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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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玉貞太害怕了——大抵是因為恐懼作祟, 所以才半推半就,沒由得去細想,便把兩片軟唇仰起, 尋求一個暫時的庇佑之所。
    可等到崔淨空真的覆上來,咬著她廝磨,甚至裹住她的下唇,沒輕沒重地一吮——
    背脊上飛過一陣要命的酥癢,兩人唇齒間水聲靡靡, 她聽得耳熱,本來就使不出力氣的腿更是成了擺設。
    青年親得又急又凶,馮玉貞羞臊, 不自覺後仰, 腰身卻被手臂牢牢卡住, 動彈不得。等他總算舍得放開, 寡嫂已經被他整個提溜在懷裏, 清秀白皙的臉頰被親得紅撲撲的。
    崔淨空目光晦暗, 落在被她紅豔的嘴唇上,本想順著她鬆鬆束起的長發安撫, 卻不料觸到她的後頸,入手細滑微涼,他不可自製地滯留在那兒,揉捏著那一小塊皮膚,垂眸問道:“好些了嗎?”
    馮玉貞伸手摸了摸發麻的嘴唇, 一夜驚魂勉強被旖旎衝散了一半,她並不知自己的眼睛裏還含著迷離的霧氣, 眼圈叫對方惡劣地吻紅了, 崔淨空看得心癢, 又低頭在她腮上啄了兩下。
    這麽下去真是沒完沒了,馮玉貞生出些惱羞成怒,這人頂著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行此種浪蕩子的行徑,幹脆側過臉,避開他將將要落下的唇。
    趕忙拋出話頭,到底還是一直為那個醉漢的事提心吊膽,問道:“……他怎麽樣了?沒被旁人瞧見罷?”
    崔淨空才收住攻勢,掃一眼她不自然的神態,把人牽到椅子上坐下,才緩聲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馮玉貞之前隻粗粗把臉擦了個大概,手上殘餘的血跡已經幹涸凝固,崔淨空沾濕帕子,給她一點點探入指縫擦拭幹淨,馮玉貞伸著手,仍心神不定,又出聲躊躇道:“空哥兒,倘若衙門派人來查……”
    這與上回她默許崔淨空傷人的情形大不相同,今晚上不過一時失手,她和崔淨空便一齊背負上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馮玉貞老實巴交兩輩子,隻有遭別人欺負的份,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成為手上沾血的那個。
    崔淨空不慌不滿探進她袖口,將濕帕子順著手腕轉一圈,隻輕描淡寫道“若來了捕快,嫂嫂隻需咬死稱沒見過他。一個無家可歸的地痞醉漢,興許酒後觸了誰的黴頭,或隻是絆到石頭,不慎一頭栽進水裏,總歸是夜黑風高時的事,誰知道呢?”
    他捧著女人這雙幹淨的手,這才滿意,開口欲打消她的疑慮:“那個畜牲先對你欲圖不軌,倘若沒有你這一刀,我也要取他性命,他活到頭了,合該交代在這兒。”
    是這個道理,馮玉貞稍安定下來,瞥見他一身風塵仆仆,衣角現下除了泥還沾著血,這才記起自他走後不過十來天,怎麽今夜早早回來了。
    聽她問,崔淨空忽地低下聲,抬眼回她,每個字好像敲在她心上:“我想見嫂嫂。”
    這聲嫂嫂和他直白的訴說交織在一起,馮玉貞怔怔望進他眼裏,這才發現他身上穿的還是自己做的那件月牙白袍。
    眼睫扇動,繼而低下頭,她想,倘若崔淨空並非是她的小叔子,恐怕也不會如此叫人為難。
    想要伸手解開他們之間的繩結,解不開,甚至於一旦脫離這層薄弱的關係,兩人便自始至終再無交集。明明心知肚明,卻仍要行過暗流湧動的冰麵,越濃情蜜意,越顯得背倫齷齪。
    夜深了,馮玉貞卻不敢再往廂房走,甫一進屋,地上一攤暗紅的血泊驀地刺入眼簾,腦中一陣眩暈,陡然間扶牆才穩住身形。
    崔淨空令她往後稍,在屋外等著,他先去收拾,拖幹淨了,保準一個血點子都沒有,才讓馮玉貞進去。
    他則照常在堂屋打地鋪,將已經不成樣的月牙白袍脫下撣了撣,合著裏衣躺下。日夜兼程趕了將近兩天的路,馬都累得倒地吐舌,一進門沒來得及見馮玉貞一麵,卻見她被人壓在身上,滿身是血。
    哪怕隻是這樣回想,依舊令他殺心四起,恨不得把人淩遲一遍再淹死才罷休。
    他閉上眼等待,果然,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廂房的門悄悄打開,馮玉貞披一件外衫,臉色蒼白走到他身邊,她蹲下身輕喚他兩聲,道:“空哥兒……我實在害怕。”
    雖然地上的痕跡已經消失,避免不了有血點濺在床沿。生怕窗外又出現醉漢猙獰的臉,隻得強行合目,眼前卻冒出宛如死豬似般被揍得不辨麵目的人,不成,心慌得緊,一刻也待不下去。
    崔淨空起身,點亮放在手旁的燭台,抬起照亮女子忐忑不安的神情。他已解開束發,鴉青長發披落肩頭,愈襯地黑眼珠深不見底,啟唇沉沉問道:“不若……我陪嫂嫂睡?”
