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希被喊了下來。
    不過在他下樓之前, 一大一小兩個人偶就已經重歸於好。
    戚朝放下蘭洛，金發小人偶立刻跑到了大哥的身邊，拽住大哥的衣服, 笑容燦爛地對戚朝道：“我剛才在和大哥鬧著玩呢，大哥沒有欺負我！”
    莫斯也伸出纏滿繃帶的手，動作僵硬地拍了拍蘭洛的腦袋，聲音沙啞幹澀, 宛如砂紙劃過桌麵：“抱歉, 我也有錯。”
    這是蘭洛第一次聽到大哥道歉。
    盡管這個道歉是被硬逼出來的，但是蘭洛很高興, 原本的委屈也瞬間消散。
    見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偶互相原諒對方, 本來還喊著看熱鬧的戚朝嘴角微勾, 聽到樓梯傳來腳步聲，戚朝故意裝作很失落的模樣，開玩笑道：“沈哥, 你來的真慢，他們兩個已經和好了。”
    “是嗎？”
    沈瑜希輕笑，視線從關係仿佛很親密的人偶那邊，又挪回戚朝的身上：“看來我是看不到熱鬧了。”
    “沒事兒。”戚朝很豪爽：“下次吵起來我再叫你看熱鬧。”態度熱情的像是西瓜攤上賣瓜的老板。
    沈瑜希笑著點頭。
    旁邊的兩個人偶則是渾身一僵, 蘭洛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戚朝, 顯然, 已經原諒了大哥的他, 現在又開始生起戚朝的氣。
    這時候的戚朝又變得格外心大, 半點沒察覺到異常, 打開了投影邊找蘭洛最愛的科普動畫, 邊出聲道：“蘭洛莫斯快來, 你們的《熊熊向前衝》開始了。”
    蘭洛點頭, 迅速跑到了沙發上乖乖坐好，準備看完再繼續生氣，莫斯看了一眼戚朝，沉默地走了過去。
    本來站在樓梯口的博士聞言，動作不急不緩，跟往常一樣從容地坐到兩個人偶的中間。
    戚朝沒覺得博士的反應有什麽不對，陪孩子看動畫增進感情不是很正常？
    他看著父子三人坐在一排，深褐色的眸子帶著一絲笑意，轉身進了廚房，沒幾分鍾，莫斯就進來了。
    “莫崽兒你不看動畫嗎？怎麽進來了？”戚朝疑惑地道。
    莫斯聽到這個稱呼愣了一下，繃帶下的嘴動了動，沒有出聲，過了幾秒鍾，他的嘴又動了動，還是沒有出聲，反複了好幾回，憋出來一句沒用的廢話：“我不看。”
    說實話，但凡莫斯說的再慢一些，戚朝的手可能就伸到了他的腦袋上了，“少年”僵硬的反應在戚朝看來真的很有意思。
    莫斯手指微動，黑眸有些黯淡。
    這是他接到過最棘手的任務。
    父親讓他和戚朝打好關係，但是莫斯並不知道該怎麽做，在他有限的社交中，根本沒有接觸過這種事情。
    “莫崽兒，你父親喜歡什麽東西？”
    事實上，不用莫斯費心怎麽做，戚朝自己就能找好話題，他隱隱猜到莫斯之所以跟在自己身後，應該是博士說了什麽。
    也許下午莫斯對自己的反應太冷淡，所以被博士囑咐了幾句？戚朝隨便想了想，就略過了此事，不論發生了什麽，如今莫斯想要親近自己這件事是真的，他正好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打聽一些東西。
    “喜歡什麽？”
    莫斯聲音沙啞地反問。
    戚朝嗯了一聲，加了一句：“對，越貴越好的那種。”
    博士以朋友為由不願接受治療費，戚朝不好拒絕，卻沒辦法心安理得的占博士的便宜，用送禮物的名義是最好的。
    當然，他想和莫斯迅速拉近距離，拿博士當做話題也是最合適的。
    果然，莫斯低著頭沉思起來。
    戚朝將米飯蒸好，搬了兩個小凳子，和莫斯在廚房裏琢磨這件事。
    “沈哥應該不喜歡那些奢侈品。”
    戚朝回想著博士的穿著打扮，雖然沈哥長的賊好看，金色的蠍子辮更是華麗，像是金玉裏富養出來的大少爺，但事實上博士對穿衣打扮似乎沒什麽執念，原身隨便一條領帶都比他身上的衣服貴重。
