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這長到離譜的隊伍，佟淮淵隻覺不可思議，隨即徑直走向了藥鋪大門。
    幾個太醫一同跟上，一邊走一邊朝那望去，隊伍盡頭的前方，坐在門口的女子便是佟璿。
    此時她一襲白衣，正襟危坐，把脈問診，儼然一副南秦女醫的模樣。
    昨日自從看見那一碗藥膏，得知是她親手製作，他們就已經明白佟璿的厲害。
    一般人哪能研製得出那種神藥，即便是太醫院的太醫也未必能做到。
    整個太醫院裏的作風，最有特點的地方便是不論任何人，隻要此人能在醫學上有所特長，並且有超越他們之中任何人的存在，他們都會心生向其學習之意。
    如今似乎正好，曾得長公主賞識，又研製出神藥的佟璿，便滿足了他們的想法。
    自古以來民間的大夫，鮮有特別出名的，甚至到了廟堂之上，乃至江湖之遠，在這南秦裏最聞名的人也就隻有沈儷莊一人。
    如今沈儷莊之女橫出江湖，曾一身醫術震驚天下，如今又以驚人的智慧研製出這種神藥，實在後生可畏，不得不讓人佩服。
    若當年大家都知道沈儷莊之女會有現在的成就，當初就沒人會將她冷落了。
    在佟淮淵的帶領下，幾個人一同穿過人群，走向佟璿。
    渠州有難，太醫院支援，渠州百姓自然認得他們。在他們往前走的中途，人群裏逐漸開始了議論紛紛。
    “大家快看，這是太醫院的人！”
    “我看見了，他們竟然會來這裏。”
    聽見人群裏傳出太醫院三個字，佟璿眉心微擰，立馬就提高了警惕。
    ——佟淮淵又來了。
    不管佟淮淵這次想來做什麽，在佟璿的印象裏，從未有過一次是對她有利的。
    林再生心裏清楚，師父並不想見到佟淮淵。
    雖然他不知兩人的真實關係，但在他看來，師父不想見誰，他也不會讓誰見到師父。
    於是，林再生想起了辦法。
    忽然靈光一閃——
    他搬出藥鋪裏的桌凳物件，將外麵攔截成了一行，正好將佟璿與佟淮淵等人之間的路段截斷。
    事成之後，他摸了摸下巴，還是覺得這樣太浪費人力。
    如果能有一根那麽長麻繩，那就省了這些勞心勞力的東西。
    不久後，佟淮淵就帶人來到了這行桌凳前，他看著林再生，問道：“你這是幹什麽？”
    林再生故意不搭他話，朝著人群高聲喊到：“人多人多，注意秩序！”
    隨後，林再生故意打量一眼佟淮淵等人，“這條路不能通行，若是想要看病，需要跟著這些隊伍排隊。”
    佟淮淵眸光透出淡淡的怒色，雖然臉上的神色不明顯，但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場已是足以將旁人震懾住。
    但林再生生來就不是個麵對這種情況會怕事的人，林再生從來不怕文化人，他怕的隻有動武之人，動武的隨時都有可能把他打死，但文化人做不到，文化人的唾沫永遠淹不死他。
    佟淮淵說道：“你還不快把路讓開？”
    林再生說道：“不好意思，這裏實在不可以通行，您看大家都按照規定來做了，我們總不能隻給你一個人特殊。”
    佟淮淵氣得衣袖一甩，怒哼了一聲：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林再生的百般阻攔，說得有理有據的，讓他們著實不能再前進。
    這隊伍排得極長，但顯然昨天做的藥膏根本不夠用。
    無奈之下，佟璿隻好在治到一半人時，停止了下來。
    忙碌的半天差點讓佟璿忘了綠衣女子的存在。
    現在綠衣女子都還被關在小黑屋裏，綁得緊緊的。
    佟淮淵是個沒有什麽耐性的人，在和幾個太醫走不進藥鋪後，就先行離開了現場。
    但離開的同時，他的心裏納悶起了一件事。為什麽他也有救死扶傷，但卻沒有得到老百姓們的愛戴？
    而在以前，他雖然有讓佟璿學習過醫術，也經常責罵她什麽都學不會，但他直到後來才知道，原來佟璿沒有學成醫術，隻是因為家中太太阻攔她學習，沒收她的所有書籍。
