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力的輸入過程十分漫長。
    戚朝閉目引導著綠色的光團落進魚缸, 紅色水晶除了一開始出現過動靜後，便一直靜悄悄的，仿佛剛才的一幕隻是錯覺。
    可如果有人偶在場就能看到, 表麵上平靜的兩顆紅色水晶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吞食著綠色的光團，仿佛經受過無數摧殘虐待，而變膽怯的孩子似的，生怕多吃一些就會被嫌棄。
    相比較下來, 一旁灰撲撲的天狗母石就顯得有些安靜, 沉默得仿佛靜謐的夜空，悄無聲息。
    時間緩緩流逝, 戚朝沒再繼續釋放精神力, 他估摸著時間, 睜開了眼睛，視線落在水晶上時，原本黯淡的水晶上紅光突然湧動, 像是有些緊張。
    戚朝一頓，走到魚缸前，將水晶拿了出來，冰涼的舒緩液將戚朝的手浸濕, 他沒有在意, 低頭看著兩顆水晶
    真的假的。
    戚朝微微攥緊石頭, 心中有些激動。
    他清楚剛才的紅光不可能是錯覺, 所以, 雙鏡的心髒是真的有反應了, 戚朝的手指顫抖, 嘴角的笑容大了許多。
    一開始他對喚醒這兩顆水晶並沒有抱有什麽希望, 但現在看來雙鏡確實有可能重新蘇醒。
    似乎是察覺到麵前男人對它們的喜歡和期待, 兩顆紅水晶上流動的光顯得更加純粹。
    戚朝看著水晶上濃烈的紅色仿佛要溢出來的模樣，想起了什麽，臉上笑容小了許多。
    雙鏡這對雙胞胎在誕生那天起就因為身體相連，忍受著劇烈的痛苦，從出世到死亡壽命不足一年。
    既然他們真的能複活，戚朝就不可能視若無睹，放棄讓他們重生的可能。
    他想了想，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將水晶重新放回去，回到桌前畫起了雙鏡的草圖。
    距離在拍賣會上見到雙鏡已經過了半年的時間，戚朝也記不清人偶的模樣，隻有零星的幾個印象點，戚朝不可能將雙鏡製作成畸形的模樣，便按照自己的想法畫了起來。
    黑發黑眸，白發白眸，兩個少年若是再換件衣服，站在一起時就頗有些像黑白無常。
    戚朝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畫完草圖後便停下了筆，雙鏡的設圖還需要很長時間完善，暫時並不著急。
    或許是因為一直心疼的雙鏡有了蘇醒的可能，戚朝現在的心情輕鬆了很多。
    在戚朝的計劃中，下一個製作的人偶是天狗，他轉頭看了眼魚缸中灰撲撲的小狗石頭，深褐色的眼睛彎了彎。
    對戚朝來說，人形師的快樂就是能看到自己親手製作的孩子擁有生命。
    他攥著筆的手微頓，想起狸白和蘭洛，戚朝想了想，沒有動手製作天狗的外殼，起身出了地下室。
    客廳裏，狸白和蘭洛依然坐在沙發上，戚朝清楚這兩個人偶因為最近的事情在發呆，他笑了笑，挨個揉了揉他們兩個人偶的腦袋後，“行了，別想東想西了，走，該去學習了。”
    就算今天剛回家也不能放棄學習。
    戚朝想，怎麽著也得先努力學習一個月，再給家裏小孩提雙休日的事情。
    回到家後的狸白和蘭洛臉上顯然輕鬆了許多，反應也都慢了不少。
    被揉腦袋後兩個人偶茫然地看向戚朝，等聽清他說的話，狸白和蘭洛重重地點了點頭，跑進了房間。
    這模樣任誰看了都覺得他們乖巧，戚朝清楚之前那件事給兩個人偶造成了很大影響，這個影響並不一定是壞的，在他看來孩子們在逐漸變得成熟。
    他輕笑一聲，跟在人偶的身後上了樓，等翻開書，戚朝想了想，給沈哥打了一個視頻。
