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希溫柔地聽著, 從表麵上來看，根本猜不出來他心裏在想什麽。
    戚朝看著沈瑜希蒼白的臉，停下了話題, 突兀地道：“沈哥，我能摸一下你的額頭嗎？”
    摸額頭？
    沈瑜希指尖一頓，不明所以，抬頭看向對方, 幾秒鍾後, 他輕輕地點頭，感受到對方手背放在自己的額頭上, 沈瑜希放在桌麵上的手指微顫, 睫毛緩緩垂了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碰額頭。
    沈瑜希有些不習慣, 卻並不厭惡。
    戚朝不清楚沈瑜希在想什麽，他被對方額頭的溫度燙了一下，收回手, 眉頭微皺：“沈哥，你發燒了？”
    “沒有，我從小就很少生病。”
    沈瑜希語氣如往常一般溫柔，他微微抬頭, 桃花眸有些茫然, 並不清楚戚朝為什麽會得出這個結論的。
    沈瑜希以前很少生病。
    在甘汾區這種地方, 生病就意味著死亡。
    “額頭這麽燙, 怎麽可能不是發燒？”戚朝將他的手牽起來, 放到沈瑜希的額頭上, 深褐色的眸子帶著擔憂, “你自己摸摸, 燙不燙？”
    沈瑜希並沒有覺得他的額頭有多燙, 他看了一眼對方牽著自己的手，幾秒鍾後，沈瑜希微微頷首，輕聲道：“是有些高。”
    這話是假的，他沒覺得自己的額頭溫度不正常，相反，正握著自己的這隻手，溫度燙得厲害。
    “沈哥，你先去床上躺著。”
    戚朝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東西，趕緊將人扶上了床。
    從表麵上來看，沈瑜希的行為舉止很正常，很難看出他在生病，如果不是戚朝有些懷疑，隨手摸了一下，也許沈瑜希把腦子燒壞了都沒人知道。
    “好。”
    沈瑜希看著對方緊張的神色，他頓了頓，點頭答應了，起身走到書房的床上躺了下來。
    戚朝給他掖了下被角，接著開始進進出出，測體溫找藥劑，在藍星，發燒這種病隻要喝了藥睡一覺就能好得差不多。
    “三十八度。”戚朝看著體溫計，“還好，燒得不是很厲害。”
    沈瑜希躺在床上很配合，不論是測體溫還是喝藥，他都沒有什麽意見，在喝完藥後，眼裏還帶著些許的歉意：“抱歉，待會你應該還有事情，給你添麻煩了。”
    “病人就不要說什麽抱歉，安心休息聽到沒有？”
    戚朝不清楚沈哥為什麽連生病都還這麽客氣，他低聲對著沈瑜希說了一句，沒注意到對方微怔的表情，起身將窗簾拉上。
    房間頓時暗了不少。
    “你先睡覺，我先去給他們布置今天的任務，待會過來看你。”
    戚朝低頭看著他。
    昏暗的房間內，沈瑜希那雙漂亮的眼睛依然在直勾勾地盯著戚朝，裏麵沒什麽情緒，就隻是單純的看著。
    戚朝沒忍住，伸手揉了一下他的頭發，心想，沈哥這表情真的挺像個小孩子。
    等摸完後，他就覺得有些尷尬，沈瑜希比自己年紀大些，說不定人家很討厭被別人摸頭，這麽想著，戚朝沒敢看沈瑜希的表情，他將手收回口袋，掩飾地笑了笑，低聲說了一句先走了，就轉身離開了房間。
    房門被關上，沈瑜希看了一眼緊閉的門，他將手從被子裏伸了出來，碰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他覺得自己今天可能真的生病了，否則怎麽也不可能在對方麵前走神那麽多次。
    如果戚朝是獨屬於自己的，他就有理由讓戚朝留下來了，也不用擔心在對方麵前走神的事情。
    沈瑜希睫毛微顫，緩緩閉上了眼睛，他想，自己得快一些了。
    他的耐心已經快要消失了。
