像在和曹幹吵架一樣。
    丁狗嚇了一跳,抬腳又輕輕地踢了他一下,罵道:“狗崽子!怎麽跟小曹從事說話的?”
    對他的阿兄,丁犢沒什麽怕的了,他一梗脖子,說道:“我不是狗崽子,我是小犢子!”
    “小犢子?”曹幹摸著短髭,哈哈大笑,說道,“好,好,小犢子好!初生牛犢不怕虎嘛!”笑了會兒,收起笑容,沉吟片刻,叫丁狗、丁犢和這幾人都來他的屋裏。
    ……
    到了屋中,曹幹自在床上坐下,叫他們也坐。
    屋內地上鋪了兩張草編的席,但眾人沒有坐下的。
    曹幹與丁狗說道:“狗子,你帶個頭。”
    丁狗也不肯。
    曹幹就問丁犢,說道:“你說你是小犢子,我誇你牛犢不怕虎,你敢聽我的話,坐下來麽?”
    丁犢揚著脖子,說道:“小曹從事的話,有啥不敢聽的?俺聽!”一屁股坐下了。
    丁狗等見曹幹是真的要讓他們坐,這才也跟著坐下。
    等他們都坐下以後,曹幹環顧諸人,說道:“你們非要跟著丁狗投我,我本是不想要你們的,但丁狗替你們再三求情,說你們的日子沒法過了,若不投我,便隻有死。狗子說的是真的麽?”
    這幾人參差不齊,回答曹幹,說道:“小曹從事,丁狗說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收俺們,俺們就隻有餓死凍死,現在小曹從事收了俺們,俺們感恩戴德。”
    曹幹說道:“我不用你們感恩戴德,但你們若真心想要投我,我有三個要求,你們卻需得做到,若能做到,我就留下你們,若是不能,我也收不了你們。”
    丁狗說道:“小曹從事,是啥要求,你說,俺們肯定都能做到!”
    曹幹說道:“這第一條,是‘一切行動聽指揮’。”
    這詞新鮮,幾人互相看了看,一個年輕人問曹幹,說道:“小曹從事,啥是一切行動聽指揮?”
    曹幹解釋說道:“指揮的意思,你們知道的吧?指揮就是,我說什麽,你們就幹什麽。一切,就是所有,行動就是做事情。這句話的意思即是,你們入了夥後,以後不管幹啥,都得聽我命令,我讓你們做的,你們才能做,不讓你們做的,你們就不能做。”
    一個年輕人撓著頭,說道:“小曹從事,那俺們要是吃飯拉屎……”
    邊上的年輕人,好幾個笑出聲來。
    丁狗瞪了這年輕人一眼,說道:“當著小曹從事麵前,你亂說什麽東西!”與曹幹說道,“小曹從事,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他是個傻子,在俺們‘裏’出了名的。”
    曹幹笑道:“你們吃飯拉屎,也得聽我命令。”
    包括丁狗在內,眾人都是驚訝。
    丁狗吃吃地說道:“小曹從事,這、這……,吃飯拉屎咋聽命令?”
    曹幹說道:“先說吃飯,你們入了夥後,有專門給咱們做飯的,飯做好了,每天都有固定的吃飯時間,咱們大家一塊兒吃,固定的時間以外,不許私自吃。這就是聽指揮。”
    丁狗“哦”了聲,說道:“小曹從事是這個意思啊!那沒問題,俺們能做到。”
    曹幹說道:“再說拉屎,人有三急,誰也管不住,但你們入了夥後,可能隨時都要行軍、打仗,那拉屎,你們也就不能再像你們以前,想拉就去拉。”
    那個被丁狗說是“傻子”的年輕人說道:“那憋不住咋辦?”
    曹幹笑道:“不能隨便拉,不是不讓你們拉,而是你們在拉之前,需要先對你們的伍長說。這樣,萬一咱們突然要行軍、突然要打仗,至少你們伍長能夠找到你,不會把你給丟了。”
    丁狗明白了曹幹的意思,說道:“小曹從事,俺懂了!是該這樣子!不然的話,隊伍一走,或者仗一開打,那拉屎的就被丟下了,萬一被賊郡兵、賊宗兵抓住,那可不就死了?”
    曹幹點了點頭,說道:“所以我說,即使吃飯拉屎,你們也得聽指揮。這就是一切行動聽指揮,聽明白了麽?”
