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梅是從貧民窟走出來的人形師。
    和她關係最好的人形師, 不是同協會的特級人形師，而是連協會都加不進去的吊尾車人形師。
    這三位人形師精神力也不低，都在d級以上, 達到了製作人偶的標準, 不過因為種種巧合，直到現在都還處在行業的底層。
    兩男一女坐在沙發上，戰戰兢兢的模樣跟囚在籠子裏的兔子一樣，讓修梅有些擔心戚朝還沒來，幾個人就先嚇暈過去。
    巫蠱師椒蠱坐在母親的旁邊, 替她添滿了水。
    “修梅，你真沒給我們開玩笑？”
    女性人形師果莉到現在還有些不敢相信, 她忐忑地看著修梅, “大師級人形師來找我們做什麽？”
    果莉到現在都沒加入協會, 她不覺得協會有什麽好的，但也清楚憑著自己的水平，一般人形師都看不上自己。
    在這種情況下，大師級人形師主動提出來見他們, 就有些詭異了。
    “不清楚。”
    修梅隻知道戚朝見他們是有事情要商量, 但具體是什麽, 她也不知道。
    “你們放心，戚朝雖然是大師級人形師，但沒有協會那些人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臭屁行徑，他人很好。”
    說著, 修梅開玩笑道：“說不定他還會想著教教你們製作人偶的技巧呢, 到時候你們就賺大了。”
    那怎麽可能。
    果莉緊張地手一直在抖, 戚朝麵對修梅態度好很正常, 因為修梅是一個很優秀的特級人形師，但是對他們就不一定了。
    而且，那位可是大師級人形師啊，這種級別的大神她也就在網上見到過，真要親眼見到業界神話，果莉懷疑自己到時候肯定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遊照和利朗的手、腿都在抖，緊張的狀態和果莉差不多。
    修梅見狀閉上了嘴，他們現在這樣的表現，說再多也沒用，隻能等見了麵才知道。
    別墅裏瞬間安靜下來，氣氛也逐漸有些壓抑，三個人形師在這種環境下身體越發繃緊，額頭上甚至還滲出了汗水。
    戚朝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
    門剛一打開，沙發上的幾個人形師就打了一個激靈，立刻站起身來，麵色通紅，緊張地整理自己的衣服，生怕還沒開口，就先給戚朝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你們都這麽早來？”戚朝提前十分鍾到了別墅，看到屋子裏的幾個身影，有些驚訝，下意識地出聲道：“抱歉，我來晚了。”
    “沒有，你來的很準時。”
    修梅說了一句。
    “那就好。”
    戚朝說著，眼神瞥向旁邊的黑影，手迅速往前一伸，拽住了要往別墅裏麵衝的阿骨，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低頭叮囑道：“別亂跑。”
    阿骨被拉著衣領，也沒有生氣，笑眯眯地跟客廳裏的幾個人打了聲招呼，“你們好呀。”
    他碧綠的眸子從每一個人身上掃過，確認這些人肯定打不過自己後，阿骨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在外人看來，這個有著小麥色皮膚和耀眼綠眸的人偶性格很外向，對人也很友好，半點看不出來，他腦子裏在想著什麽恐怖的事情。
    因為男人和人偶的打岔，站在沙發旁邊的果莉等人被吸引了注意，繃緊的身體也無意識地放鬆了下來。
    “咦，這位是你新製作的人偶？”
    聽到阿骨的話，修梅有些驚喜，她從沒見過這個模樣的人偶，按照人偶的精細程度，應該隻有戚朝才能做出來。