    “對。”莫斯縮在凳子上，認同地點頭，他扯弄著自己手腕處的蝴蝶結，黝黑的眸子有些糾結，過了幾秒鍾，莫斯聲音沙啞地道：“父親不喜歡穿戴那些東西，但是很喜歡看亮晶晶。”
    戚朝：……亮晶晶？
    莫斯不想暴露父親的隱私，但父親說過要和戚朝打好關係，他的左手摳弄著蝴蝶結，猶豫一番後，繃帶下嘴唇翕動：“父親很喜歡亮晶晶的東西。”
    他頓了頓重複了一遍：“特別喜歡。”
    能讓沉默的莫斯重複兩遍，足以證明博士是真的很喜歡。
    從見到博士到現在，戚朝對博士的印象也就是溫柔可親，有點路癡，對朋友很好，完全沒發現博士還有這愛好。
    不得不說，這愛好跟博士聯係起來，真的有種另類的反差萌。
    這一家子從小的到大的，真是可愛到讓人受不了，戚朝默默地想。
    莫斯見戚朝不說話，以為他是不信，沙啞的嗓子有些急切：“是真的！父親的工作室全是亮晶晶的東西，如果沒有亮晶晶，父親就不想工作。”
    戚朝：好的，更可愛了。
    可愛這個詞，戚朝向來隻喜歡形容崽崽，很少用來形容大人，更不要說年紀比自己還大的男人，但從一開始在網上聊天到現在，戚朝不止一次的覺得博士可愛。
    這不奇怪，畢竟像博士這樣的男人不多了。
    戚朝想著，打開光腦搜到了最近一款拍賣價高達上百萬的鑽石，拿給莫斯看，一邊問道：“是類似於這樣的亮晶晶嗎？”
    莫斯點點頭：“差不多。”
    戚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將帖子收藏後，他抬頭看向莫斯，趁機問道：“那莫崽兒你喜歡什麽？”
    莫斯剛想要說父親二字，還沒說出口，便聽到戚朝慢慢悠悠地道：“除了沈哥之外。”
    除了父親？
    莫斯黝黑的眼睛盯著戚朝。
    沒有的，莫斯除了父親之外，沒有喜歡的人或東西，這其中包括他的幾個兄弟。
    戚朝從他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他琢磨了一下，扯了扯嘴角笑道：“那看來莫崽兒真的很喜歡你的父親。”
    莫斯回神，重重地點頭。
    這孩子每次提到父親，眼睛都特別亮，戚朝沒忍住拍了拍莫斯的腦袋，繃帶的手感不錯。
    “好啦，你去外麵看動畫吧，馬上就開飯了。”
    莫斯自覺任務已經完成一大半，他點點頭，聽話地走了出去。
    客廳裏，父親和蘭洛正在專心地看著動畫，莫斯沉默地坐到父親的旁邊。
    “怎麽樣了？”
    沈瑜希看著動畫，語氣淡淡地問道。
    莫斯回想起在廚房的對話，聲音沙啞地道：“我們聊得很愉快。”
    沈瑜希嗯了一聲。
    他們和戚朝的關係不需要特別好，但在計劃開始前，需要維持戚朝的好感。
    “繼續保持。”
    這句話無異於誇獎，莫斯繃帶下的身體放鬆了許多，他就像是找到了努力的方向似的，點頭道：“我會的，父親。”
    若是沈瑜希知道莫斯為了完成任務，居然透露了自己隱藏多年的癖好，也不知道會不會將這句誇獎收回。
    當然，現在的他是不知道的。
    沈瑜希看了莫斯一眼，便收回了視線，繼續看向投影，餘光卻無意中瞥到了正用手摳弄著沙發的蘭洛。
    蘭洛心情起伏時，總喜歡做這些小動作。
    沈瑜希沒有出聲，視線依舊落在投影屏幕上，右手卻抬了起來，用手指輕輕彈了彈蘭洛頭頂上的鹿角發箍。
    不足三寸的鹿角彈簧微顫，蘭洛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伸手捂住鹿角，眼睛微微睜大，神色茫然地抬起了頭。
    蘭洛知道剛才是父親的動作。
    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蘭洛往左邊移了移，離父親更近了些，他偷偷摸摸地看向上方，注意到父親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沒有說話，這代表了他的默許。
