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就是個土包子(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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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的本意是某一地域下分出的下級行政單位,後引申為統率。
    鄉,因此又稱“鄉部”,和州、郡又別稱“州部”、“郡部”一樣,與後世的鄉相比,在行政級別上,屬於同一個級別,都是縣政府的下屬行政機構。
    時下鄉政府名在郡縣官吏名冊上,亦即屬於正式編製的吏職,共有三個。
    長吏,也就是鄉長,叫“薔夫”或“有秩薔夫”。小鄉的長吏稱“薔夫”,大鄉的長吏稱“有秩薔夫”。薔夫或有秩薔夫以下,一文一武,是為兩個佐吏,文者為鄉佐,武者為遊徼。
    薔夫或有秩薔夫無須多說,是一鄉之長吏,其掌主要是“聽訟”,及負責一鄉之政事。
    鄉佐負責征收賦稅,遊徼負責轄區內的治安。
    ——鄉佐和遊徼,雖是薔夫或有秩薔夫的佐吏,但並非薔夫或有秩薔夫的屬吏,這兩個鄉職與薔夫、有秩薔夫相同,亦是直屬縣中,直接歸縣令長管轄。亦因是,每個縣的鄉佐、遊徼之數量,與這個縣的鄉的數量往往並不吻合。如海西十四個鄉,隻有九個鄉佐,遊徼的數量更少,隻有四個。遊徼如其名,是遊動性的巡邏;鄉佐亦如是,也是流動性的收取賦稅。這樣設置,有利於防止遊徼、鄉佐與鄉裏的豪強大姓勾結,背公向私,損害朝廷利益。
    薔夫或有秩薔夫、鄉佐、遊徼之外,大的鄉還設三老、力田、孝、悌等。
    三老,掌教化,其之職掌與縣三老一樣,雖無實權,但政治地位很高,甚至還排在薔夫或有秩薔夫以上。縣或鄉的長吏也不把三老當屬吏看待。如海西那位姓鄭的父老,他就是縣中的三老,因此,既是縣中首富、又是縣寺主簿,可謂強豪、權重的錢均,對待他也是恭恭敬敬。
    力田,相當於後世的勞動模範,常由種田種好,勤奮務農的農人出任。孝、悌,孝者孝順父母,悌者,敬愛兄長,此二稱號相當於後世的道德模範,有時不分設,合設一個,漢家以孝治天下,學童啟蒙第一本學的經書就是《孝經》,對於孝、悌這塊兒極其重視。
    三老、力田、孝、悌不算鄉官,名不入官簿,然於政治、經濟上有優待,朝廷免除他們的徭役,並時或對他們會有賞賜。地位最高的三老,乃至可以直接上書皇帝。
    ——話到此處,不妨多說一句“三老”。三老是朝廷在地方上樹立的道德化身,通常隻有在當地甚有德望的年高德劭者才能擔任,因而三老和直接治民、剝削鄉民的其他鄉官不同,出任此職的人,在百姓的心目中能具備一定的威望和信仰,也所以樊崇、力子都等皆自號三老。
    ……
    幹戶以上的鄉,可稱大鄉。
    海西縣南鄉,戶數最多時,達幹餘戶,自前漢末年至今,朝政日弊,王莽的改革又沒有起到好的效果,反是越改時局越壞,南鄉的民戶遂也越來越少。有的成了流民,有的被征發徭役,離鄉難回,有的隨著郡兵出征,去了遙遠的北疆,與匈奴等作戰,現下鄉中戶口已不足幹。
    不足幹戶的鄉民分住在十餘個“裏”中。
    南鄉有秩薔夫的辦公場所,換言之,南鄉的鄉政府,設在人口最多的一個裏內。
    在黃姓鄉佐的引領下,入進南鄉境後,曹幹令李順、李鐵、閆雄、王庭等各領三什部曲,分去其餘各裏,叫蘇建跟李鐵同去,自與郭赦之率餘下部曲,徑來鄉政府所在之裏。
    臨分開之際,曹幹囑咐李順等人:“切記,按我所令行事!”
    李順等人俱皆應諾。
    具體籌糧的辦法措施,劉昱是在昨天與錢均商量好的,商量好後,錢均是縣主簿,各鄉的薔夫或者有秩薔夫他都熟悉,他已於昨日下午派人往去各鄉,將劉昱部將於今日下鄉募糧此事通知給了各鄉。尤其是首批被募糧的四個大鄉,錢均更是私下各有吩咐。
    南鄉的有秩薔夫姓朱,名博,今兒個一大早,他就派了鄉小吏去鄉界處等候,曹幹等尚未進入南鄉地界,已被這小吏看到,早一溜煙地跑回鄉政府,給他稟報過了。
    曹幹等因是才到鄉政府所在之裏境,迎麵就來了七八人。
    “薔夫”和“有秩薔夫”之間最大的區別,即是前者“無秩”,由縣置之;後者“有秩”,屬於“命士”,任免出自朝廷。所謂“有秩”,就是有品秩的意思,凡入此級者,便算是朝廷的正式官員了,雖然僅是由朝廷直接任免、直接給俸的官員中品秩最低的一等,剛算入流,不過“百石”,但既然是朝廷官員,既然有品秩,那麽就有資格佩帶代表朝廷權力威嚴的印綬。
    百石之吏,所佩的印綬是青綬、半章印。
    ——半章印也者,二百石以上官吏所用的印是正方形的印,稱為“通官印”,百石以下吏者,所用之印則為半印,即隻有通常印章的一半,故稱半章印,或名半通印。
    迎麵來的這七八人中,為首之人穿著黃色的吏服,腰上掛著個綬囊,正是本鄉有秩薔夫朱博。
    在前領路的黃姓鄉佐說道:“曹君,那來迎之人,便是本鄉有秩。”
    曹幹舉起手來,令部曲停下前行。
    朱博等匆匆奔至近前,個個氣喘籲籲。朱博往站在隊伍最前的曹幹身上瞧了一瞧,深深下揖,喘著粗氣,說道:“下吏朱博,迎接遲了!尚敢請將軍勿怪!”