    眾人答道:“聽明白了。”
    曹幹頓了下,說道:“吃飯拉屎隻是小事,還有更重要的,須聽指揮的,便是行軍、宿營和打仗。”
    丁狗說道:“小曹從事,打仗的時候聽你的指揮命令,這俺知道,你不是有麵紅旗麽?紅旗往前,俺們就衝,紅旗往後,俺們就撤,紅旗豎著不動,俺們就原地不動,這些我都記得。可是行軍宿營,咋聽命令?行軍不就是走路麽?宿營不就是睡覺麽?”
    曹幹說道:“不錯,行軍、宿營確就是走路、睡覺,但好比你們除草翻地、耕田收麥,做這些農活時,如果一群人你幹你的,我幹我的,亂七八糟的幹,一窩蜂的上,那活兒能幹好麽?”
    丁狗搖了搖頭,說道:“幹不好。”
    曹幹說道:“對,亂七八糟,一窩蜂的,連田都耕不好,那麽更別說行軍、宿營了。你們是隻有七八個人,但咱們整夥兒卻有百餘人,再加上董三老帳下的各部,那就是兩千多人了,而且以後,咱們隊伍的人數可能會更多,兩萬、二十萬,都不是不可能,這麽多的人,那若是在行軍的時候不聽指揮,亂七八糟的胡亂走,你們說,能行麽?”
    丁狗想象了一下那場景,連連搖頭,說道:“不行,肯定不行!”
    曹幹說道:“我說的行軍、宿營必須聽指揮,就是這個意思,就是為了避免出現混亂,反而搞得大家誰都走不成,隻有我讓你們走的時候,你們才能走,讓你們停,你們就停,讓你們快走,你們就快走,讓你們慢走,你們就慢走,讓誰先走,誰就先走,誰後走,誰就後走。宿營也是一樣,讓你們在哪裏睡,你們就得在哪裏睡。……你們都聽懂了麽?”
    解釋的這麽清楚,眾人自是俱皆聽懂,都道:“聽懂了,小曹從事。”
    曹幹問道:“能做到麽?”
    這條要求好像很簡單,眾人都有信心做到,皆回答說道:“小曹從事,你放心,俺們能做到!”
    曹幹說道:“好,那我就再說第二個要求。我這第二個要求是,你們入夥之後,隻要不逢打仗,沒有特殊情況,每天都要進行操練。”
    丁狗問道:“小曹從事,都操練啥?”
    曹幹說道:“狗子,你跟著我去見劉從事的時候,你在他們駐紮的裏中,也見到了劉從事所部的操練情景,我要你們操練的,就是那些。”
    丁狗滿麵喜色,說道:“操練那些麽?好!小曹從事,他們看著可真威風,我願意!”
    那幾人都沒見到那場景,被叫傻子的那個低聲問丁狗,說道:“你在劉從事那兒看到啥了?”
    丁狗說道:“我等會再跟你說。……你們聽我的,小曹從事這條要求,咱們都得做到!”
    眾人便就聽了丁狗的話,都說道:“小曹從事,這條俺們也能做到。”
    曹幹又點了點頭,說道:“好,我再說第三個要求。我的第三個要求,簡言之是兩句話,便是‘不得擄掠,繳獲歸公’。”
    “繳獲歸公”是什麽意思?這些人一時沒能明白,但“不得擄掠”是何意思?眾人卻都知道。聽到這話,便大多臉上露出遲疑之態。
    丁狗時聞道:“小曹從事,啥是‘繳獲歸公’?”
    曹幹已把眾人神色收入眼中,不動聲色地回答丁狗,說道:“‘繳獲歸公’,便是它字麵上的意思。繳獲是什麽意思?你們應都曉得,‘公’,即公家,‘繳獲歸公’便是你們在打仗時繳獲到的東西,都得交到隊伍裏。”
    這話說完,剛才麵現遲疑的,更是遲疑了。
    丁狗也不覺遲疑,他撓著麵頰,說道:“小曹從事,這‘不得擄掠,繳獲歸公’?……小曹從事,為啥要有這麽條要求?”
    曹幹明白他們的所慮,笑道:“我知道你們在想啥。你們求著入夥的原因,與我和我阿兄當時入夥的原因是一樣的,都是日子窮,過不下去,為了討口吃的,所以才想入夥的,對不對?”
