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間後, 戚朝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後頸，眼睛看向天花板，深褐色的眸子顯得有些深沉。
    人偶們區分不了感情與感情之間的不同, 誤會他和沈哥的關係這並沒有什麽，但錯在他們用錯了方法，甚至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就敲暈他。
    戚朝覺得，自己應該和幾個人偶談一談, 戚朝原本沉思的目光變得有些懶散, 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正準備下樓, 突然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他轉過身, 便看到赤妖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自己身後。
    赤妖的頭發散亂，臉上帶著明顯的淚痕，她的紅眸帶著茫然, 看向戚朝：“赤妖做錯了嗎？為什麽父親會生氣？”
    赤妖並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她隻是單純的想讓父親開心，赤妖不理解父親為什麽會不高興。
    眼見著赤妖眼裏滲出了眼淚，戚朝摸了摸口袋，裏麵沒紙, 索性就帶著赤妖去了之前醒來的房間裏麵, 用紙巾給她擦了擦臉。
    “你為什麽覺得我和沈哥要在一起？”戚朝蹲在一旁, 給赤妖擦眼淚, 他第一次發現, 原來有的人偶哭起來, 眼淚是真的止不住。
    “因為父親很喜歡你。”
    赤妖一直流著眼淚, 結結巴巴地道：“我想讓父親開心。”
    感受到紙巾拂過自己的臉龐, 赤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眼睛裏的水更多了, 她攥緊了戚朝的袖子，從昨晚到現在，心中積蓄著對父親冷漠的懼怕和茫然在這一刻好像越累越高，最後到達了臨界點。
    “父親很喜歡你，我想讓他開心，所以帶你過來。”赤妖不知道為什麽要對人類解釋這麽多，她茫然道：“為什麽父親會不高興？”
    戚朝一頓，意識到，在赤妖的眼裏，她隻是想要讓父親開心，在她看來打暈自己並不是一件錯事。
    戚朝手下的紙越堆越高，他清楚，在這個世界，人偶對人形師的依戀度很高，上一次的狼王就是例子，這似乎是刻在人偶身體裏的本能。
    他有些沉默，赤妖隻是單純的想要讓父親開心，這沒什麽可指摘的，可是隻為了讓父親開心就傷害他人這樣的行為卻是錯誤的。
    看著赤妖低著頭，隻露出一個紅色的頭頂，戚朝想了想，伸手揉了揉赤妖的頭發，在對方茫然的視線中，他出聲道：“不要哭了，你先在房間待著，待會兒我告訴你為什麽錯了。”
    頭頂的溫熱轉瞬消失，赤妖有些無措，不知道該不該聽對方的，她看著緊閉的房門，緩緩將手放在頭頂上，最後還是抿唇坐在了原位。
    與此同時，客廳裏阿骨正用自己的左手抓著右邊的袖子，他靠在沙發上，碧綠的眸子微眯。
    阿骨的胳膊很疼。
    父親沒有給他治傷，阿骨已經受了教訓，為什麽還不理他。
    這是阿骨第一次被無視得這麽徹底，他清楚隻要自己還有用處，父親就不會輕易拋棄他，如果父親冷靜下來，應該會立刻將他的胳膊治好。
    要知道傷口治不好，他就沒法做任務，阿骨很厲害，少了自己，父親應該會很頭疼……，這麽想著，阿骨卻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眼睛漸漸睜大。
    他坐起身，咬著自己的指甲，臉上的笑容收斂，不對，應該不會的，父親肯定不會放棄他，阿骨清楚自己的價值很高。
    他沒法做任務，父親會很虧。
    父親不是愛吃虧的人。
    心裏這麽安慰，阿骨的眼眸中卻有著不易察覺的慌張，他了解沈瑜希的性子，這麽冷淡的態度和不給自己療傷的做法，就好像在告訴阿骨，他已經沒有任何用處。
    阿骨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多了，但事實上，他很少猜錯沈瑜希的想法，阿骨左手攥著右臂空蕩蕩的袖口，心裏的猜測讓他越發的焦躁，向來笑眯眯的臉上也沒有絲毫的笑意。
    正在這時，二樓突然傳來一聲動靜，阿骨望過去，在看到戚朝的身影後，他迅速將自己外放的情緒收回，臉上重新戴上了微笑的麵具。
    自己對戚朝動了手，按照父親的性子，為了避免麻煩，肯定會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他。
    他笑容滿麵地看向戚朝，原以為對方見到自己會露出厭惡的表情，卻沒想到，男人直接坐到了自己的身邊。
