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座礦石脈, 足夠讓戚朝動心。
    先不說這兩座礦石能值多少錢，隻要有了能量石礦，家裏的小人偶豈不是想吃多少能量石就有多少？
    戚朝緩緩吐出一口氣, 暫時將比賽的事情擱置。
    如今母石還沒被激活，自己連參賽資格都沒有，考慮這些著實有些早，而且, 是否要參加比賽, 也得等他查過資料再說。
    下午，蘭洛再次進了“手術室”, 戚朝和莫斯依舊在門外守著。
    莫斯沉默寡言地坐在門外, 戚朝主動搭了幾句話, 對方不是回嗯，就是回哦，反應冷淡至極。
    戚朝再怎麽善談, 都有些受不住了。
    氣氛逐漸僵硬起來，幸運的是，這一次僅用了兩個小時，博士便從“手術間”走了出來, 打破了尷尬。
    戚朝抓了抓頭發, 直接進了“手術間”, 蘭洛和昨天下午一樣, 閉著眼睛躺在床上, 手背和腳腕的白色藥膏被換成了綠色。
    昨天的白色藥膏, 戚朝並不認識, 但他認識麵前的綠色藥膏, 這是一種人偶專用的精神線愈合劑, 價值不菲，僅僅一毫克就要上萬星幣，要想塗滿所有裂縫，至少要二十毫克。
    戚朝一直沒問過博士修複人偶的價錢，他原本的想法是，不論多少錢，自己都會給蘭洛進行治療，問價一事什麽時候開口都不遲，但照這樣子來看，自己手裏將近百萬的星幣可能根本不夠。
    戚朝去了博士的臥室，想將價錢問清楚，如果真的不夠，自己必須得想辦法再賺些錢。
    “您為什麽要給我錢？”沈瑜希眼神疑惑，似乎不明白戚朝在說什麽，他將眼鏡摘下，露出一雙漂亮的桃花眸，下一秒，像是想通了什麽，他輕笑一聲：“如果是其他人，我會向他們索要一筆讓他們肉疼的價錢。”
    “隻有讓那些人“大出血”，在試圖傷害人偶前才會仔細斟酌，但您是不用的。”
    沈瑜希嘴角微揚：“我看得出來您喜歡人偶，也很痛恨之前的所作所為，既然您不會再做那些事，我也就沒有必要收您的錢。”
    還能這樣？戚朝眉頭一皺，剛想說什麽，沈瑜希率先打斷了他。
    博士編成蠍子辮的金發搭在右肩，桃花眸中帶著濃濃的笑意：“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既然是朋友，那就不用計較太多。”
    戚朝愣了一下，想說的話就這麽咽了下去，他沒有再提錢的事情，轉而笑道：“把我當朋友還一口一個‘您’的，連我的名字都沒有叫過幾次，這麽見外。”
    這下輪到博士啞口無言了，他頓了頓，像是被打敗了似的，語氣無奈地道：“戚朝。”
    戚朝滿意地點了點頭，深褐色的眸子透著一絲笑意。
    兩人的關係在這一刻似乎突飛猛進起來，成了互相承認的朋友關係。
    “你的人偶製作到哪個步驟了呢？”
    沈瑜希彎了彎眼睛，似乎很是好奇。
    戚朝想了想，主動邀請他去地下室，他灑脫地道：“沈哥想知道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去地下室看看。”
    沈瑜希嘴角微勾，跟在了他的後麵。
    地下室樓梯的兩側安有藍色的夜燈，雖說不算黑，但下樓梯的時候，也要很小心，否則很容易踩空。
    “你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戚朝站在低一節的樓梯上，小幅度地向後看過去。
    人的複雜性在戚朝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平日裏粗枝大葉，很多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但偏偏會關注些微不足道的細節。