    這是他和沈哥約好的。
    每次教孩子們的時候，要開視頻一起學習。
    空中很快投影出對麵的房間，戚朝看了眼一旁正在乖巧讀書的狸白和蘭洛，接著向對著沈瑜希笑了笑：“沈哥，你那邊是在給人偶們講課嗎？”
    “嗯，剛開始。”
    沈瑜希點了點頭，嘴唇微勾，桃花眸浸染著溫柔的神色，他將鏡頭往旁邊移了移，方便戚朝看到旁邊的狀況。
    房間裏，阿骨和赤妖正坐在位子上背書，赤妖還好，她性子雖然急，讀書的時候卻很認真，一旁的阿骨卻恨不得用腦袋撞桌子，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討厭讀書。
    莫斯抱著布偶，睜著黝黑的眼睛站在兩個人偶的身前看著他們。
    戚朝看了眼沈瑜希溫和的表情，再看向阿骨和赤妖，估摸著沈哥已經和人偶們僵硬的關係應該和緩了許多，他心下一鬆。
    戚朝尊重沈瑜希的情緒，沒有向他替人偶說情，但眼見將近一周沈哥都不跟赤妖和阿骨說話，心裏還是有些擔心的，現在看來，他們和好的速度應該要比自己想的快上不少。
    “嗯。”戚朝頓了一下，隨即道：“等這周給孩子們出題考試吧，我們講了這麽多，他們也背過那麽多書，應該要測試一下的。”
    沈瑜希沒意見。
    他的目光微往後瞥，隨後輕輕頷首，藍眸微彎：“好的，測試一下也好。”
    與認真讀書的赤妖蘭洛和狸白不同，表麵上，阿骨看起來是在學習，實際全程都在注意沈瑜希和戚朝的談話。
    他清楚，父親為了自己的形象，肯定會在戚朝麵前表現出他們關係和緩的模樣，天知道，從戚朝離開後，父親不僅冷暴力自己，甚至要背誦的書也比戚朝在的時候多上很多。
    阿骨看著沈瑜希手裏的竹竿，頭疼得不行，他碧綠色的眼睛眯起來，
    如果是以前，阿骨會很樂意的拆沈瑜希的台，但想到不久前聽到沈瑜希生病的消息，他垂下了睫毛，算了吧，父親怎麽釣男人都不關阿骨的事情了。
    他這輩子都不想讀書了。
    阿骨要被搞廢了。
    戚朝並不知道阿骨偶生的艱難，他笑著跟沈瑜希談起了雙鏡的事情。
    沈瑜希聽到戚朝提起雙鏡的兩顆心髒，眼裏並沒有意外，在知道戚朝可以治療其他人偶時，沈瑜希就已經猜到對方能夠治療雙鏡。
    想到戚朝的能力，沈瑜希睫毛微顫，抬目猶豫了一下，對著他輕聲道：“戚朝，你的精神力很特殊，我清楚你沒有辦法無視受傷的人偶，但是為了避免麻煩，最好不要透露你精神力異常的事情。”
    沈瑜希清楚，協會如果知道戚朝的事情，一定會將戚朝帶走，就算對方是首富的孩子也一樣。
    他是自己預定的人。
    沈瑜希眼裏的情緒有些難辨，如果不是為了讓戚朝心甘情願走到自己身邊，也許他早就將對方鎖在身邊。
    想到對方或許會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被蛀蟲盯上，沈瑜希就有些煩躁。
    “那是當然了。”戚朝揚了揚嘴角，他自然清楚有時候特殊不是件好事，“隻有你知道。”
    他頓了頓，眼裏的笑意濃了一些：“我不會將這件事透露給外人的。”
    外人嗎？
    沈瑜希微頓，心中暴虐的情緒少了許多，桃花眸彎了彎，他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但被人視作可以信賴的感覺很新奇，沈瑜希暫時不討厭。
    兩人一來一回聊了十來分鍾，期間或許是因為戚朝那句話的緣故，沈瑜希的心情一直不錯，然而，等說完今天課業的安排後，準備掛斷視頻時，沈瑜希便聽到對方低沉磁性的聲音：“沈哥，明天下午的視頻推到晚上吧，我和塗莊約好了，明天要給三月複檢。”