    阿骨愣了一下，剛想開口說什麽，男人慢慢悠悠地伸手，對著他的後頸敲了幾下。
    對人偶來說，這樣的力道並不疼，想要讓他疼，得用砍刀，阿骨知道自己計劃敗露後會受到懲罰，戚朝是父親看中的人類，為了不再惹父親生氣，他得乖一些。
    這麽想著，阿骨正準備提醒對方一聲，卻聽到戚朝道：“你當時敲了我幾下來著？”
    “兩下。”
    阿骨笑眯眯地道，不清楚他問這個做什麽。
    “那還好，我敲了你三下。”
    戚朝還賺了一個。
    但是，力道不一樣。
    阿骨覺得人類有些笨，自己當時是敲暈了對方的，不過他沒有把這事說出來，因為阿骨有些怕疼。
    戚朝自然清楚這兩者之間的差別，他收回手，視線無意中落在人偶的右臂上，這才發現他少了一條胳膊。
    “你的胳膊呢？”
    戚朝記得昨天，阿骨的胳膊還是完好的。
    “被阿骨自己玩壞了。”
    阿骨臉上的笑容收斂，“早知道，阿骨就不動自己的胳膊了。”
    玩壞？
    戚朝看了阿骨一眼，抿了抿唇：“你自己弄壞的？”
    阿骨點頭，覺得這句話沒有錯。
    戚朝覺得這裏麵肯定有什麽事，他想了想，沒有問這件事，反而提起了昨天的事情。
    “是阿骨做了錯事，對不起。”
    阿骨覺得對方是來興師問罪的，他想，果然剛才的敲脖子不是懲罰，哪有懲罰是那樣的。
    “錯在哪了？”戚朝笑著道。
    “不該讓你和父親不開心。”
    阿骨覺得自己的回答很正確。
    戚朝看著對方臉上認真的情緒，顯然他是真的這麽認為的。
    所以，這孩子是不覺得打暈自己這件事情本身就是錯誤的嗎？
    戚朝並沒有覺得意外，人偶們缺乏法律知識和道德意識，這件事他心裏早有了準備，戚朝輕笑一聲：“要不要去樓上坐坐？”
    “樓上？”
    阿骨有些疑惑。
    “嗯，就是你把我打暈帶進去的房間。”戚朝說完站起身，“我待會就回來，如果你現在覺得無聊的話，可以進去，赤妖也在裏麵。”
    赤妖？阿骨頓了一下，“那叔叔你要去哪裏？”
    “找蘭洛和狸白。”
    戚朝回了一句。
    阿骨猜到對方是想要將他們找來做什麽事，他的眼睛直勾勾看向戚朝，過了幾秒鍾後，阿骨笑容大了一些：“好的哦，叔叔快點回來。”
    戚朝看了阿骨一眼，想了想，又輕拍了他的後頸一下：“別打什麽鬼主意。”
    阿骨一頓，明明對方又敲了自己的後頸，還出聲警告自己，但很明顯跟父親那種冷聲的警告不同，阿骨不明白不同的地方在哪裏，卻意外的不討厭。
    “叔叔放心哦。”
    表麵上阿骨依舊是笑眯眯的，半點沒有異常。
    戚朝隨意地點點頭，出了別墅，準備找找狸白和蘭洛。
    也不知道那兩個孩子去了哪裏，戚朝在樓上怎麽找也沒找到他們。
    原以為他們再怎麽走也不過是在別墅附近，可戚朝繞了一圈還是沒找到那兩個人偶。
    沈瑜希的別墅是在一片森林裏麵，不知道是不是戚朝的錯覺，森林裏有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等戚朝看過去的時候，卻什麽東西也沒有。
    可能是什麽小型的動物？
    戚朝心裏想著，繼續朝著森林深處前進。
    另一邊，接到畸形人偶傳來消息的莫斯，迅速定位到戚朝附近，將他攔了下來。
    再往前走，就到了試煉場的邊界。
    莫斯想著，對戚朝道：“你是在找蘭洛嗎？”
    “嗯。”戚朝見到莫斯有些高興，他頓了一下，接著道：“莫斯看到蘭洛和狸白了嗎？”
    莫斯不知道狸白在哪裏，不過蘭洛剛剛被自己打了一頓，他點點頭，帶著戚朝往回走去。
    戚朝跟在莫斯的身後，有些走神，莫斯很乖，不過到時候也可以叫他來聽課，增加知識總歸沒壞處。
    與此同時，狸白終於找到了蘭洛，準備商量如何教訓赤妖和阿骨。
    蘭洛頭發有些亂糟糟的，他的身上有些髒，看上去就像在土裏打滾似的，臉上到是沒什麽傷。
    “莫斯哥哥為什麽要打你？”
    狸白用手巾給蘭洛擦了擦臉。
    “因為我給父親添麻煩了。”
    蘭洛睫毛微顫，他看著樹上的縫隙，藍眸有些複雜。
    他隻是想讓父親和戚朝結婚，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都是因為赤妖和阿骨騙我們。”
    狸白說著抿了抿唇，他攥緊了手巾，心裏清楚，也是自己太笨才會被他們欺騙。
    蘭洛沒有說話，他用胳膊蓋住了眼睛，在他的心裏，最難過的不是被欺騙，而是父親和戚朝結婚這件事是假的。
    他很喜歡戚朝，也很喜歡父親。
    戚朝和父親結婚，自己就會很像普通的人類孩子一樣，和這兩個自己最喜歡的人永遠生活在一起，可現在看來，他這個想法是不可能實現的。