    沈瑜希眼睛裏的笑意不變，仿佛什麽事情都不能讓這個人變換表情，他將左手放在戚朝的肩膀上，溫聲道了一句感謝。
    但如果戚朝轉身就會發現，盡管博士將手放在他的肩上，但二人身體之間的距離並沒有拉近，“溫柔”的博士似乎很不習慣和人肢體接觸。
    下了最後一節樓梯，戚朝剛說了一句到了，沈瑜希便將自己的手收了回去，動作不急不緩，戚朝沒察覺到半點異常。
    “這幾天我沒怎麽收拾，地下室有些亂。”戚朝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最近比較忙，工作室已經三天沒打掃過了。
    暖黃色的燈光下，沈瑜希走到書桌前，低下頭看著線條繚亂的圖紙，溫柔的笑容美好的有些不真實，他緩聲道：“已經很幹淨了。”
    地下室並沒有戚朝所說的那麽亂，看得出來地下室的主人很勤快，不論是玻璃櫃還是地板都收拾的很幹淨，之所以看起來亂，隻是因為書桌上擺放的東西太多，筆刀和圖紙都沒收起來。
    戚朝笑了笑，權當博士是在客氣，他走到玻璃櫃前，抬手將自己製作一半的崽崽拿出來。
    沈瑜希站在一旁安靜的等著，視線在書桌附近一掃而過，當看到魚缸裏那顆灰撲撲的石頭時，他的睫毛微顫，像是有些驚訝似的，多看了幾眼。
    戚朝將盒子放到桌麵，沈瑜希順勢走過去，路過魚缸時，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他勾了勾嘴角，似乎得到了什麽意外之喜。
    “如今我的主要工作就是細化，如果沒問題，我很快就能進行下一步。”
    戚朝將盒子裏做好的土模拿了出來，雖說還有些粗糙，但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出人偶的輪廓。
    麵前的土模明顯不是新手能做出來，不論是從時間還是從成品來看，土模能做成這樣，需要人形師耗費很大的精力和時間。
    如果不是經驗豐富的人形師，那就隻能是極致的天才。
    博士本身就是天才，第一次製作的人偶便是s級的莫斯，雖然意外戚朝能做出這樣的土模，卻並沒有太過吃驚。
    倒不如說，戚朝是一個天才正好，可以讓他的計劃更順利一些。
    沈瑜希笑笑，“你製作的土模身體比例和形象都很優秀。”
    “謝謝。”戚朝厚著臉皮應下了這個誇讚。
    他不是個自傲的人，但對自己的崽崽們很有自信，如果連自己都覺得自家孩子很差，以後崽崽們還怎麽變得更好？
    沈瑜希輕輕一笑，隨後眉頭微蹙，似乎有些猶豫，接著道：“其實我建議你在製作土模的時候，最好著重處理關節部位，否則後期構建精神力絲線時，難度會很大。”
    戚朝一愣，迅速拿起桌上的本子，從口袋裏掏出筆，眼神認真地看著他，懇切道：“能說的再細致一些嗎？”
    “這隻是我的經驗所談，希望可以對你有所幫助。”沈瑜希聲音溫和，將知識掰碎了一點點教給戚朝，若沈瑜希在學校任教，肯定是一位極負責任的老師。
    當初教導戚朝學習的老師都沒這麽耐心地教過他，戚朝在本上記錄著要點，越往下寫，心裏越發複雜，這些書本上沒有的知識，都是人形師在實踐中一點點總結出來的。
    一個大神級別的人形師的製作經驗，發到網上大概會被所有的人形師奉為圭皋。
    戚朝頓了頓，抬頭對著沈瑜希鄭重地道：“沈哥，謝謝你。”
    坐在對麵的男人微微偏頭，仿佛有些奇怪他為什麽要道謝，金色的長發隨著動作垂到了空中，他笑了笑，輕輕道了聲沒關係。