    馮玉貞不發一語,昏黃的燭火在她瞳仁中蹦了一跳,這才點了點頭。
    崔淨空的被褥就這樣深夜堂而皇之搬進了寡嫂的西廂房,他還是地鋪,這回卻毫無屏障,緊挨在馮玉貞床邊,中間留了一條窄窄的,僅供她穿行的小道。
    兩個人都累得夠嗆,沒有多的言語。大概是知道身邊有人相伴,黑暗裏傳來青年清淺的呼吸聲,安全感油然而生,馮玉貞得以昏昏入睡,卻在夢裏意外撞見一個熟悉而陌生的人。
    他瞧著已經完全褪去了青澀,個子竄高,整個人都結實了一圈。
    五官深邃,臉頰棱角銳利,一雙丹鳳眼寒意凜凜,寬闊緊實的肩膀撐起如同瀲灩波紋似的錦衣,正低頭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拇指上的玉扳指,袖口裏那串陳舊的念珠隱隱露出半角。
    高大的男子衝著對麵癱軟在地、滿身朱翠羅琦的女人冷冷嗤笑一聲,輕蔑道:“公主日後再不知好歹,某雖動不得公主,可這情郎的腦袋……下一回便不一定能保住了。”
    女人看他的眼神宛若盯著一個妖魔,忙點了點頭。男子才準仆從將被她奄奄一息的情郎架上來,公主一見心愛之人成了這樣,忙撲到他身上查看傷情,斥責他背信棄義,是個不折不扣的陰險小人。
    “倘若你們二人安分些,某曆來寬容大度,隻當府上養著兩個閑人,隻怪你們貪心不足蛇吞象,妄圖伸手覬覦我的權柄。對了,他說他骨頭硬,不怕嚴刑拷打。”
    他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我很好奇,便扒了他的皮,想稱一稱他的骨頭到底有幾斤幾兩。”
    適時公主的手碰到了情郎,他登時嗚咽痛呼,她顫顫巍巍揭開他的衣衫,卻見其後背鮮血淋漓,表皮不翼而飛,露出大塊鮮紅的、蠕動著的肉塊。
    “啊——!”
    公主嚇得魂飛魄散,一旁的男人麵色如常,甚至沉浸在他們的痛苦中悠然享受。
    然而在某一瞬間,他麵色一頓,好似察覺到了什麽,仰起頭,如同鷹隼般視線準確鎖定在半空,被迫與他對視的馮玉貞頭皮發麻,好似被那雙陰鷙的眼睛攫取了神魂。
    馮玉貞猛然從夢境掙脫,驚起一身冷汗,慢慢才反應過來,剛剛夢中的男子,正是話本裏已達而立之年的崔淨空。
    不一樣……馮玉貞想,夢裏的男人像是將七情六欲全然抽離了軀殼,隻剩下濃稠的汙濁日複一日地浸潤其間,最後的人氣也湮滅在密不透風的黑暗裏。
    可是這一世的崔淨空——他依然鋒利致命,卻像是刻意裹上了一層軟墊,變得可親可近。
    彼時天色熹微,一朝被蛇咬,窗戶睡前被關緊,馮玉貞睡不著了,幹脆支起身子坐在床沿。
    屋裏悶熱又懶得下床,隻敢解開領口兩個扣,床麵高,她於是將兩隻腳懸在床邊,微微晃動,力圖蕩起幾縷風來。
    本來是很細微的弧度,概因她貪圖涼快,一時晃快了,腳尖不受控向前,這一下便踢到了什麽東西。
    隻聽得一記悶哼,她下意識收回的腳半途卻被人一把捉住。
    崔淨空撈起她垂落的裙擺,手指探入寬大的褲管裏,捏著她細瘦的腳踝,令她的腳徑直踩在自己膝頭,嗓子微啞:“還不願睡?”
    他掌心發熱,微微有些冒汗,馮玉貞的臉兀自漲紅,小聲道:“抱歉,怪我不注意弄醒你了,但是空哥兒……我沒穿鞋,你、你先放開我罷。”
    哪裏是沒穿鞋,是連羅襪都沒穿,不知道她哪兒來這麽大的膽子,現下白生生的腳就踩在自己身上,指甲修剪得細致圓潤,指頭很局促地蜷縮著。
    青年過一會兒,才低低應一聲,鬆手放過她。
    “嫂嫂是做了噩夢,睡不著?”
    他嗓音聽著有些不對,像是壓製著什麽,隻是啞得厲害。
    “嗯……沒事了。”
    馮玉貞匆匆應付過去,屋室又歸於平靜。
    趁著天微亮,崔淨空難得沒有比她早醒,他畢竟不是鐵打的人,又是日夜兼程趕路,又是殺人拋屍,輪番消耗下來也撐不住。
    馮玉貞反身穿好衣物,躡手躡腳推開門,便見一匹高頭大馬拴在後院,隻是好像很是疲累,趴在地上。
    馮玉貞做飯浣衣的時候,崔淨空便醒了,等他出門,就看見女人正彎下腰,將先前晾幹的小魚幹拿來喂牆角的貓。
    她到底在此處居住半年,同這一片生靈已然互相熟絡,一想到自己離開後,不知還會不會有人惦記著來喂它們,於是便很有些疼惜補償的意味。
    崔淨空站在門裏,將她垂眸那瞬間溫柔的神情盡收眼底,那貓瞄見他,崔淨空隻是眸光一瞥,貓兒便渾身炸毛,瞳孔縮緊,一個彈步遠遠竄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