    “不是，阿骨是我愛人製作的孩子。”戚朝隨口說了一句，帶著阿骨走到了沙發邊坐下來。
    阿骨從出生就沒有被沈哥帶出來，這些人形師不清楚阿骨的父親是誰也正常。
    愛人？
    修梅的八卦之心瞬間升了起來，不過注意到現在的場合，她克製了自己的想法，隻是誇讚道：“能製作出阿骨這樣外表精致的人偶，戚少愛人的技術一定很厲害。”
    從人偶生動的表情就看得出來他的等級不低，說不定還是個s級人偶，那位製作出這個人偶的人形師水準一定很高。
    “他確實很厲害。”
    戚朝沒有自謙，他是真心覺得沈哥很厲害，“也隻有他才能做出阿骨這麽優秀乖巧的孩子。”
    一旁的阿骨正琢磨著，這些人如果動手，自己該怎麽放幹他們的血液，才不會讓爸爸害怕他。
    聽到戚朝的話，阿骨立刻坐直，認同地點點頭，滿臉都寫著“沒錯我很乖”。
    果莉和其他兩位人形師在聽到關於人偶的事情後，瞬間被吸引了注意力，視線不住地往阿骨的身上瞥去，甚至都忘了緊張，顯然很喜歡人偶。
    戚朝看著他們三個人的表現，眼神若有所思。
    昨晚，修梅就對他分別介紹過這三個人形師。
    因為個人的一些經曆，果莉三人都對人偶有很深的感情，和大部分低級人形師不同，他們三個並不靠著製造劣質人偶賺錢，更多的是縫製一些人偶衣服、販賣能量石等等來維生。
    【果莉三人是孤兒院長大的，當時孤兒院倒閉，院長跑了以後，是一個a級人偶撿到他們，偷偷把他們養大的。】
    這是修梅的原話。
    因為這個原因，這三人一直很感激那個人偶，長大後，義無反顧地成為了人形師。
    果莉、遊照和利朗三人的精神力都是b級，照常理來講，他們應該會很快就能喚醒母石，成功製作出人偶。
    可實際上，他們三個不知道是技術問題還是什麽，每次製作人偶軀殼時，軀殼總會出現各種裂痕，人偶的完成度不高。
    前幾年，修梅親眼看過他們製作人偶，但也沒有發現問題出現在哪裏。
    昨天知道戚朝想要和一些尊重人偶的人形師交朋友時，修梅立刻就想到了他們。
    戚朝清楚修梅的小心思，不過，單從修梅的介紹來看，這幾個人形師人還不錯，他對他們還挺有好感的。
    “戚，戚少您來找我們是有什麽事情嗎？”果莉試探地出聲道。
    她其實算是戚朝的粉絲，當初協會的比賽她一直支持戚朝，特別喜歡狸白和戚朝，正因為清楚戚朝有多優秀，才會在戚朝來找他們的時候覺得不安。
    “沒什麽，隻是單純交個朋友。”
    這話是真心的。
    戚朝知道自己成了大師級人形師隻是開始，要想影響業界對人偶的看法，首先要讓那些真心喜歡人偶的人形師聚集起來，一起發力。
    他這個身份就是最好的利用工具。
    如果果莉他們能同意一起合作，那就皆大歡喜。
    聽到戚朝口中交朋友，果莉三人都有些不信，可一個大師級人形師如果不是為了交朋友，還有必要找他們嗎？
    戚朝看著他們三個臉上猶豫的表情，想了想道：“直接叫我戚朝就好，不用跟著修梅，修梅這家夥純粹是叫習慣了，改不了口。”
    “胡說，那是我對你的敬稱！”
    修梅也將戚朝當成了朋友，不過聽到這話，還是反駁了一句。
    戚朝笑了笑，轉身從旁邊拿出了一個小袋子，“行了，這給你，裏麵是我給椒蠱準備的能量石。”
    一旁的椒蠱聞言坐直了身體。
    雖然戚朝很少和母親見麵，但是每一次見麵，椒蠱都會收到一些小禮物。
    “謝謝叔叔。”
    椒蠱乖巧地道。
    “不用謝。”戚朝笑了笑。
    戚朝和修梅的相處太隨意，沒有半點恃才傲物，高高在上的姿態，果莉三人略微放鬆了下來，試探著加入了對話。
    “網上說你學習製作人偶不到三年，這個是真的嗎？”遊照心裏跟貓抓了一樣好奇地道。