    時間在一問一答中消磨掉，戚朝看著博士漸漸露出疲倦的模樣，突然想到博士在之前才幫蘭洛做了一場“手術”，沒怎麽休息便給自己講解知識。
    戚朝立刻停了下來，趕緊道：“沈哥，如果你覺得疲憊的話，我們就先上去吧，以後再說這些也不遲。”
    沈瑜希歉意地一笑，他點點頭，起身路過魚缸時，突然道了一句：“這顆母石很漂亮。”
    心形的母石仍是灰撲撲的，但在戚朝日複一日精神力的投喂之下，母石半點沒有之前的幹癟，不起眼的灰色變成了冷硬的高端灰，豐潤低調而內斂，暗藏鋒芒，在燈光下隱隱泛著微光。
    “我也覺得很漂亮，不說別的，長成心形的石頭我是沒見過幾個。”
    戚朝腳步一頓，聽到博士誇獎他選的母石，他輕笑一聲，手指點了點魚缸道：“當初我找到這家夥的時候還被協會的人形師嘲笑了呢，他們都覺得我家這個小漂亮是個劣等品。”
    “不過有了沈哥的話我就放心了。”戚朝覺得跟那幾個人形師比起來，還是沈哥更牛逼一些。
    沈瑜希聽到戚朝的話，輕輕笑了笑，在戚朝看不見的角度，這抹溫和的笑容，逐漸意味深長。
    離開地下室後，戚朝站在二樓的交叉口，看著博士回房後，他低頭扯了扯嘴角，轉身進了“手術間”查看蘭洛的情況。
    房門緊閉，沈瑜希嘴角的笑意逐漸消散，眼神變得平靜，他邁著長腿，步伐從容地坐到椅子上，語氣淡淡的。
    “你沒有告訴我，他的精神力有異常。”
    房間內隻有他一人，可他卻仿佛在跟別人對話似的，這一幕在空蕩蕩的房間顯得格外詭異，下一秒，門口的空間突然扭曲，纏滿繃帶的“少年”走了出來。
    明明莫斯才剛進來，可反應卻像是一直在場似的，他詭異的黑眸似乎有些慌亂，扯著自己殘破沙啞的聲音解釋道：“抱歉父親，我以為這件事不重要。”
    “確實不重要。”
    沈瑜希點頭，沒有否認。
    莫斯脊背繃緊，顯然知道不可能這麽簡單，果然下一秒，他就聽到父親輕飄飄地道：“若是再有下次，我會將能量石切碎成米粒泡在水裏，讓老二喂你吃。”
    能量石泡水其實不難吃。
    或者說人偶味覺趨近於無，根本嚐不出來好壞。
    然而，就算不難吃，當它被父親冠以懲罰的名號後，任何一個人偶都不會想要嚐試，更不要說讓老二來喂他。
    莫斯渾身一僵，繃帶下的嘴唇微動，沙啞的聲音隨之而出：“是的父親。”
    他頓了頓想起了什麽，補救道：“他的精神力很強，隻要注意力放在母石身上，便會無意識地分出一團精神力喂給母石，且不會有任何異常。”
    沈瑜希桃花眸微微睜大，隨後輕笑一聲，半眯起了眼睛，“這麽強大的嗎？”
    從那顆母石的狀態就能看出戚朝的精神力等級很高，不過，沈瑜希倒是沒想到，他能高到那種程度。
    戚朝的精神力越高對他們來說越有利，沈瑜希桃花眸微彎，這笑容似乎和外人麵前偽裝的樣子不同，又似乎沒什麽不同，或者說麵具戴得久了，所有的笑也都隻是個習慣罷了。
    莫斯安靜地站在父親的身後，一言不發，過了一會兒，他聽到父親溫和又冷靜的聲音傳入耳膜。
    “和他打好關係。”
    莫斯一愣，便聽到父親含著笑意地道：“畢竟，還要讓他奪冠呢。”
    “好。”
    莫斯不明白奪冠和打好關係之間有什麽聯係，但他不會違抗父親的命令。
    另一邊，戚朝在床邊刷了一會兒光腦，約莫半小時後，就看到蘭洛從沉睡中清醒過來。
    沒等蘭洛說話，戚朝便摸摸崽崽的腦袋，安慰道：“蘭洛不疼不疼。”
    自從昨天聽崽兒說修複裂痕很疼，戚朝心裏就一直惦記著這件事，他特意在蘭洛醒來之前來到房間，就是為了能第一時間安慰蘭洛。