    這些人連連點頭,都說道:“是啊,小曹從事,正是如此。”
    被丁狗說是傻子的那年輕人說道:“小曹從事,俺們投你為的就是搶東西!可你不讓俺們搶,俺們搶得的,還都得給你,那俺們還投你幹啥?……咦,小曹從事,你又不讓俺們搶,又讓俺們把搶得的給你,都不讓搶了,哪兒來的給你?”
    他皺著鼻子,拿眼瞅曹幹,好像是覺得曹幹的腦子不靈光。
    丁狗對曹幹盡管敬重,乃至可稱景仰,但是關係到這方麵,曹幹瞧出,他也有些不願意。
    曹幹仍是慢條斯理,摸著短髭,笑與他們說道:“我這‘不得擄掠’四字,並不是讓你們到了哪兒,都不許搶東西,說的是像咱們一樣的窮人,不能搶。”
    丁狗等人恍然大悟。
    眾人互相看了看,丁狗說道:“小曹從事,不搶窮人,俺們能做到!都是窮人,也不忍心搶。”
    那“傻子”說道:“跟咱一樣窮的,也沒啥可搶的!搶破破爛爛的褲腰帶麽?要隻是不讓搶窮人,俺能做到!要搶,就搶富戶!……但是繳獲歸公?小曹從事,都給你了,俺們還搶啥?”
    曹幹說道:“這繳獲歸公,不是給我,而是給部裏,並且你們交的東西,並非部裏全都留下。”
    丁狗說道:“小曹從事,啥意思?”
    曹幹說道:“你們把繳獲交到部裏以後,部裏留下一部分,做咱們整部人的開銷,用到咱們整部人的各方麵所需上,餘下的,平均來給你們分配,這個分配,你們放心,一定公平,有功的多分,沒功的少分,至於我,也按這個標準,和你們一樣。”
    丁狗說道:“小曹從事,俺們相信你,你肯定公平,但是留下的那些,幹啥用的?”
    曹幹說道:“我不是說了麽,用做咱們部裏各方麵的所需。”
    丁狗問道:“都有啥所需?”
    曹幹拍了拍自己的環刀,說道:“你們有兵器麽?”
    丁狗等搖了搖頭。
    曹幹指了指丁犢的破爛袴子和露出腳趾頭的鞋,說道,“你們有厚實的冬衣麽?夏天到了時,你們有夏衣麽?”
    丁狗等的衣服無不破爛,一年四季就這麽一身,又都搖了搖頭。
    曹幹與丁狗和那兩個參加了攻打田家塢堡的年輕人說道:“你們三個參加過打塢堡,打塢堡時用的撞車,有麽?還有弓箭、鎧甲、戰馬、輜重車,你們有麽?”
    丁狗等再又一次搖頭。
    曹幹說道:“又你們入了夥後,每天吃的糧,你們有麽?”
    丁狗等人仍是搖頭。
    曹幹又問道:“那你們覺得,我說的這些東西,兵器、鎧甲、撞車、戰馬、衣糧,重要麽?”
    丁狗說道:“那肯定重要!有了這些東西,咱們才能打大塢堡,也才不怕郡兵!”
    曹幹說道:“隻靠你們單個的人,你們能搞來這些東西麽?”
    諸人俱是搖頭,丁狗說道:“那咋能搞到!”
    曹幹說道:“我說的所需,就是這些。你們入夥前,是單獨的一個一個的人,力量有限,但入了夥後,你們就不再是一個一個的人,咱們就是一部人了。單靠你們自己,搞不到這些東西,但咱們擰成一股繩後,靠咱們大家夥的力量,這些東西不就可以搞得到了麽?所謂一個籬笆三個樁,眾人拾柴火焰高,就是這個道理。”
    眾人完全聽明白了曹幹的意思,可仍舊大多遲疑。
    曹幹猜出,他們應該是不信任自己,不相信自己會把留下的繳獲都用在這些地方,或者則是不舍得把繳獲交給自己,卻是尚未入夥,就已經不舍得“將來的繳獲”,——這其實也是人之常情,在意識到集體的力量之前,隻想著自己的個人利益,不足為奇。
    曹幹便說道:“你們是不是擔心,你們把繳獲交到部裏後,說是用來供部裏各方麵的所需之用,而卻其實我把之扣留私用?你們若有此擔心,也無妨,……丁狗,你們總是信得過吧?丁狗,以後大家夥交的繳獲,除了分配掉的以外,剩下的就全部由你來掌管,若有想看這部分留下的繳獲的,你就給他們看,若有問用到哪裏的,你就告訴他們用在了哪裏。”
    丁狗已經比較熟悉曹幹了,對他很信任,知他絕非貪婪之人,立即說道:“小曹從事,這繳獲,俺不掌!俺又不識數,給了俺,俺也管不好!俺要跟著你去打仗!”