    “沒有，我之前也學過一些。”
    戚朝說的是自己上一世。
    “原來是這樣。”
    眼見戚朝回答得很認真，幾個人都有些高興，不再像之前那麽拘束。
    別墅裏的氣氛逐漸熱鬧起來，戚朝想要跟人交朋友的時候，話題格外的多，也很會來事，幾分鍾後，果莉三人就在戚朝的引導下，和他熟悉了起來。
    “我聽修梅說過，你們在製作人偶軀殼的時候有些問題，需要我幫忙嗎？”
    戚朝隨口提了一嘴。
    ！！！
    大師級人形師提出要解決他們的問題？！
    遊照果莉三人有些不太真實，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都清楚，這時候他們應該拒絕，免得戚朝認為他們沒有自知之明。
    可是，果莉他們太想要製作出人偶了，整整三年，他們製作出來的人偶軀殼滿是裂痕，沒有一件不是失敗品，這樣的人偶是不能放上母石的。
    從失敗中誕生的人偶活著隻有痛苦。
    他們太想製作出一個會哭會笑，會像小時候偷偷找水果給他們吃的人偶一樣，善良而又溫暖。
    “可以嗎？”
    遊照嘴唇顫抖，雙目通紅地看著戚朝。
    “可以。”
    戚朝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幫到他們，不過，這三個人形師隻要能跨過困住他們的坎，自己這邊的助力就會多上許多，就算這個可能性並不大，戚朝也會盡力去幫他們。
    “謝謝。”
    一旁的果莉說了這兩個字後就閉上了嘴，她擔心自己再說下去會忍不住哭出來。
    要想知道遊照他們在製作人偶軀殼的過程中到底出現了什麽問題，戚朝就需要跟著他們一起回去。
    在飛行器上，遊照等人的心裏忐忑不已，他們擔心的事情很多，最害怕的就是被戚朝嫌棄。
    幾人住的地方並不好，甚至可以說是很差，房子旁邊就是臨京區唯一的垃圾站，如果戚朝看不上他們住的地方，到時候場麵會很尷尬。
    等離開飛行器，看到垃圾站旁邊的鐵皮倉庫後，戚朝麵上依舊沉穩，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幾個人瞬間鬆了口氣。
    “走吧。”戚朝自然察覺到了三個年輕人的小心思，他沒說什麽，隻是笑了笑道：“因為家裏孩子還在等我，我待會就得回去，隻能先看個大概，如果不行的話，明天再來一次。”
    “好的好的。”
    遊照三人的腦袋都快點成殘影了，戚朝能來這裏，他們就已經跟做夢一樣了，怎麽可能還敢有要求？
    戚朝見狀笑了笑，伸手拽住了旁邊不停亂看的阿骨，讓他不要亂跑，這才跟著前麵的遊照等人往前走去。
    遊照他們的擔心沒有錯。
    他們的房子很垃圾，幾乎比當年塗莊租的鐵皮倉庫還要差一些，因為旁邊還有垃圾站，這裏的味道並不好聞。
    若是換個人形師肯定會改變態度。
    不過戚朝以前住過差不多的環境，自然也不會生出什麽多餘的情緒。
    這間倉庫算是三個人的工作室，跟外麵的髒亂不同，倉庫裏麵被打掃得很幹淨。
    戚朝看得出來，隻有日複一日的打掃，這裏才能這麽幹淨。
    三人分別有自己工作的桌子，上麵除了設計圖外就是一些零散的工具，他們從桌下拿出箱子，從裏麵取出新製作的人偶軀殼。
    “我們的進度都一樣，都在進行細化的步驟。”遊照解釋道。
    戚朝看了眼桌麵上的土模，明顯發覺三人在製作手法上很稚嫩，這也正常，他們學習製作人偶也才五六年。
    “做到土模的時候你們用了多久？”
    戚朝帶著一次性手套，輕輕碰了碰土模，從濕度和柔軟程度來看，他們耗時應該不長。
    “用了大概三周。”
    戚朝點頭，從設計圖來看，他們的人偶是少年體，隻用三周時間是有些快的，不過也算是正常區間內。