    另一邊，戚朝到了學習室內，四個人偶正坐在了位子上背書，戚朝剛走到狸白的旁邊，莫斯便進來了，他手裏攥著布偶，對著戚朝點了點頭。
    戚朝並沒有意外，畢竟莫斯是被自己邀請過來旁聽的，原本以為莫斯還會遲一些再來，沒想到對方來的還挺早。
    “你們今天都很準時。”
    戚朝對著人偶們道，心裏惦記著博士生病，戚朝沒像往常那樣笑出來，他的視線落在房間裏的人偶們，當看到阿骨頹喪地趴在桌子上，死活睜不開眼睛時，戚朝一頓。
    “阿骨很困嗎？”
    戚朝記得他是淩晨兩點回房睡覺的，這麽困也情有可原。
    可是沒辦法，戚朝想，同樣是知識，不擅長認字的狸白在九點完成，阿骨卻得延長到淩晨兩點，如果再慢一些，他落下的就更多了。
    戚朝沒念完高中，但也看過淩晨三點的月光，清楚有些時候，睡眠是可以放棄的，他對著阿骨笑了笑，“加油，今天爭取早點回去。”
    爭取……早點回去？
    阿骨很聰明，聽到這話，怎麽可能想不到對方的潛台詞，他頓時崩潰了。
    他昨天根本就沒有睡覺！一想到昨天蘭洛和狸白借著決鬥的名義，從淩晨三點打他到淩晨六點，阿骨就好累。
    身後，狸白和蘭洛還在盯著自己，似乎在警告他不要將昨天的事情說出去。
    阿骨怎麽可能說，他又不蠢。
    如果說了，狸白和蘭洛肯定還會來揍阿骨。
    阿骨想睡覺，他碧綠色的眸子有些委屈。
    他的胳膊斷了，所有人都討厭阿骨，阿骨不能睡，隻能背書，還得被人偶打，他隻不過是想開個玩笑。
    為什麽要這麽對待阿骨。
    阿骨好難受，他抬頭看著戚朝，抿了抿唇道：“叔叔，對不起。”
    這句話，阿骨說的真心實意，如果當初自己沒有打暈戚朝，他就不用背書，也不會沒辦法睡覺，更不會淩晨三點還被兩個人偶輪番夾擊。
    戚朝看著阿骨的眼睛，知道對方這一次是真心實意的道歉，他停頓了一下，接著道：“其實你最該道歉的不是我，是你父親。”
    “我再生氣，看到你熬了兩天夜，背了這麽多讓你頭疼的書，也沒那麽生氣了。”戚朝笑了笑，像是想起了對方一聽到竹竿聲就打哆嗦的模樣，他揉了揉對方的頭，收起了笑容，顯得有些嚴肅，“但是你父親不一樣。”
    “沈哥很難過，甚至還因此生病。”
    戚朝從來沒有替人偶說情，讓沈瑜希原諒他們，在他看來，沈哥有權利生氣，也有權利決定什麽時候原諒人偶。
    “如果阿骨真的覺得自己做錯了，那就真心實意地跟沈哥道歉。”戚朝頓了一下接著道：“不過，沈哥現在睡了，如果想要道歉，等他醒來再去吧。”
    父親生病了？
    阿骨和赤妖聽到這話立刻抬頭看向戚朝，一旁正攥著布偶的莫斯也抬起頭，隨後視線落在阿骨和赤妖的身上。
    莫斯想，自己動手還是太輕了。
    戚朝說完這句話後，便起身繼續教導人偶們學習用藍星文字編成的《弟子規》，他看出阿骨和赤妖有些心不在焉，不過也沒有說什麽，孩子們總要有時間去自己思考一些東西的。
    或許是因為剛才的那一番話，對阿骨的打擊有些大，阿骨精神一直不太好，前兩天，就算他再累也會時不時哼哼自己編成的歌，可現在他什麽也沒有做，就隻是單純的背書。
    戚朝看了幾眼，給人偶們布置了背誦和默寫的任務後，便放下書讓人偶們回房自學，這是戚朝第一次沒有單獨留下阿骨。
    他單手插著口袋，走到廚房給沈瑜希做了飯端了上去，心想，也不知道沈哥什麽時候能和人偶們和好。
    另一邊，沈瑜希清楚，憑著戚朝的性子，他一定會過來給自己送飯，沈瑜希這麽想著，約莫時間起身給自己換了一件襯衫。