    塗莊？
    沈瑜希原本不錯的心情隱隱不悅起來，嘴角的笑容也微微收斂。
    他倒是忘了，比起什麽協會，倒是柔弱又可憐的少年更有威脅一些。
    “你準備怎麽安排他呢？”沈瑜希偏了偏頭，他清楚，對方不會放著一個一無所有的未成年不管。
    聽到這話，戚朝抓了抓頭發，似乎也有些糾結，過了一會兒道：“我想資助他去上學，藍星這種地方，如果沒有足夠的學識，想要賺錢，隻能做那些比機器人的工作還要廉價的勞動。”
    當初，戚朝十六七歲輟學打工的時候，是一個好心的後廚老板教他做菜雕刻，後來戚朝轉行了，可如果沒有那個好心人，戚朝肯定沒法供他弟讀書。
    因為淋雨的時候被人撐過傘，所以當看到有人淋雨的時候，他也想為別人撐傘。
    不過，這也隻是戚朝的想法，人家也不一定會接受。
    所以，他們要經常呆在一起嗎？
    沈瑜希心裏沉了下來，臉上的笑容溫柔：“你說的有道理，如果有什麽麻煩請務必告訴我，我會和你一起想辦法的。”
    “好。”戚朝清楚沈哥的溫柔，對這話沒半點懷疑，他點點頭，笑了笑：“放心，就先這樣吧，明天晚上再說。”
    沈瑜希笑著掛斷視頻，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轉身將竹竿遞給了莫斯，輕聲道：“莫斯你來監督。”
    說完離開了房間。
    赤妖抬起頭不明所以，她抿了抿，不知道父親為什麽又生氣了。
    莫斯的臉上也同樣疑惑。
    他是聽了全程的，但就算這樣，莫斯也不理解父親喪失冷靜的原因。
    知曉一切的阿骨靠在椅子上，滿腦子法律教條，頭暈腦旋地看著天花板。
    他清楚父親本質上就是一個陰暗又獨占.欲極強的宅男，能忍著跟戚朝說完話才生氣就已經很冷靜了。
    也許父親現在正在地下室裏，抱著他那堆金銀珠寶生悶氣，阿骨想，真好啊，不像他，隻能抱著這堆書頭疼。
    另一邊，戚朝在掛斷視頻後，想了想，給戚楓戚葉發了條消息，便接著教蘭洛和狸白念書。
    第二天下午，戚朝獎勵兩個孩子看動畫片，自己則是開著飛行器去了塗莊租住的廢棄倉庫裏。
    倉庫裏，三月從做了那個夢開始，就陷入了一種恍惚的狀態，他覺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對勁，卻也能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好了很多。
    就好像，現在的自己不是普通的a級人偶。
    三月記起那個名叫戚朝的男人，每次想到他，三月都有種莫名的親近感，他睫毛垂下，不再細想，既然他說是“父親”修複自己的，那應該就是真的吧。
    塗莊從三月醒來後，便寸步不離的守在倉庫，生怕三月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又暈過去。
    他流血的指甲幾天下來都已經好了，想到今天是複診的日子，塗莊握緊了自己脖子上的項鏈。
    這是他準備給戚朝和人形師燒汽的謝禮，項鏈是他父母唯一的遺物，價值不菲，當初最困難的時候，塗莊都沒有將他賣掉。
    如果賣了這條項鏈能救回和他相依為命的三月，塗莊就不會後悔。
    戚朝到了倉庫，便開始簡略的複診，因為主治的人形師是“燒汽”的緣故，在塗莊眼裏，戚朝一直是助手的角色。
    “複診並不需要燒汽老師本人過來。”戚朝笑著對忐忑的塗莊道：“簡單的做個回訪就好。”
    “好。”
    塗莊緊張的情緒緩解了許多，他坐在三月的旁邊，抓著對方的手，像是在汲取力量一樣。