    “現在看的話土模沒什麽大問題，你們要不先戴上手套，細化一下人偶讓我看一看？”
    “好。”
    戚朝這麽重視，遊照、果莉和利朗也不禁跟著緊張起來，連忙戴上了特製的精神力手套，用一旁的工具細化土模。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戚朝發現了三人的問題。
    三人手套上精神力提示燈的光太微弱，跟戚朝提示燈的光相比，他們的光更像是霧裏的螢火蟲，很難看見。
    不過，這一點應該不會讓人偶軀殼布滿裂痕，這麽想著，戚朝準備再多看幾眼。
    沒等半小時，口袋裏的光腦突然開始震動。
    屏幕上顯示是戚父。
    正在製作人偶的幾人聽到聲音後，停下了動作。
    “抱歉我先出去一下，等一會回來。”戚朝說著，眼裏有些歉意。
    遊照等人紛紛點頭，正在一旁發呆的阿骨聽到戚朝的話後，也跟著他走了出去。
    “爸爸怎麽了？”
    阿骨走到倉庫外麵，笑眯眯地看著戚朝。
    “沒事，隻是我爸讓我明天回去一趟。”戚朝眼神從光腦上離開，心裏猜測著戚父叫自己回去的原因。
    是自己大師級人形師的事情傳到他耳朵裏了，還是有其他的事情？
    阿骨點點頭，準備跟著戚朝回去的時候，突然注意到，戚朝的眼神有些不對。
    他順著戚朝的視線看過去，正好發現露天的垃圾站裏藏著一個人偶，人偶的位置很隱秘，如果不是倉庫這邊地形高，根本無法發現。
    那個人偶似乎受了傷，行動不便，同時十分懼怕人類，垃圾站裏的人並沒有多少，但也有零星的三四個。
    人偶拖著腿，狼狽地躲藏著，每當有人離他的距離過近時，他都會趕緊換地方，一來二去竟然真的沒有人發現他的存在。
    阿骨眯起眼睛，他清楚，那個人偶堅持不了多久了，也許要不了一個小時，人偶能量耗盡就會直接沉睡。
    正在這個時候，戚朝動了。
    阿骨伸手拽住了戚朝的衣角，歡快地出聲道：“爸爸你是要去救那個人偶嗎？最好不要呀，很容易暴露你的能力的。”
    那個人偶表現的很怕人，很可能不會跟著戚朝過來，按照爸爸的性格應該也會尊重人偶，在原地進行一些應急治療。
    爸爸很心軟。
    阿骨嘴角的笑容大了許多，雖然有時候爸爸心軟是件好事，不過為了救人偶暴露他能修複所有人偶的特殊能力並不值得。
    那個人偶一看就是被人類傷害過的，在這種情況下，爸爸的行動很可能吃力不討好。
    “沒事。”
    戚朝伸手揉了揉阿骨的腦袋，“爸爸有辦法的，你在這裏等著。”
    有辦法？
    阿骨不解，下一秒就看到戚朝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出了一個麵具，戴在了臉上。
    超人麵具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隻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和若隱若現的笑容：“這樣就不會暴露爸爸很特殊了。”
    戚朝將外套遞給阿骨，拍了拍他的腦袋，“爸爸待會就回來，你好好在這裏待著。”
    不是，這是從哪裏順來的麵具？
    阿骨停頓了一下，看著他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恍惚，等回過神來，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到最後居然哈哈大笑起來。
    真有意思。
    阿骨想，爸爸果然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