    重新躺進被子裏後，沈瑜希將自己鎖骨前的紐扣解開，這才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戚朝回房的時候，看到沈瑜希還在睡著，他將對方叫醒後，把從樓下找到的小桌子放在床上，扶著沈瑜希起身。
    無意中瞥了一眼對方精致的鎖骨後，戚朝像是被燙了一下，視線隨即離開，他抓了抓頭發，坐到了不遠處的椅子上。
    “沈哥，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了？”
    戚朝轉移話題道。
    “還好。”沈瑜希彎了彎唇，唇色紅潤了一些，看上去精神狀態確實比之前好了許多。
    戚朝見狀也笑了，他沒有提人偶們的事情，而是跟沈瑜希開玩笑地提起了其他的事情。
    沈瑜希自然清楚對方是想讓他開心，事實上，沈瑜希並沒有難過，從一開始，沈瑜希就清楚，沒有人值得他托付信任，其中包括人偶。
    他永遠是孤獨的。
    沈瑜希看著溫熱的白粥，彎頭看向對著自己說笑的戚朝，他想，自己應該也不會真的信任這個人，但是，如果能一輩子將對方綁在身邊，就算不信任對方，他也沒有機會背叛自己。
    戚朝並不清楚沈瑜希在想什麽，眼見時間不早了，看著對方疲憊的神色，戚朝停下了話題，跟沈瑜希說了一聲，便端著碗筷離開了房間。
    與此同時，赤妖正躲在窗外的樹上看著緊閉的窗戶，她聽不清戚朝和父親在說什麽，但她知道父親生病了。
    樹下，阿骨正靠在樹幹上小憩，仿佛萬事不愁的模樣，但赤妖清楚，如果對方不在乎就不會跟著自己一起來這裏。
    赤妖和阿骨清楚，父親不會允許他們進入他的房間，他們也隻能站在窗外。
    時間一晃而過，沈瑜希病好後，便接下了教導人偶們學習的任務，他並沒有對戚朝訂購的法律書有什麽異議，每天都在和戚朝一起研究如何能讓人偶們更深的理解這些晦澀難懂的東西。
    不過，在教書的時候，沈瑜希一次都沒有理會過赤妖和阿骨，甚至在戚朝離開的這一天，也從未和他們說過一句話。
    戚朝看著沈瑜希身後的兩個人偶，知曉他們要獲得沈哥的原諒還要很長時間，他走過去挨個揉了揉兩個人偶的腦袋。
    在赤妖和阿骨抬頭看向戚朝的時候，他笑了笑，隨即將自己的寶貝竹竿遞給了沈瑜希道：“沈哥每天我們都要視頻交流學習心得，孩子的教育不能落下，這個竹竿給你，對阿骨來說很有用。”
    阿骨臉上原本笑眯眯地，看到竹竿下意識打了一個哆嗦。
    沈瑜希沒有看向阿骨，他對著戚朝溫柔地笑笑：“我清楚的。”
    兩人說了幾句後，莫斯便打開了空間漩渦，帶著戚朝和兩個人偶離開，狸白在進入漩渦之前，特意回頭看了一眼阿骨和赤妖。
    這幾天，他每天晚上都會去找阿骨或者赤妖決鬥，很多時候，他們都是平局，甚至為了不讓爸爸發現，他們很少下狠手。
    狸白想，他一定要變強，下一次見麵，自己一定要在決鬥的時候卸下阿骨和赤妖一條胳膊才好。
    回到房間後，莫斯沒有多待便離開了，明明才幾天時間，蘭洛和狸白卻好像隔了很長時間似的，坐在沙發上沒打開動畫片，就這麽呆呆地看著投影屏幕。
    戚朝跟兩個人偶說了一句後，便急匆匆去了地下室，他這麽急著回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魚缸裏的母石。
    連續幾天沒有補充能量，魚缸裏天狗的母石還是灰撲撲的，一旁雙鏡的紅色水晶色澤依然黯淡。
    戚朝閉上眼睛，放出了精神力，綠色的光團在他的識海中一群群地奔向魚缸，圍繞在三顆母石身邊，漸漸融入了母石裏麵。
    隨著時間的推移，兩顆紅色的水晶，裏麵的紅色像水流一樣突然湧動了一下，隨即趨於平靜，仿佛錯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