    感受到腦袋上的溫度，蘭洛沒有像之前那樣露出燦爛的笑容，反而有些局促，像是不知道該怎麽反應似的，過了幾分鍾才露出了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
    蘭洛其實不疼。
    昨天也是騙主人的。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撒謊。
    難道隻是為了得到主人的安慰？
    蘭洛手指摳弄著床單，沒有想通。
    崽兒剛起床，反應比較遲鈍，戚朝表示理解，看到蘭洛臉上重新掛上熟悉的笑容，他放下心，也跟著笑了笑。
    晚上戚朝去了廚房準備做飯，蘭洛沒有去找父親，也沒有在客廳裏看動畫，一直跟在戚朝的身後。
    不論戚朝做什麽，他都像是一條尾巴似的緊隨其後，似乎有什麽想不通的事情。
    戚朝問了幾句，蘭洛也隻是搖了搖頭不願意多說，他也就任由自家崽兒跟著，多了個小尾巴還挺有意思的。
    很快，家裏的另一位人偶走了進來。
    父親說，要和蘭洛的主人打好關係。
    莫斯來執行父親的命令。
    戚朝一開始不太明白莫斯進廚房想要做什麽，他疑惑地問了一句。
    渾身纏滿繃帶的獨眼“少年”沒吭聲，過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了什麽，聲音沙啞地道：“沒事。”
    戚朝不會傻到真以為沒有事情，但莫斯既然不願意說，戚朝便貼心地沒有多問。
    該慶幸別墅的廚房足夠大，否則戚朝身後拖著兩條累贅的“尾巴”，肯定免不了磕磕碰碰。
    “大哥，你來做什麽？”
    蘭洛的聲音很低，正在做飯的戚朝沒有聽到這句話。
    莫斯低下頭看了他一眼，沒有搭理。
    被忽略的蘭洛有點委屈。
    他討厭大哥。
    就算大哥不說他也知道，一定是父親交給了他什麽任務，不然以大哥的性子，一定會跟在父親的身邊，不會跑來主人這裏。
    父親很少交給蘭洛任務。
    因為大多情況蘭洛都會把任務搞砸。
    不論是父親還是大哥都覺得他是壞孩子。
    蘭洛抿了抿嘴唇，走到戚朝的邊上，拽了拽他的衣角。
    戚朝感覺到
    “他欺負我。”
    蘭洛攥緊了戚朝的衣角，仿佛潛意識裏相信，戚朝一定會站在自己這邊似的，他仰起臉，再次重複道：“大哥欺負我。”
    此時的蘭洛就像是在森林裏被欺負慘了的狐狸幼崽終於找到了一隻老虎當靠山似的，沒有緣由的相信這隻老虎一定會幫他。
    “老虎”沉默了一下，蹲下身子將蘭洛抱了起來，隨後叫著莫斯一起去了客廳。
    蘭洛坐在主人的胳膊上，開心了。
    他知道大哥肯定有麻煩了。
    如果沒有猜錯，父親給大哥的任務一定是關於主人的。
    莫斯跟在戚朝的身後黑眸透著陰翳。
    他不是頭一次被蘭洛整了，但還是第一次想要親手教訓蘭洛，很明顯，他的計劃剛開始，就被蘭洛打斷了。
    蘭洛察覺到大哥的情緒，湛藍的眸子笑著眯了起來，蘭洛不怕大哥，單論武力，他們幾個兄弟不分上下。
    “沈哥，你快下來！”
    戚朝到了客廳，揚聲對著二樓喊道。
    蘭洛愣了一下，為什麽要叫父親？他隻需要教訓一下大哥就行，如果把父親叫下來，父親一定會覺得自己很不懂事。
    蘭洛神色慌張，剛想要出聲阻止，下一秒就聽到戚朝滿是笑意地喊道：
    “蘭洛和莫斯鬧別扭了！再不來看熱鬧，待會兒和好了就沒意思啦！”
    蘭洛：……
    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