    跟著他來的那幾人,除了一人以外,也都是忙不迭的行禮。
    曹幹摸著頷下短髭,笑道:“我等剛到貴裏,你就已經來迎,不遲,不遲。”
    黃鄉佐往前行了半步,給朱博等介紹說道:“這一位是劉將軍帳下的曹軍侯,你們南鄉的糧秣征募事宜,就由曹軍侯來主管。這位是郭隊率,是曹君的愛將,生有萬夫不當之勇,古之賁、育不能及也!”
    “古之賁、育”,郭赦之聽不懂,“萬夫不當”他能聽懂,饒是臉皮黑,聞了此讚,亦是微紅,想道:“讀書人就是好吹牛。我是小郎的‘愛將’不假,萬夫不當,我咋能夠!”想著不能夠,被黃鄉佐這般一吹,心裏挺美,按著刀,挺直了脊梁,盡量拿出了威武模樣。
    黃鄉佐接著向曹幹殷勤介紹朱博等人,說道:“曹君,這位就是南鄉的有秩薔夫朱君。”指著跟朱博來的幾人,一一給曹幹介紹,一個老者是南鄉三老,兩個中年人分是南鄉的力田、孝悌,剩下的是鄉寺的書佐等類小吏,隆重給曹幹介紹了最後一人,說道,“曹君,這位是陶公!陶公家世為鄙縣右姓,陶公崇禮重義,輕財樂施,南鄉士紳之首領,百姓之所望也。”
    被尊稱為“陶公”的此人,便是方才未跟著朱博向曹幹行禮之人。
    這人年約四十多歲,膚色白皙,帶著個綢質須囊,須在其內,身形矮胖,戴冠衣錦,腰帶右邊掛著兩塊美玉,左邊佩著一柄劍,劍是不是好劍,在劍鞘裏看不到,但是劍柄與劍鞘上都裝飾著玳瑁、寶石等物,珠光寶氣,以此觀之,即可知此劍價值不菲。
    別的那幾個人,大都低著頭,不敢和曹幹對視,唯此“陶公”,沒有回避曹幹的視線,滿臉是笑的向他示意,這時才行了一禮,說道:“在下陶俊,黃君誇讚,不敢當之,拜見曹君!”
    ——陳直給曹幹的那份不許他騷擾的南鄉富戶名單之中,陶俊排在第一。
    “原來足下就是陶公,久仰公名,有禮、有禮。”曹幹客客氣氣地還了一禮。
    陶俊說道:“昨天下午,我就聽錢公說了,將軍今日要來我鄉收糧,錢公特別囑咐我,說將軍是劉將軍的得力臂助,人物不凡,州郡之英也,叫我等將軍到鄙鄉以後,務必要盡心招待。”
    “足下與錢主簿相熟?”
    陶俊笑道:“將軍不知麽?錢主簿之下妻,是吾女也。”
    下妻,即妾。陶俊的女兒是錢均的小妾這事兒,曹幹當然知道,聽陳直說過的。他適才之問,隻不過是故意再問他一遍罷了,聽了笑道:“原來如此。”
    “將軍路上辛苦!在下鬥膽,已在家中備下酒宴,將軍若是不棄,便敢請將軍移步寒舍?”
    曹幹說道:“你在你家備下了酒宴?”
    陶俊笑道:“將軍頭次來鄙鄉,可能不知,鄙鄉鄉寺甚是鄙陋,三兩間破爛矮屋,招待不起像將軍這樣的貴客!故我謹從錢公之令,遂敢在寒舍,備下了酒宴,專為將軍洗塵接風。”
    曹幹看向朱博。
    朱博彎著腰,垂著手,陪笑說道:“是、是,鄉寺鄙陋,確實是招待不起將軍這等的貴客!”
    陶俊笑道:“將軍,我還能哄你不成?鄉寺確然不成,將軍請移步來寒舍吧。”
    曹幹看出來了,南鄉說話算數的不是有秩薔夫朱博,而是錢均小妾的父親陶俊。
    這也實屬尋常。
    陶俊不但是南鄉最大的豪強,並且是縣主簿錢均小妾的父親,則他在南鄉,必然是隻手遮天!
    朱博看他眼色說話,亦就不足為奇。
    何止威風高在本鄉有秩薔夫朱博之上,陶俊與曹幹說話時,措辭雖頗禮敬,卻從他的態度,諸人皆可看出,他對曹幹其實也無多少敬畏。
    為何會這樣?曹幹約略能夠猜出,肯定也是因為他係錢均小妾父親的關係。
    他也許是認為,錢均已被劉昱奉為座上賓,而劉昱是曹幹的部率,那麽他有錢均做後台,對曹幹當然也就不需太過懼怕。
    態度這回事,是個微妙的東西,郭赦之、田屯說不出哪兒不對,然都感覺到了,兩人的眉頭皺將起來。郭赦之本分老實,不知該說什麽,田屯是個不管不顧的性子,將短鐵戟在手裏掂了一掂,瞪起牛眼,甕聲甕氣地衝陶俊喝道:“去你家?”
    曹幹及時止住了田屯,心中想道:“正要瞌睡,送來個枕頭,沒想到陶俊會邀我去他家喝酒,這倒是少了我許多麻煩,不用再尋借口!”笑道,“好吧,陶公,我恭敬不如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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