    三月看了塗莊一眼，同樣緊緊攥住了他的手，在三月看來，人類很脆弱，需要自己保護。
    戚朝見到這一幕嘴角微勾，沒說什麽，在確認三月身體沒有什麽問題後，將這事告訴了塗莊：“以後要按時按量給人偶提供能量石，其他的沒什麽了。”
    塗莊臉上一喜，就像是得到了什麽天大的好消息似的，他將脖子上的項鏈拿出來遞給戚朝，激動地語無倫次：“太感謝你了，這個項鏈是我的謝禮，如果不夠的話，我會盡快賺錢早點還清的。”
    也許是因為三月的陪伴，塗莊這幾天臉圓潤了一些，雖然同樣單薄消瘦，卻健康了許多。
    戚朝很少買奢侈品，可眼光不差，自然看得出來那條項鏈價值不菲，在極度貧窮的情況下，塗莊都沒有將項鏈賣掉，可想而知，這個項鏈對他有多麽重要，尤其在看到三月著急的眼神時，戚朝更是肯定了猜想。
    他想了想，將項鏈收了下來，接著道：“項鏈就夠了。”
    塗莊表情放鬆了下來，接著便聽到：“你想去上學嗎？”
    塗莊看向戚朝，雖然對方沒說什麽，但是塗莊隱約能猜到對方問這話的意思。
    “你現在還小，得去上學，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這邊可以資助你，當然等你畢業後，需要為我工作幾年。”戚朝頓了頓，像是在開玩笑似的地道：“如果表現好的話，項鏈可以當年終獎還你。”
    戚朝說這話是顧及少年人的自尊心。
    他不會想到，在甘汾區的貧民窟混過日子的富家少爺，自尊心其實已經沒剩下多少了。
    可這並不代表，塗莊不明白戚朝之所以這麽說的用意，他的眼眶有些紅潤，險些重新啃咬自己的指甲，緩解緊張的情緒。
    一旁的三月有成年男人的外表，性格也偏冷靜，也許因為這個原因，他表現得比塗莊更成熟，不過顯然此刻他也有些激動，目光灼灼地看向戚朝。
    “同意的話，我就擬個合同。”戚朝想了想補了一句：“到時候你們好好看看合同，如果真的答應了，至少要為我工作三年。”
    隻用工作三年多，便可以獲得學習的機會，這種條件如果放在甘汾區的貧民窟，怕不是會被搶的頭破血流。
    就是因為學識不夠，很多人一輩子隻能在底層打轉。
    塗莊以前上過學，自然清楚這個機會有多幸運，他看著戚朝的臉，嘴唇不住地顫抖，像是踩在雲朵上似的，覺得很虛幻，幾秒鍾後，他點點頭：“如果真的有機會可以上學，就算要給你工作一輩子，我也願意。”
    他的聲線有些顫，戚朝聽後，覺得有些誇張，卻也沒說什麽，他笑笑道：“那就這麽定下來了，待會兒我弟弟過來接你，他們脾氣都很好，到時候你可以跟他們一起上學。”
    戚楓和戚葉知道他哥想資助一個未成年上學後就興奮得不行，他們就是兩個具有英雄情結的中二病，不用戚朝提，立刻就自告奮勇地過來幫忙。
    塗莊不清楚戚朝的身份，但憑著他之前對三月和自己的幫助，塗莊相信這個人不會騙他。
    他停頓了一下，又一次鄭重地道：“謝謝你。”
    這個詞說多了就麻木了，但塗莊每一次都說的真心實意，他發誓自己一定會報答戚朝。
    兩個弟弟很快就來接塗莊和三月，前往他們兩個住的別墅，戚朝跟著幾人一起收拾了一番後，確定安排妥當，這才回了自己的家。
    原以為狸白和蘭洛應該還在看動畫，可回到家後，他才發現，兩個孩子們都很自覺的在念書。
    戚朝一瞬間體會到了做父母的欣慰，他沒有打擾兩個孩子學習，而是轉身去了地下室。
    他清楚，自己從現在開始就該忙起來了，不論是天狗還是雙胞胎，都已經提上了自己的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