    蘭洛頓時更開心了。
    大哥喜歡父親。
    他也喜歡。
    父親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
    蘭洛想，如果主人以前沒有打過他的話，勉強也算是一個溫柔的人。
    不過，他打了自己。
    父親肯定會為自己報仇。
    蘭洛掰著手指頭，細細數起日子，計算自己還能和主人相處幾天。
    大哥的任務和主人有關，也就是說，主人對父親來說有利用價值，等主人沒有用了，他就能回家了。
    若是以前，蘭洛會很開心，但現在好像也沒那麽開心了。
    戚朝出來的時候，便看到蘭洛居然沒有盯著動畫，而是低頭不知道幹什麽。
    “崽兒你怎麽了？”
    戚朝伸手拍了拍蘭洛腦袋上的鹿角。
    跟沈瑜希的輕拍不同，戚朝雖然也注意著力道，但手勁兒明顯比沈瑜希大一些，發箍上的彈簧鹿角止不住的晃顫。
    蘭洛仰著頭，露出燦爛地笑：“沒事。”
    戚朝信了，笑著伸手調整了一下被自己拍歪的發箍。
    得虧係統不在這裏，要不然又免不了一場哀嚎。
    用過飯後，戚朝依次給博士和兩個人偶道了晚安，就去了地下室準備工作。
    往常他到了地下室，第一件事情就是先給母石投喂精神力，這一次卻沒有這樣，反而打開光腦搜起了拍賣會。
    拍賣會上的鑽石大多是私人收藏家的存貨，這些鑽石不論是成色還是收藏價值，都遠超普通的鑽石，博士應該會喜歡。
    最近的一場鑽石拍賣會是在明天傍晚，戚朝沒有猶豫，直接買了兩張門票，一張自己的，一張莫斯的。
    如果知道要給他們父親挑選禮物，家裏的兩個小人偶肯定會爭先恐後的想要跟著去。
    但是，蘭洛每天八點準時上床睡覺，拍賣會耗時太長，戚朝不允許崽兒熬夜，莫斯雖然同樣需要睡覺，但據戚朝所知，他睡覺一般在十點以後，自然可以和他一起去拍賣會玩兒。
    若是沒有意外，他會拍下合適的鑽石當做博士的禮物。
    至於莫斯的歉禮，戚朝心裏有了大致的想法，不過還需要時間準備準備。
    考慮完父子倆的事情，戚朝便開始每日的工作。
    他先將魚缸抱到了書桌前，戳了戳缸壁，跟一塊石頭念叨起了今天發生的事情，這是戚朝的習慣，雖說沒有證據表明母石有意識，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崽崽現在就有意識，那胎教必不可少。
    每日故事講完後，戚朝才集中注意力，閉著眼睛，試圖將識海中的精神力引到了母石上。
    無數瑩綠圓潤的光團在母石周圍躍動，與以往母石慢悠悠的吞吃不同，這次母石的周圍仿佛多了一圈看不見的磁場，光團一靠近母石，便被卷進了磁場中。
    戚朝看不到精神力，也無法看到這一幕，但他同樣察覺到了不對，輸送精神力的時候要比以前累許多。
    一開始戚朝沒多想，隻以為是自己今天狀態不太對，但隨著耳邊傳來一陣喀吧聲，他意識到了什麽。
    靠！真的假的？！
    喀吧喀吧的破殼聲越發清晰，戚朝壓下心裏的激動，注意力更加集中。
    若是蘭洛在這裏就會看到，這顆從被刻下印記後就沒缺少過精神力的母石周圍的磁場不斷旋轉，漸漸形成了空間漩渦，漩渦一分為二，二分為四，不斷分裂擴大，到最後居然充斥了整個房間。
    它像是一隻被慣壞的巨獸，貪婪地向父親索要精神力壯大自己，這種貪求早已經超越了一個正常人可以承受的限度，若是換個人，早就被吸成了人幹。
    而它的父親居然隻是覺得有點累，這樣的精神力儲量已經不能用強大來形容了，完全可以稱得上恐怖至極。
    在藍星隻有少數人形師才知道，母石本不區分等級，每一顆母石都是一塊璞玉，區別隻在於人形師，若是人形師的精神力足夠強大，足夠盡心，那麽他便能激發出母石的所有潛能。
    這也是沈瑜希挑選的母石，都可以用來製作高等級人偶的原因，可以想象，聲勢這麽浩大的母石製作成人偶後，那個崽崽必然不可能弱小。
