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希清楚戚朝出門是去做什麽。
    在看到阿骨發來的消息時, 沈瑜希並沒有懷疑戚朝，不過阿骨的態度還是讓他心裏生出了一絲不滿。
    “阿骨這幾天過的很開心。”
    沈瑜希聲音有些涼，他將光腦放到了一旁, 轉頭看向了莫斯, “晚上你去見見阿骨, 讓他冷靜一些。”
    “好的父親。”
    莫斯抱著布偶，聲音沙啞地說著, 他清楚，阿骨應該做了什麽惹怒了父親。
    阿骨真是欠收拾。
    莫斯黑眸幽深, 決定今晚早點去找他。
    能和戚朝爸爸住在一起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每天留在試煉場裏, 看著人偶們日複一日不斷折磨人類, 不論是莫斯、赤妖還是阿予都會疲憊。
    阿骨被派到戚朝身邊，對莫斯來講，是一件很值得羨慕的事情。
    直到現在, 莫斯都很懷念那段和父親爸爸住在一起的時光，那是他偶生中最輕鬆的時候。
    沈瑜希沒有看莫斯, 卻仿佛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金發的男人薄唇輕啟, “母樹的核心正在恢複，很快我們的計劃就能實現了，你讓赤妖和阿予做好準備。”
    父親創造出試煉場就是為了讓母樹的核心徹底恢複, 如今母樹的核心已經恢複了大半, 這意味著他們可以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好的父親。”
    莫斯點頭, 他停頓了一下道：“爸爸之前說過, 他很快就會過來。”
    沈瑜希嗯了一聲, 他的手指滑過屏幕, 聲音平靜地道：“嗯，在他來之前，你們讓試煉場的那群人安分下來。”
    想到試煉場裏的陸元帥喬盛，以及一群念叨著劇情的怪人，莫斯點頭，抱著布偶的手指微微攥緊。
    讓那群人安分下來很簡單，隻需要囑咐試煉場的人偶們再凶狠一些。
    遠在垃圾場的戚朝一點都不清楚自己愛人和他認為乖巧的孩子都在想什麽東西。
    他用精神力揉開藥膏後，看著有些局促的諾煙笑了笑道：“你不用緊張，這個綠色的藥膏雖然不好看，不過我家孩子說過敷上去很舒服。”
    這話是蘭洛說的。
    他家孩子？
    諾煙猜到對方家裏應該也有和他們一樣的人偶，他抬頭看了一眼戚朝，又很快收了回去。
    這個人類應該對家裏的人偶很好。
    諾煙垂眸看著自己腿上大片黑色的裂痕被敷上了綠色的膏藥，忍不住又偷偷瞥向麵前戴著超人麵具的男人。
    垃圾場比昨天幹淨了許多，除了飛行器這類大型器械外，周圍幾乎沒有什麽雜物，空氣中隻能隱隱嗅到鐵鏽的味道，對人類來講，這個味道並不好聞。
    不過戴著超人麵具的男人卻仿佛什麽也沒有聞到，專心地為人偶清理膝蓋裂縫裏的髒汙。
    諾煙看著這一幕，心裏湧現出一種莫名酸澀的情緒。
    從下午到傍晚，等到黃昏給垃圾場染上了一層金黃後，男人才笑著將工具放進了箱子裏。
    “明天還是這個時間，如果你想帶你的朋友過來也可以。”
    “好的謝謝。”
    諾煙能感覺到自己的腿更輕快了一些，雖然早知道男人可以治療他，但是再次確認這個事，他仍然會覺得不可思議。
    戚朝對著麵前的人偶笑了笑，衝著他晃了晃手裏的白色布袋：“等價交換，不用說謝謝。”
    諾煙看著白色的布袋點了點頭，原本他想等男人離開後再走，不過察覺到戴著超人麵具的男人站在原地不動，瞬間就意識到男人和自己是同樣的想法，他也想等自己離開之後再走。
    諾煙猶豫了一下，對著戚朝打了聲招呼，便轉身離開了垃圾場。
    自己要找更多的金幣。
    諾煙走路的動作越來越快，因為腿傷未愈，他有些踉蹌，不過相比之前，已經好了許多。
    他想報答那個自稱超人的男人。
    等晚上回到廢棄管道裏，諾煙就拽住了和自己關係最好的一個人偶，那是一個隻有上半身的黑發人偶，名叫諾布。