    他瞪起眼,對其他人說道,“小曹從事剛說了,你們若能答應小曹從事的要求,你們就留下,若不能答應,小曹從事也不留你們!俺反正是死乞白賴,好不容易才把小曹從事說動,肯收下你們的,你們要是不信小曹從事,那就是不信俺丁狗,你們現在就走,別留下來礙眼!”
    丁狗是個機靈的人,從他打下塢堡後不去搶東西,而跟著曹幹就可看出,他不是個隻看眼前的人,所以在了解了曹幹“繳獲歸公”的用意後,已是對曹幹的此條要求完全支持。
    曹幹雖然說繳獲歸公,可也說了會論功分配,並且承諾分給他們的,會和分給自己的一樣多,那麽至少留下來,就有飯吃、有衣穿,而如果被趕走的話,在村裏可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因此這幾人中,遂有少數舍不得這還沒開始得到的“繳獲”的,但走的則一個沒有。
    曹幹等了片刻,見沒人走,就從床上站起,丁狗等也急忙跟著起身。
    曹幹環顧他們,說道:“我的三條要求已經說完,我再問你們一遍,你們都能夠做到麽?”
    這幾人應道:“都能做到!”
    曹幹說道:“咱們醜話說前頭,你們說能做到,那我現在就答應收下你們,但如果將來你們有誰做不到,違反了我這三條的,我卻也不會輕饒,聽到了麽?”
    一直都在聚精會神聽曹幹說話的丁犢,冒出一句:“小曹從事,咋個不輕饒?”
    曹幹低頭瞅了瞅他,眼中透出點笑意,但很快笑意就又收起,他肅然地與丁狗等人說道:“輕則皮肉之苦,重則趕走,而若因不從我這三條,使咱們整部受到損失的,……殺頭!”
    方才曹幹多是在微笑著說話,這時突然板起臉來,語氣森然,包括丁狗在內,眾人都是一驚。
    ——這倒也不是曹幹現在有什麽殺氣,而是地位使然,他現在是丁狗等人將要依賴的對象,又他本也身材高大,那麽殺頭之類的話說出話來,不免就會讓他們嚇一跳。
    丁狗帶頭,諸人應道:“是!”
    曹幹領著他們出屋,回到院中。
    等他們站定,曹幹一一問過他們的姓名,問那幾個新來人中的成年人:“你們服過兵役麽?”
    這幾人都是服役的適齡年歲,但沒有一個服過役,他們回答說道:“小曹從事,本來今年,俺們是要服役的,但沒服成。”
    為何沒能去郡裏服役,無須再問,自是因為董次仲他們起事的緣故。
    曹幹點了點頭,與丁狗說道:“狗子,你把我那天教你的排隊,教教他們,讓他們列個橫隊。”
    丁狗應了聲是,指揮著幾個人,很快在門前院中排成了一個橫隊。
    隊列還算整齊,就是站姿委實散漫,有的垮著肩,有的揣著手,有的岔著腿,很不好看。
    曹幹說道:“適才我說,你們吃飯拉屎也得聽從指揮,這直接指揮你們的,就是伍長、什長,因此你們這入夥以後,首先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伍長、什長給你們選出來。你們總共八個人,不到一什,暫用不著兩個伍長,便先選一個伍長,一個什長。”
    這幾個人都是丁狗帶來的,丁狗當然是想做什長了,他躍躍欲試,問道:“小曹從事,咋選?打架麽?他們都打不過我!”
    曹幹笑道:“不比打架。”
    丁狗問道:“那比啥?”
    曹幹把他前世軍訓時學的站軍姿的方法,手把手的教給了他們,讓他們站好,說道:“比這個!你們誰站的時間最長,誰就是你們的什長,第二名就是伍長。”
    丁狗等人都莫名其妙。
    丁狗說道:“小曹從事,這有啥可比的!”
    曹幹摸著短髭,笑道:“你們且就按我教你們的這個姿勢,站著比。我說話算數,頭兩名,我會分別將之任為什長、伍長。”
    正說到這裏,東屋的門吱呀推開,有人從屋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