    狸白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計劃著如何教訓阿骨這個欺騙自己的人偶，蘭洛時不時點頭，實際上沒聽進去幾句。
    看著狸白說到激動處，臉上的笑容時，蘭洛抿了抿唇，有些羨慕對方無憂無慮。
    狸白是戚朝製作的人偶，什麽都不用做，戚朝就會很喜歡，而自己隻有不停裝乖，才可能讓對方喜歡，但事實上，他並不乖。
    現在戚朝應該知道自己其實不乖，也許他已經開始討厭自己，蘭洛想到這裏，心裏空落落的，他抿了抿唇。
    狸白察覺到蘭洛心不在焉，正想要問出聲，不遠處突然響起了父親的聲音，狸白臉上迅速露出笑容，剛轉頭卻發現，蘭洛的身體有些僵硬。
    “蘭洛？”狸白有些疑惑。
    蘭洛狀似自然的對著狸白笑了笑，狸白便不再懷疑，拽著他跑向戚朝，被他牽著的蘭洛則顯得有些躊躇。
    “你們怎麽跑得這麽遠？”
    戚朝挨個摸了摸兩個人偶的腦袋。
    “蘭洛身上怎麽這麽髒？”
    察覺到戚朝的手掌放在自己頭上時，蘭洛指尖微顫，抬眼看向戚朝，在見到對方一如既往溫暖的眼神時，蘭洛像是被燙了一下，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他搖了搖頭，沒有看旁邊的莫斯，直接道：“沒事。”
    狸白見蘭洛沒有說，也悄悄將這件事情瞞了下來。
    戚朝看兩個人偶的樣子也不像有事的模樣，就沒多問，帶著幾個孩子回了別墅，他先讓莫斯帶著兩個人偶去了房間，自己去找沈瑜希商量事情。
    因為之前就和沈瑜希談過“少管所”的事情，兩人現在說起這件事並不陌生。
    “我沒有想過人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一直以來他們都很聽話。”沈瑜希桃花眸微沉，他看向戚朝，“也許你說得對，人偶們確實應該好好管一下。”
    戚朝聽到這件事笑了笑，“他們是很乖巧單純，熊起來也很可怕。”
    尤其是家裏的人偶攻擊力都很高，但凡沒有管教和約束，很可能會釀成大禍。
    戚朝知道人偶們沒有壞心思。
    說著戚朝就將自己做好的時間管理表交給了沈瑜希，“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可以按照表格來安排。”
    沈瑜希不知道戚朝還做了個表格，眼裏有絲興味，他將表格拿了過來，仔細看起來，在看到表格上具體的內容時，沈瑜希微愣，隨即輕笑了一聲：“就按上麵的來安排吧。”
    從醒來到現在，戚朝的情緒一直很平和，甚至還能提出解決辦法，沈瑜希一直以為他沒有生人偶的氣，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他垂眸看向計劃表，原來對方生氣的時候是這樣的，沈瑜希抬頭，桃花眸彎了彎：“三樓有一個不錯的房間，明天開始嗎？”
    “不，今天。”戚朝深褐色的眸子透著笑意，“我已經定好了快件，通知人偶們一聲就能開始學習了。”
    沈瑜希點頭，他頓了一下，接著道：“我還在生人偶的氣，一段時間內不想再見到他們，這兩天的學習可能要辛苦你一下，過兩天，我會代替你的。”
    沈哥生氣，戚朝能理解，他笑著道：“沒事，反正我也很樂意這麽做。”
    想到管理表上的安排，沈瑜希笑了笑，沒有說話。
    離開房間後，戚朝去了一趟洗手間呼喚係統，從係統商城裏買了許多本書，包括不限於藍星刑法民法，上一世的《弟子規》藍星文字）以及各種宣揚真善美的書籍，還特意選擇了藍星快遞發貨。
    係統不明所以，它看著宿主離開洗手間，在門外拿到書後，就進了房間，組織一群人偶上樓學習。
    一開始係統看得稀裏糊塗，但後來，它算是看明白了，肯定是人偶們做了什麽事情，讓宿主意識到這些人偶欠管教。
    係統一時間有些激動，宿主終於意識到這群人偶不是省油的燈了嗎？但很快，係統又頹了，按照以往的經驗，宿主肯定很快就又被人偶們蒙騙，認為這群惡魔們天下第一乖。
    其實它已經看開了，可心裏這麽想著，當天晚上十點，係統再次跑來了人偶位麵，正好看到了人偶們一臉痛苦地念書，而宿主在書桌前喝茶。
    係統想，人偶們肯定幹了什麽事，宿主才會這麽做，它樂嗬嗬地走了。
    再次來到人偶位麵的時候，是在淩晨兩點，係統以為人偶們肯定休息了，沒想到還有一個叫阿骨的人偶沒有離開。
    看得出來，阿骨很疲憊，眼皮子都睜不開了，舉著書一直在打瞌睡，下一秒一個竹竿突然重重敲了桌麵，發出清脆地啪聲，在安靜的黑夜中顯得格外刺耳。
    阿骨打了一個激靈，迅速坐直。
    “快背，還有十條刑法。”
    係統聽著宿主平靜又溫和的聲音，有些沉默，它很想知道，這群人偶到底做了什麽才會讓好脾氣的宿主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