    諾布的下半身是被他原來的主人硬生生砍掉的，原因隻是主人覺得無聊，想要找找樂子。
    後來，因為主人覺得家裏的人偶隻有上半身，太掉價了，就直接將他扔到了垃圾場裏。
    諾布在聽到諾煙說，要帶自己去超人那邊治療的時候，第一個反應是擔憂。
    他覺得諾煙精神真的出現了問題。
    諾煙從昨天回來後，就一直言之鑿鑿地說有一個人類正在給他治傷，那個人類還不是他父親，盡管他腿傷敷著白色的藥膏，可管道裏的人偶們都不相信他的話。
    人偶們懷疑諾煙是徹底生病了。
    在這個漆黑的管道裏，生病的人偶太多了，被父親或主人拋棄，導致這裏的人偶精神都有些渙散，而這些人偶們的下場無一例外，都會因為能量的缺失，徹底死亡。
    雖然也有精神不錯的人偶，不過隻占了少數，因為長期無法獲得足夠的能量，這些人偶的精神狀況同樣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最後和那些精神渙散的人偶同化。
    諾布覺得，諾煙現在說的胡話，就是因為被同化了。
    人類不會選擇治療丟在垃圾場的人偶，同樣，一個不是自己父親的人形師，也不可能有能力救治人偶。
    “諾煙，你最近不要出去了。”諾布雙手拄在地麵上，艱難地道：“好好陪陪我可以嗎？”
    諾煙可能快要去世了。
    他們相處的時間隻剩下一點點，諾布想和諾煙有更多的時間相處。
    “好，等明天你陪我出去後，如果你還是不相信我，我就在管道裏陪你。”
    諾煙抿了抿唇，他清楚，在諾布親自看到之前，對方不會相信自己，就連自己也是，如果當初沒有親身經曆過，他也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的奇跡。
    “超人真的很厲害。”
    諾煙不知道男人叫什麽，不過卻一直記得男人開玩笑地稱自己超人。
    漆黑的地下管道內，諾煙的眼睛很亮。
    諾布覺得諾煙的表情好像生動了一些，就像是得到了什麽進化。
    不過轉瞬，他就打消了自己的想法，諾煙和自己一樣都是低等級，表情怎麽可能生動呢？
    “是嗎？我很期待。”
    諾布僵硬地看著自己的朋友，敷衍了一句。
    所謂的超人隻是諾煙的幻想。
    這麽想著，諾布心裏更加的難過，他想，等自己的朋友去世後，他也沒有堅持下去的必要了。
    這天晚上，因為太過傷心，諾布睜著眼睛，望著漆黑的管道，許久都沒有入睡，滿腦子都在想改天去世要和諾煙埋到哪個墳頭。
    第二天下午，諾布已經準備和諾煙商量墳頭地點的時候，就被自己的朋友帶到了垃圾場。
    眼見著要走到垃圾場的中心區，諾布正要開口詢問目的地，便看到一個戴著超人麵具的男人正蹲坐在廢棄飛行器前。
    諾布：？？？
    超人居然不是諾煙的幻想？
    諾布恍惚地跟在諾煙身後，機械地和對麵戴著超人麵具的詭異男人打了個招呼。
    等對方向自己身體輸送精神力檢查時，諾布才突然打了個激靈，他僵硬地看了眼諾煙，又看了眼戴著麵具的男人。
    不，不是吧。
    諾布顫抖著嘴唇，有些回不過神，居然真的有一個人類可以治療他們？
    “別怕，我隻是探測一下你身體的情況。”戚朝誤會了諾布的意思，他低頭看著隻有上半身的人偶，抿起的唇角泄出了一絲怒意。
    對著會哭會笑能夠表達自己情感的人偶，那些人還真是能做得出手，居然硬生生砍斷他們的下半身。
    諾布聽著男人溫柔的聲音，更加恍惚了，他懷疑自己也被同化，出現了幻覺，不然怎麽可能會有人類對他們這麽溫柔呢？
    這種震驚以及不可置信一直持續到他離開垃圾場，重新躺到漆黑的管道內。
    “明天還去嗎？”
    諾煙搖了搖諾布，出聲詢問道。
    “去！”
    諾布立刻回了一句，他想再去確認一下，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這一確認就用了一個月的時間。