    然而正是因為如此，在佟淮淵的心裏，佟璿一直不曾真正學過醫，根本不可能會習得醫術，以前一直懷疑沈儷莊曾回來教她醫術，但他派人觀察許久，根本就沒有任何跟沈儷莊有關的痕跡。
    回到暫住的房子，他手裏拿出了三塊銅錢，占起了卜。
    這占卜術他很多年前就已經學過，這麽些年遇到困難不解之事也會偶爾拿出來占了占，隻是近年來心神不甚安寧，占卜結果常常不準，就很少再占過。
    現在遇見這般百思不得其解之事，佟淮淵還是覺得再占一次，看看佟璿究竟發生了什麽。
    於是，他坐在凳子上，手裏握住三塊銅板，隨後往桌上同時轉動這三塊銅板，六次過後，畫出了卦圖。
    畫到最後一筆，佟淮淵臉色煞白，兩手微微顫抖，“下下卦！”
    他的師父，是這天下最聞名的占卜師，他曾告訴過他，這個卦象裏潛藏的危機。
    佟淮淵想起佟璿那張臉，忽然腦海裏她的模樣又被沈儷莊的臉所遮掩了過去，導致他看不清她的真正模樣。
    師父曾交代過他，凡事隻可占一次，所以當他想要占第二遍時，他立刻就打斷了自己。
    這一刻，他仿佛了解了一切，又好像什麽也不了解。
    許久過後，他望著前方的牆壁，微微顫抖的雙手從銅板上收回，最後沉重道一句，“她……死了？！”
    占卜的結果，已經是在告訴他，佟璿已經死了。
    不是這個精通醫術揚名於外的佟璿，而是他的親生女兒，那個足不出戶的佟家大小姐。
    佟淮淵不敢相信，會不會是自己心神不專占得不準，不然怎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他越想越害怕，他真正的女兒已經死了，那身邊的這個，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和他女兒長得一模一樣，又為什麽會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他的女兒。
    佟淮淵將幾塊銅板收拾好，為了解開疑惑，他決定動身前去請出他的師父。
    這渠州的災情，在過去了這數日裏，已經平息了很多，按聖上的意思，他也可以回長安了。
    但在回去之前，佟淮淵還是想與佟璿見一麵。
    直到他走出了這房子，都還未能回神。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想了明白，為什麽一個溫柔賢淑的柔弱女子，會在一夜之間性情大變，又為什麽會親手殺死家裏的兩位太太，因為她不是真正的佟璿，而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女惡魔。
    站在藥鋪的遠處，他遠遠相望那扇藥鋪大門，已經緊緊關了上去。
    他朝藥鋪走去，停在窗邊朝裏望去，見佟璿坐在凳上，手執毛筆寫著東西。
    他很疑惑，她到底在寫什麽。
    “師父。”此時，林再生走到了佟璿身前，“師父，今天我府上來人，給我送了兩盒桂花糕，您嚐嚐？”
    說著，他將木盒打開，一盒淡黃色桂花糕散發出極好聞的花香，還有白色的霧氣蒸騰起來。
    不過，林再生的桂花糕再怎麽香氣四散，佟璿也沒有高興的意思。
    林再生問：“師父你不餓嗎？”
    佟璿說道：“有了這些，我還怕餓嗎？”
    林再生疑惑地凝了凝眉：什麽意思？
    他湊近佟璿，看了一眼她所寫的東西，自然是知道寫的是醫學知識，但那本參照本上寫的都是什麽？
    佟璿說道：“這是本醫書。”
    林再生撓撓頭，“上麵的，不是南秦字體吧？”
    佟璿說道：“不錯，這上麵不是南秦字體。”
    林再生問：“那這是什麽字體？”
    佟璿微微頓了頓，拿著手中的毛筆，在白紙上畫了一個圖案，“你看看這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