    戚朝原本還能應付，到後來也有些吃力了，他呼出一口氣，咬牙堅持了下來，額頭上滲出一層汗珠，不知過了多久，喀吧聲突然沒了，戚朝睜開眼睛，看向了魚缸，一抹剔透的紅色映入眼簾。
    戚朝拿起來前後翻看了一下，覺得石頭褪殼後，居然有些像紅水晶，還是心形的，看上去很漂亮。
    紅色代表著母石是上等品質。
    昨天博士誇獎過母石後，戚朝就猜測母石等級低不了，但真的看到紅色的母石，戚朝還是很高興。
    紅色的母石意味著更長的壽命。
    戚朝的拇指撫摸過光滑的晶體，他笑了笑，在手上把玩了一會，這才將母石放回了魚缸裏麵。
    果然，自家的小漂亮錯不了。
    戚朝原本還想按照博士的建議修改土模，可當他拿起筆刀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的左手一直不停的顫抖，現在最該做的是上床休息。
    他也沒硬撐著，將筆刀收好站起身，對紅色的心形母石道了一聲晚安，邁開腿離開了地下室。
    第二天吃飯的時候，戚朝將母石被激活的事情告訴了父子三人。
    博士本就早有預料，他笑了笑，溫聲道：“恭喜。”
    莫斯沒什麽反應，後來似乎想起了什麽，跟在父親後麵道了一聲恭喜。
    蘭洛記得這顆母石很好玩，現在終於被激活了，他立刻道：“我想去看看！”說著便跑了出去。
    博士見狀，似乎對此也產生了興趣，低聲說了一句抱歉後跟了出去。
    莫斯坐在椅子上，並沒有多餘的好奇心，戚朝倒是放心那父子倆去地下室，也沒有起身的意思，客廳裏隻剩下他們兩個。
    “莫崽兒，你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拍賣會？”戚朝笑著問道。
    “拍賣會？”
    莫斯繃帶下的嘴唇微抿，因為低著頭，戚朝並沒有看到他的黑眸突然緊縮，像是想起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似的。
    “對。”戚朝笑笑，“我想給你父親挑一顆鑽石作為禮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給父親禮物？
    莫斯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戚朝，仿佛想要看清他說的是不是真話，過了幾秒鍾，他點了點頭答應了，“什麽時候？”
    “今天晚上。”
    戚朝說著，強調道：“記得不要告訴你父親和蘭洛。”
    “好。”
    莫斯沒有意見，他也想給父親驚喜。
    正說著，門外傳來腳步聲，戚朝閉上了嘴，對著莫斯笑了笑。
    今天下午是蘭洛進行最後一次治療，如果沒有意外，下午敷上藥膏，明天洗幹淨後，皮膚就能徹底恢複。
    或許是因為下午睡了很久，今天蘭洛遲遲不睡，正常來講，七點鍾的時候，崽兒就該回房的。
    戚朝坐在沙發上，瞥向坐在沙發上的蘭洛和博士，他咳嗽了一聲笑道：“快八點了，蘭洛該睡了。”
    他是該睡了。
    但是蘭洛不想睡。
    “去睡覺。”戚朝說完對著博士笑笑，“沈哥你是不是也該休息了？今天下午高強度工作了四小時，要早點休息的。”
    沈瑜希睫毛遮住了眼裏的疑惑，再次抬眼的時候，似乎被說動，他輕輕笑了笑，溫聲道：“那我先回房休息了。”說完，他還叫著蘭洛上樓。
    蘭洛不困，但聽到父親開口，他就不敢吭聲了，乖乖地跟在他的後麵。
    戚朝在樓下坐了一會兒，確定那父子倆不會再下樓，這才敲了敲莫斯的門。
    夜色漸濃，他們兩個像做賊似的，遛出了家，然而這一大一小離開沒多久，樓梯上就出現了兩個身影。
    “父親，主人和大哥要去哪裏？”
    蘭洛有些疑惑。
    沈瑜希藍眸微眯，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