    在這一個月裏，諾煙身上的傷已經徹底好轉，諾布因為要重新製作下半身，耗費的時間較長，不過，因為隻是修複單個的部位，一個月的時間也足夠了。
    戚朝每天上午教導三個人形師製作人偶，下午又跑到垃圾場裏給修理人偶，每天過的極為充實。
    “今天那兩個人偶就能徹底修好了是嗎？”阿骨轉頭看向了向月。
    這一個月的時間，他們隻是默默觀察著那些人偶，並沒有主動接近，向月清楚，等爸爸將那兩個人偶修好，才是最適合拉人偶們加入計劃的時機。
    因為這個時候，人偶們不會因為一時的感激加入計劃，他們會更加冷靜地思考是否有必要加入。
    “嗯。”
    向月點點頭，目光重新落到了爸爸的身上，如往常那樣，守護著自己的父親。
    來到垃圾場後，戚朝便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背靠著廢棄的飛行器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
    他的手抬了抬，扶正了自己臉上的麵具，深褐色的眸子難得有些放空。
    原本以為他能很快跟沈哥見麵。
    沒想到這些事要比自己想的更難處理一些。
    至今為止，戚朝都還沒有發現果莉三人是因為什麽地方出錯，才導致製作的人偶軀殼出現裂痕。
    隻能不斷的調整果莉和遊照他們工作的細節。
    而諾煙這邊相對順利一些，兩個人偶今天就能徹底修複完成。
    唯一的讓戚朝猶豫的是，他覺得垃圾場裏應該不隻有諾煙和諾布兩個人偶，按照諾煙和諾布平常的表現來看，他們應該有不少同伴。
    兩個人偶被人類拋棄，警惕心本來就強，戚朝擔心自己主動提出治療他們的同伴，會讓這兩個人偶多想。
    於是，等諾布和諾煙來到垃圾場後，就聽到戴著超人麵具的男人唉聲歎氣地道：“最近沒錢了，上一回諾煙給我的金幣都花光了，諾煙你還有沒有需要治療的人偶同伴？”
    “如果有的話帶過來我可以幫忙治療，金幣不用像之前那麽多，兩三枚就好，隻要能養家糊口。”
    戚朝裝的很像，就算戴著超人麵具，也能讓人感受到一個青年人賺錢不易的無奈，“我愛人最喜歡鑽石了，我都很久沒給他買過了，要是你們同伴能付得起治療費，盡管來，不用客氣。”
    說完後，他還特意看了眼人偶們的表情，察覺到他們臉上的猶豫，又往外吐了一些養家不易的苦水。
    “超人先生不要難過。”
    諾布和諾煙從沒有想過超人的生活這麽艱苦，他們看著超人難過的樣子，都有些不知所措。
    事實上，在兩個人偶的傷勢逐漸複原時，管道裏的人偶們就注意到了他們的情況，甚至不止一次的拜托兩個人偶想要來見超人。
    不過，諾煙和諾布都沒有同意。
    一方麵是擔心給超人先生添麻煩，另一方麵也擔心，他們貿然提出這件事會惹得超人先生不快。
    原本兩個人偶打算等他們徹底治好傷後，再試探地提出這件事，沒想到反而是超人先生主動提出了治療的事情。
    “我們有很多同伴，他們很早就想來找您治療身體。”諾煙趕緊道：“您放心，他們付的起金幣，您不用擔心會缺錢，如果方便的話，明天我們可以繼續在這裏等著您。”
    “那就太好了。”
    戚朝露出了驚喜的笑容，他激動地道：“你可以讓他們放心來找我，隻要給錢，我絕對會認真修複人偶，公平交易，我們誰也不會吃虧。”
    他說著，用手指磕了磕自己的麵具，開玩笑地道：“以後有什麽傷就來找我，生意人絕不會偷奸耍滑的。”
    此時的戚朝並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在未來流傳甚廣，無數受到殘忍傷害的人偶都知道，有一個名叫超人的人形師，隻要支付兩枚以上的金幣，再嚴重的傷勢，都可以治好。
    而哪怕那位名為超人的人形師個人資料已經在黑市裏拍到了上億，也沒有一個人知道，超人到底是誰，現在又在哪裏。
    當然，更沒有人會知道，流傳甚廣的超人語錄，從一開始就隻是戚朝想方設法琢磨著，怎麽讓人偶們放下戒心，來找自己看病的幌子。